虚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困局

鹿时在读书角一直待到暮色四合。

初春的夜晚来得格外匆忙，最后一抹晚霞刚刚隐没在天际，寒意便悄然而至。她瑟缩着从冰凉的石椅上起身，指尖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中而微微发红。点亮手机屏幕，微光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犹豫片刻，她还是通过了梁褚的好友申请。

"鹿时！你怎么还在这儿？马上要晚自习了！"王恣奕清脆的声音从林间小径传来。鹿时转头，看见宿舍的五个人正结伴走来，便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她们。

"你不冷吗？晚上温度这么低，怎么穿得这么单薄。"邢言看了眼跟上来的鹿时，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她注意到鹿时的鼻尖已经冻得微微发红。

鹿时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一件薄毛衣在白天还算适宜，但到了夜晚确实显得过于单薄。"忘记带外套了。不过教室也不远，应该没事。"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发烧到三十九度的是谁？"孔苒音说着，重重拍了下鹿时的后背，顺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动作亲昵中带着几分责备。

"真不用，马上就到教学楼了，你别冻着......"鹿时转身想要推辞，这才注意到孔苒音身旁站着的男生。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有人照顾，倒是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王恣奕酸溜溜地开口，白了孔苒音一眼，随即亲昵地揽住鹿时的脖子。

"我差点忘了你还有护花使者。"鹿时被王恣奕的动作带得转过头，顺势调侃起孔苒音。

"就你们俩最爱戏弄我。"孔苒音佯装生气地举起拳头，身旁的男友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寒意。

鹿时目视前方，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孔苒音现在这个男友是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人物，但这个男生却意外地得到了所有朋友的一致认可，甚至完美地融入了孔苒音的每一个社交圈。

鹿时和王恣奕曾经私下讨论过，总觉得这样完美契合的人不可能毫无图谋。但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她们不得不承认，这个男生对孔苒音的感情纯粹得令人难以置信。

"你还没交代呢，这两天见你都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和齐淮之有什么进展了吧？"王恣奕紧紧搂着鹿时的脖子，大有不问出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真的没有，就是学生会的一些事情。"鹿时被禁锢着，只能诚恳地编造着谎言，"和他没关系。"

"最好是，不然我就亲自去问问齐副会长。"王恣奕终于松开手，挑眉看了鹿时一眼，随即拉着邢言朝教学楼的电梯跑去。

一行人走进教学楼，暖意扑面而来。鹿时整理了下被弄皱的衣领，将孔苒音的外套递还回去。李愈安和刘宛彤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不约而同地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让鹿时一头雾水。

"你下午不在宿舍，王恣奕可是为你和那位会长制定了一整套'作战计划'。"孔苒音和男友跟上李愈安的脚步，走到鹿时身边时投来同情的目光，随后也向前走去。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鹿时被众人落在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还在为梁琇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又要应付这些无厘头的八卦。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鹿时暗自腹诽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了？"

齐淮之不知何时出现在电梯口，电梯里的众人都在窃笑。

王恣奕坏笑着按下关门键，还用口型对鹿时说"把握机会"。

"舍友们在开玩笑。"鹿时看着走到身边的齐淮之，脸上写满了无奈。

"那一起等下一趟吧。"齐淮之忍俊不禁地看着鹿时的表情。

两人站在电梯前等待。鹿时还在疑惑齐淮之为何会出现在南校区，对方却先开了口"动漫社在楼上有个活动，剩下些物料，你想要吗？"

"有这事？不麻烦的话可以帮我带一些。"鹿时是个资深动漫爱好者，尤其钟情那些经典纯爱番剧。

"那晚自习结束后，在教学楼正门大厅等我。"齐淮之虽然恋爱经验为零，却很懂得投其所好。

"好，可别放我鸽子。"鹿时见齐淮之笑着点头，恰巧电梯到了，便和他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段乘电梯的人还不算多，鹿时的教室在四楼，齐淮之看着她的背影，神情略显犹豫。

"你没再打听那件事吧？"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放心，我有分寸。"鹿时回头看向齐淮之，却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担忧，心虚地快速转回头。

"有分寸......那上次手臂受伤的是谁？"齐淮之被她的回答气笑了。

"我也不是圣母，怎么可能天天路见不平。"鹿时回头瞪了齐淮之一眼，恰好电梯到达七楼，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真冷漠，连再见都不说。"齐淮之向前一步按下关门键，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意。

鹿时确实是心虚了，她不敢直视齐淮之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他看穿心思。她确实没有再打听，而是准备亲身涉入这个漩涡。若是被齐淮之察觉，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她，用各种活动占满她的时间，不给她任何接触此事的机会。

鹿时刚走进教室，就对上王恣奕满是坏笑的脸。那目光如影随形，盯得她后背发凉，她强作镇定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有什么进展吗？"邢言作为鹿时的同桌，学着王恣奕的语气问道。

"我们只是朋友。"鹿时低声回应，状似疲惫地闭上眼睛。

"好好好~"邢言低头轻笑，语气里满是怀疑。晚自习的铃声适时响起，鹿时失去了辩解的机会，整个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晚自习的时间过得飞快。

课间休息时，鹿时终究没能抵挡住王恣奕的连环追问，只好坦白齐淮之晚自习后会给她送物料。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舍友们会对她和齐淮之的关系如此热衷。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确实只是普通朋友。

"好好把握机会！我们先走啦~"王恣奕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鹿时的肩膀，其他人也纷纷投来鼓励的目光。

"快走吧你们......"鹿时无奈地挥挥手，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教学楼后门离女生宿舍更近，而齐淮之约定的正门大厅则要绕一段路。鹿时起初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特地约在正门，直到她走到那里才恍然大悟——晚自习结束后，正门几乎空无一人。

"还真是会挑地方。"鹿时看着空旷的大厅，忍不住感慨，她慢悠悠地朝大厅前的楼梯走去。

"也没有吧。"齐淮之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鹿时脚下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她习惯靠着扶手行走，及时稳住了身形。

齐淮之也没想到会吓到她，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右手。鹿时站稳后，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轻轻笑了笑。抬头时，却撞进齐淮之眼中未来得及掩饰的关切，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我装柔弱也不能怪你吓到我吧？"鹿时率先打破沉默，轻轻将手从他掌心抽离。

"只是觉得每次见面似乎都不太顺利。"齐淮之看着空落落的手掌，微微收拢手指，讪讪地收回手。

"巧合而已。"鹿时一边走上楼梯，一边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我的物料呢？"

"给，可能有点重。"齐淮之将左手的帆布袋递给她。

"这么多？你该不会是打劫了动漫社吧？"鹿时接过沉甸甸的袋子，看着里面满满的吧唧和透卡，疑惑地看向齐淮之。

"社团活动你都不关注吗？你不是已经当选纪检部部长了？"齐淮之对她的反应很是受用，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啊？通知已经出来了？"鹿时放下帆布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却没有找到相关通知。

"我在学校大群里看到的公示。"齐淮之将自己的手机递到鹿时面前。

鹿时看着公示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纪检部部长一栏，副部长是她班上的副班长，有点印象但是并不熟悉。就在这时，齐淮之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于闻硕发来的消息，内容让鹿时浑身一颤。

齐淮之自然也看到了那条消息，但当他收回手机时已经来不及了。

"礼卿不是没有参加竞选吗？"鹿时面色凝重地看着齐淮之，眼中闪烁着寒意。

"是你们系副主任直接提名的，但她的导师不同意。"齐淮之本不想让鹿时知道这件事，毕竟他可以解决，也不希望她卷入其中。

"真是卑鄙。"鹿时原本平静的脸上布满怒意，那眼神冷冽得让人心惊，齐淮之不禁皱紧了眉头。

"别担心，原外聘教师的个人请求，系里不会同意，学校更不会批准。"齐淮之很不喜欢看到鹿时现在的样子，只好像安慰妹妹一样轻抚她的后背。

"果然，只有权力和金钱才能让人屈服。"鹿时根本没有听进齐淮之的劝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谢后便转身离开。

齐淮之被鹿时那句话和那个眼神定在原地，他不知道该感到震惊还是不可思议，竟然在鹿时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当年为了争取父亲在齐家地位的决绝和凌厉。

可鹿时明明只是个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女孩。

鹿时走出一段距离后，拿出手机给梁褚发了条信息，随即拨通了宋礼卿的电话，铃声响了几秒后就被接起。

"为什么不告诉我？"鹿时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责备。

"你怎么知道的？没事的，我的导师不同意。"宋礼卿听出鹿时语气中的不满，她早就料到鹿时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才不想让她知道。

"他们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话语权。"鹿时此刻的神情，哪怕她说要去杀人，都不会有人敢轻易阻拦。

"但我更不想把你卷进来。"宋礼卿不是没想过告诉鹿时，但她看得出鹿时的为难，更何况她已经知道有人想要利用她。

"不知道是谁说过，要以自身安全为重。"鹿时气得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无奈叹息。

"好了，你别担心，真的没事。"宋礼卿是真怕鹿时答应她那个邻居哥哥的提议。

"......你早点休息。"鹿时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望着阴云密布的夜空，心绪纷乱。

宋礼卿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实在想不出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明明都快解决了。

鹿时看了眼梁褚的回复，手指在通讯录里滑动，最终停留在俞时涵的名字上。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未接来电。她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

就在她踌躇不定时，手机突然响起。

"阿时。"俞时涵在几分钟前接到梁褚的电话后，就给鹿时打了过来，却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

"俞哥，把你们的计划和资料都发给我吧。"鹿时此刻处于一种冷静的愤怒中，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好。"俞时涵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然保持着矜持从容的神情。

夜色渐深，鹿时站在宿舍楼下，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