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时和宋礼卿站在研究生宿舍楼五层的走廊上,面面相觑。505宿舍的门在她们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她们与真相彻底隔绝。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对话的紧张气息,混合着楼道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除非有人能把封口这件事的人……”梁琇宿舍长那句未说完的话,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在两人的心头。未尽之语中隐藏的违和感,让她们不寒而栗。
两人沉默地走下楼梯,午后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驱散她们心头的寒意。走出宿舍楼,站在熙攘的楼前空地上,她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背脊发凉。
初春的风本该带着暖意,此刻吹在身上,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问询的结果虽然零碎,但指向却异常清晰——那个已经调岗的主任,与梁琇的死脱不开干系。一个本应教书育人、守护成长的园丁,却可能扮演着刽子手的角色,用无形的剪刀肆意摧折鲜活的生命?这个想法让鹿时感到一阵反胃,她看着路边枝头奋力冒出的嫩绿新芽,原本象征生机的颜色,此刻在她眼中却蒙上了一层灰暗。这个即将步入盛夏的世界,原来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藏着如此彻骨的寒冷。
她们沿着校园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沉默,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在空气中交错。
“唉……”
“唉……”
最终,她们走到了南校区操场的角落。这里相对僻静,巨大的看台投下阴影,将一小片绿茵笼罩其中。宋礼卿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侧过头,看着身旁默默掏出手机的鹿时,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宋礼卿忽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她们俩都报错了专业,不应该学什么设计,而应该去读法律或者新闻,去做那些能真正仗义执言、刺破黑暗的事情。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现实的复杂性让她很快清醒——仗义执言也可能变成信口雌黄,维护权益往往最终服务于权势。理想主义的火焰,在坚硬的现实墙壁面前,常常显得如此微弱。
“在给谁发消息?你哥哥吗?”宋礼卿凑过去,试图驱散过于沉重的氛围。
鹿时摇摇头,手指仍在屏幕上滑动“我在系里和学校的大群里找找看,有没有她们宿舍其他人的联系方式。总不能就这么放弃。”
宋礼卿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也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在庞大的聊天群成员列表里搜寻记忆中在505宿舍门口瞥见的几个名字。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两人埋头苦找,几乎将眼睛盯瞎。然而,结果令人沮丧——那些名字如同石沉大海,在数千人的群成员列表中毫无踪迹。
“奇了怪了,怎么会没有?”宋礼卿揉着发酸的眼睛,一脸不解,“她们难道不用加这些通知群吗?”
鹿时蹙着眉,忽然想到什么“你问问江亦轶学姐,看她有没有联系方式?”
宋礼卿立刻发消息询问。很快,收到了回复。她看着屏幕,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江学姐说……她们宿舍除了梁琇,其他人都没参加过学生会,连班干部都没当过。而且有个习惯,凡是临时性的活动群,结束后一定会立刻退出,几乎不留下任何多余的社交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这种近乎“社交洁癖”的行为,在强调人脉和联系的大学校园里,实在太过反常。
“果然物以类聚,”鹿时放下手机,向后仰倒,躺在了草地上,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能玩到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样的高度一致性,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宋礼卿也躺了下来,挨着她“江学姐也说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只说她们宿舍是出了名的内部团结,但对外界限划得很清,很少与人深交。”
“这就更奇怪了,”鹿时喃喃道,“除非她们从一开始,就在共同防备着什么……或者说,在梁琇出事后,达成了某种默契,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某些联系,把自己封闭起来。”
这种只在影视剧或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如今真切地发生在身边,并且牵扯到系主任这个级别的教师,让鹿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隐隐的危险。如果猜测属实,那么那个看似平静的505宿舍,每一个成员都可能生活在无形的压力之下。
“唉……”
“唉……”
两声叹息再次同时响起,充满了无奈和挫败感。调查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就在两人望着天空发呆时,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突然闯入她们的视野,逆着光,轮廓有些模糊。
“哟,还真是巧啊,鹿学妹!”
鹿时和宋礼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猛地坐起身。定睛一看,竟是于闻硕。他穿着运动服,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刚跑完步。
“会长!你怎么神出鬼没的!”鹿时抚着胸口,心有余悸。任谁在专注思考时被这么吓一跳,都不会太淡定。
“啧啧,鹿时你人脉可以啊,连学生会会长都认识?”宋礼卿用手肘碰了碰鹿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侃,试图缓解刚才的紧张气氛。
“那是,托我的福,让我们宋小朋友也见识一下会长大人的风采。”鹿时也配合地回顶了一下,两人互相做着鬼脸,瞬间冲淡了之前的凝重。
于闻硕被她们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老远看你俩躺这儿唉声叹气的,还以为闹矛盾了,正想着要不要过来调解一下呢!”他原本看到鹿时和另一个女生气氛低沉,还想着给齐淮之通风报信,看看有没有“表现”的机会,现在看来是白操心了。
鹿时看着于闻硕,脑中灵光一闪。于闻硕作为学生会干部,很可能接触过系里学生的基本资料,而且,他当年很可能和作为系学生会成员的梁琇有过工作交集!
“会长~”鹿时立刻换上了一种略带撒娇意味的语气,眼睛眨巴着看向于闻硕。
于闻硕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后退半步,一脸警惕“打住!鹿学妹,有话好好说!你这语气我害怕……我可警告你,靠太近对咱俩都不安全!”他可是深知某位姓齐的兄弟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和不容挑战的边界感。
宋礼卿在一旁看得有趣,插嘴道“咦?听起来怎么好像那位齐副会长比你官威还大?你不是正会长吗?”
于闻硕无奈地摊手“在我们这儿,兄弟情分大于官职。再说了,他比我大几个月,天生压我一头,我有什么办法?”语气里带着点习惯性的“怨念”。
鹿时没理会他们的调侃,直接切入正题,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会长,你对去年我们系那个……梁琇学姐的事,了解多少?”
于闻硕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也收敛了笑容“怎么问起这个?我知道的,大概跟学校里流传的版本差不多。当时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但具体内情……就不清楚了。”
“那……”鹿时紧紧盯着他,“你那里,或者学生会,有没有留存之前的学生联系方式?比如……梁琇学姐她们宿舍其他人的?”
于闻硕皱起了眉,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之前纳新或者活动的时候,确实收集过一些基本信息,我可能有备份。但这是涉及个人**的东西,按规定是不能随便外传的……”他的职业道德让他下意识地拒绝。
鹿时没有放弃,她站起身,走到于闻硕面前,眼睛直视着他,然后用眼神微妙地示意了一下他的手机,压低声音“会长……你的好友列表里,会不会‘碰巧’有其中某位学姐呢?如果‘碰巧’有,能不能‘好心’推荐给我呢?”
于闻硕先是疑惑,随即看到鹿时眼中清晰的暗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能直接给资料,但可以通过私人社交账号“自然”地添加好友。这确实绕开了规定,在灰色地带操作。
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恍然和钦佩的表情“哦——!鹿学妹,高啊!真是冰雪聪明!”他笑着拿出手机,“让我看看啊……哎,好像还真‘碰巧’有一位学姐在我的好友列表里,我‘刚好’可以把她推荐给你。”
“哪有哪有,是于学长反应快,一点就透!”鹿时眯起眼睛,笑得像只成功偷到鱼的小猫。
宋礼卿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默契地打哑谜,也笑着站起身,冲鹿时抱拳作揖“鹿军师足智多谋,当年隐退江湖,小弟我可是惋惜了好久!”
鹿时也装模作样地回礼“哎~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三人的笑声在操场上空回荡,暂时驱散了调查受阻的阴霾。然而,在这看似轻松的氛围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正在触碰一个敏感而危险的区域。这份短暂的欢乐,反而更加衬托出梁琇事件本身的悲凉与沉重。
阳光依旧明媚,草坪依旧翠绿,年轻的生命在校园里奔跑嬉笑。可是,有一个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过去。活着的人还能为真相奔走、还能纵情欢笑,而逝去的人,只能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土之下,等待着正义穿透迷雾,还她一个清白和公道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