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第16章 第十六章 洞见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空旷的操场上，为夜晚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鹿时小跑了几步，轻盈地跃上观众席的座位，随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单手撑着脑袋。她的目光追随着缓缓走来的齐淮之，忽然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影，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

“那还是叫齐淮之吧，”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一堆人站一块的话，也不会搞不清我在喊谁。”这句话她说得随意，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亲昵。

齐淮之从容地在她身旁坐下，将手随意地插进口袋里“走累了？”他的声音温和，目光中带着关切。

鹿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许久，她冷不丁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另一个社交软件的昵称叫什么？”一边说着，她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几乎从不使用的社交应用，动作略显生疏。

齐淮之略显诧异，但还是配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被归入“不常用”分类的应用“七槐枝……怎么了吗？”他将手机屏幕转向鹿时，上面显示着一个简洁的个人资料页面，用户名处正是“七槐枝”三个字。

鹿时的目光凝固在屏幕上，盯着那个熟悉的昵称和与之相伴的简洁个性签名看了许久。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深夜里的倾诉与安慰，那些她以为永远不会与现实中任何一个人重合的温暖记忆。她低声喃喃“怪不得啊……”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却重重地落在她的心湖上，激起层层涟漪。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总觉得齐淮之如此熟悉。原来他就是那个唯一尝试解开她心结的人，在那个她最黑暗的时期，他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一束阳光，虽然短暂，却足以照亮她前行的路。

“什么？你有加我吗？”齐淮之收回手机，满脸疑惑地在手机屏幕和鹿时的脸之间来回看着，试图从她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些什么。

鹿时收起手机，唇角扬起一个真心的笑容“现在应该没有。”她的语气轻松，却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也没有提出要加好友。对她而言，那段过往已经成为过去式，她不能再总是期待着别人的拯救。

重来一次，她必须学会自己站起来。

齐淮之注视着鹿时明显变得明亮的神情，不禁感叹“小鹿，你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异了。”虽然认识不到一天，但他已经深刻体会到鹿时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特质——时而成熟得像个历经沧桑的人，时而又流露出属于这个年龄的灵动与狡黠。

鹿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凝视他，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可能是你也很特别。”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像是长者对晚辈的认可，让齐淮之感到些许别扭，却又奇异地不觉得突兀。

齐淮之无奈地摇摇头，拿起鹿时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得体地将它轻轻放下“小鹿啊，你才是学妹。”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

鹿时收回手，憋笑憋得身体微微颤抖。齐淮之故作生气地站起身就要离开，鹿时连忙“哎”了好几声，见他真的不回头，终于提高声音喊道“齐淮之！”

齐淮之应声停下脚步，无奈地转身走回来，看着鹿时一脸得逞的狡黠表情，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种新奇的情绪体验对他来说很是少见。

送鹿时回宿舍的路上，齐淮之始终带着几分假装的不满“你是怎么做到又气人，又不挨揍的？”他的语气像个受委屈的怨妇，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人激起这种情绪。

鹿时侧头看他，眼中闪着俏皮的光“可能因为你脾气好。”她几乎能想象出，曾经他劝慰自己时，那副慷慨激昂的模样。虽然未曾谋面，但他的话语中总是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齐淮之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回答，一时语塞，只能摇头苦笑“你这家伙，也是个自来熟。”他敏锐地察觉到，自从鹿时知道了他的网络另一个账号后，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戒备心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信任与亲近。

“那也要看对方是谁，”鹿时的声音柔和下来，“你早点回去吧，齐淮之。”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温柔了许多，那种转变明显到让齐淮之几乎怀疑她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他不知道的是，她目光中的温柔源于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对于齐淮之而言，他虽然不了解全部真相，却能感受到鹿时此刻对他的全然信任，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既让他困惑，又不禁心生欢喜。

“你明天有课吗？我尽量早点带你去换药。”齐淮之不愿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多想，尽管对鹿时充满好奇，但他对过于迅速的亲近仍保持着一丝警惕。

鹿时看了眼手机“明天周六，没课的，晚上倒是有安排。”她认真地回答，并没有其他心思。若真要说有，也只是想报答那段曾经的救赎。对方现在还不是那个在深夜里听她倾诉的陌生人，但对鹿时而言，那份温暖至今仍在心中发光发热。

“那明天上午十点？”齐淮之提议道，两人已经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站在鹿时面前，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动作恰到好处地把握在亲昵与礼貌的分界线上。

“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鹿时被敲得眯了眯眼，摆手告别后转身走向宿舍楼。多年的孤独让她早已养成了不回头的习惯——太多太多次的回首，都只能面对空无一人的街道，那种失落感她再也不想体会。

但这一次，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在玻璃门即将合上的瞬间回了头。齐淮之仍然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见她回头，他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她快点进去。

鹿时愣了一瞬，而后轻轻点头，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内。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齐淮之抬头望向二楼窗边，恰好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开。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校园小道上缓缓移动。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在社交软件上继续交流，或许是习惯相似，或许是都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转变。两个心思细腻的人交往，总是过于顾及对方的感受，反而忽略了最基础的沟通方式。这种微妙的关系，就像夜空中相互辉映的星辰，看似靠近，实则隔着光年的距离。

“鹿时！”正当鹿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邢言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吓得她差点跳起来。这一掌力道不轻，在安静的宿舍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被打断思路的鹿时懵了两秒，哀怨地看向邢言“你把我的思路打没了，赔。”她的语气里没有真正的怒气，反而带着几分难得的娇嗔。

邢言原本以为鹿时会生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笑出声来。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她和其他室友的笑声，为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王恣奕擦拭了一下眼角笑出的泪水，好奇地看向鹿时。她注意到鹿时今晚的心情似乎特别好，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轻松感是她近段时间从未见过的。

鹿时刚要开口，邢言就挤到她的右手边，用肩膀顶了她一下，脸上堆满了看好戏的表情“你不会在想齐副会长吧~”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眼神中满是狡黠。

“不会吧，这么快吗？”王恣奕一副很看好鹿时的样子，她听说过齐淮之不仅是校学生会的副会长，更以好脾气和深厚的背景闻名校园。若是鹿时真的与他有什么，倒也是不错。

鹿时意外地没有敷衍或恼火，反而心情很好地澄清“想什么呢，我们只是朋友。”但这种坦荡的态度反而让室友们更加确信齐淮之在她心中的特殊性，有时，过于直接的否认反而更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刚刚还看他目送你上楼才走的。”“对啊对啊”李愈安和刘宛彤走在三人后面，适时地补刀。她们虽然不像邢言和王恣奕那样爱闹，但也乐于见到鹿时这种罕见的好心情。

“他比一般男生更心思细腻罢了。”鹿时毫不吝啬地对齐淮之表示赞赏。

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那个曾经拯救过她世界的“救世主”，在她心中永远笼罩着一层光环。这种滤镜让她无法客观地看待齐淮之，但也让她对他抱有一种特殊的信任与亲近。

“哎呦~你可没这么直接夸过一个人”王恣奕一副“嗑到了”的表情，不断地对鹿时动手动脚。鹿时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在自己身边打闹推搡，但现在的她守口如瓶，绝不会对心中那个纯洁无瑕的人进行任何评判和比较。

在室友们打闹的间隙，鹿时忽然郑重地看向她们，淡淡地笑着说出一句让她日后后悔许久的话“他对于我来说，神圣，不可侵犯……哪怕我自己也不行。”

那一刻，鹿时还没有意识到，有些界限一旦设立，反而更容易被打破。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悄然转动，将两个本该平行的人生轨迹，巧妙地交织在一起。

夜色渐深，宿舍楼的灯光次第熄灭，但鹿时的心却亮如白昼。那个曾经的“七槐枝”，如今以齐淮之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这究竟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又一个需要小心应对的变数？

她还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世的故事，正在朝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

而此刻的齐淮之，正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晚的点点滴滴。鹿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既让他困惑，又不禁心生好奇。他隐约感觉到，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学妹身上，一定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月光依旧皎洁，静静地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见证着这个夜晚不寻常的相遇与重逢。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因为一个偶然的交集，开始朝着彼此的方向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