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第13章 第十三章 适应

鹿时过后没再继续接王恣奕的话，只是安静地站在洗漱台前，一件件地收着晾干的衣物，耳边是王恣奕喋喋不休的分析和建议。她将这些话当做背景音，权当是在听一部有声小说，心思却早已飘远。

王恣奕的意见明显一边倒地偏向齐淮之，言语间满是对这位副会长的赞赏。鹿时听着听着，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王恣奕给出如此高度的评价？

“好好好，都听王一的，我努力。”鹿时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入衣柜，转身又折回洗漱台洗手。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指尖，她用毛巾仔细擦干每一根手指，这才笑吟吟地看向王恣奕。其实她什么也没听进去，但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答应了这位“王牌”舍友的热切期待。

王恣奕满意地点点头，又滔滔不绝地聊起明晚去酒吧的安排。鹿时没有仔细听，她不需要知道太多细节，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帮邢言把关那个尚未出现的男生。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邢言因为错过这次机会而后悔不已，更糟糕的是后来还因此被骗了钱。虽然那个男生本身并无过错，但鹿时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友重蹈覆辙，再被骗一次。

收拾完桌面，鹿时爬上床准备午睡。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开始处理消息，那些曾经一天不联系就难受的“老熟人”们，最近都渐渐冷淡了下来。江黎青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他一向识时务，从来不是那种会为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商牧语倒是还会偶尔发条消息，但其他人已经不再那么执着地联系她了。

正要放下手机酝酿睡意，齐淮之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鹿时迷迷糊糊地点开，看着那条20秒的语音犯了难。最后她选择了语音转文字，大致内容是在询问她的伤势，并告知晚上的安排。

鹿时破天荒地开始打字回复“少发语音，伤没事，安排等我醒了联系你，我先睡会，齐副会长。”刚发送出去，她就再也抵挡不住沉重的眼皮，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枕头边，人已经沉沉睡去。

另一头的齐淮之看着这条字里行间透着困意的回复，甚至觉得有些敷衍和潦草。他感觉鹿时从未把他当做学长，反而像是把所有人都当做小孩子一般对待。不过他也是个识趣的人，只回了个“午安”，便也准备休息了。

说来也巧，两个人的作息时间和习惯竟然出奇的一致。

鹿时是被手机铃声震醒的，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变得阴郁起来，抬手就摁掉了来电。久违的起床气涌上心头，让她不悦地蹙起眉头。

她闭着眼缓了一两秒，悄悄起身看了眼舍友们，好在只有她有午睡的习惯，其他人都各忙各的。随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13:56，才睡了半小时。鹿时坐起来清醒了一会，随即下床收拾了个小包。舍友都在忙自己的事，她也没有多话，在洗漱台洗了把脸，穿过五个人的床铺就准备出门。

“鹿时，你要出门吗？”邢言冷不丁出声问道。

鹿时带着浓重的鼻音闷哼一声作为回应，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晚上我请了假，小邢你跟愈安她们一块过去吧。”邢言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大概猜得到是谁帮她请的假。

刚一出宿舍门，鹿时就准备给齐淮之打个电话了解具体安排。还没点开聊天软件，齐淮之的电话就先打了过来。

“喂，齐副会长。”鹿时的鼻音还是很重，说话闷闷的，人慢吞吞地向楼下走去。

“可别，叫齐淮之就行。你刚醒？”齐淮之也是刚醒没多久，嗓子比之前沙哑许多。他在南校男生宿舍楼下的车棚里，一边找车一边给鹿时打电话，周围声音嘈杂得很。

“刚醒没多久，这不正听你安排吗？去哪方便？”鹿时笑出了声，重鼻音的笑声显得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憨气。

“下楼呢？我直接带你去北校。”齐淮之拧动钥匙，他一只手拿着手机，艰难地将车推了出来。

电话那头传来鹿时在楼道里的脚步声，周围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她的脚步回荡在空荡的楼道里，通过手机传过来，好似一步步敲在了他的心上。

“行，路边等你吧。”鹿时稳住语气，说话的同时刚好走出宿舍楼。

“马上，你挂吧，我骑车呢。”齐淮之的声音似乎离麦克风很远，呼呼的风声夹杂其中。

鹿时应声挂了电话，看着周围抽新芽的树木，默默向宿舍楼旁边的马路走去。她时不时低头滑动手机查看班群消息，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不必要的熟人社交。

“这是要去哪？”就在她走到路边的同时，白嘉善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鹿时头也没抬，左手熟练地从口袋里取出蓝牙耳机戴上，这才抬头看向停住脚步的白嘉善。白嘉善被盯得莫名其妙，他不过是礼貌地打个招呼，却每次都被鹿时看得心虚。

“学妹？这位是……”齐淮之在不远处就看见了这一幕，直接一个加速停在了鹿时面前。他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容，夹杂着轻微的咬牙声，丝毫不怕鹿时看出什么。

白嘉善看着眼前骑车过来的“熟人”，有些迟疑地想要打招呼，毕竟他的社团活动都要经过这位副会长。

“同班的。”鹿时经历过江黎青那次的乌龙后，并不想再让任何人当挡箭牌，那种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不论对哪一边，她都始终没有露出笑容，只是对齐淮之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些……起码，她开口说话了。

“哦~这么不熟吗？”齐淮之好似看戏一样，懒洋洋地把手臂搭在车把上，卸下笑意审视着白嘉善。

鹿时好整以暇地摘下一只耳机，塞到了齐淮之耳朵里，顺势坐到了电动车后座上。她没有多说，直接打开音乐，转头看向白嘉善“不熟。”

鹿时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这是一句警告，也是在划清界限。齐淮之看着她毫无波澜的侧脸，倒是来了兴趣。不过听着耳机里薛之谦的《哑巴》……好嘛，这也是直接让他闭嘴了，他冲白嘉善笑了笑，摆摆手，转动了车把。

白嘉善望着远去的电动车和那个身影，心底仿佛有什么被轻轻牵动。

“你对他敌意好深啊，小鹿。”驶出南校门后，齐淮之微微侧脸，能隐约看见鹿时正盯着他的眼睛。鹿时没有收回视线，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看着。

“有吗？”鹿时并没有扶着任何地方，双手环胸，始终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可不嘛，比对我都凶。”齐淮之明知道这么说有些直接，但看鹿时那样子，他也拐不出什么弯弯绕绕的话来。

鹿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还以为要周旋一会儿，身形不免一怔，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又不熟，我没那么好脾气。”她撤回视线，望着眼前北校的校门，思绪差点飘远。

回忆这种东西，还真是惹人厌。

齐淮之听出她兴致不高，便没再细问。他是真的察觉到了鹿时厌恶的情绪，也能听出她对自己的不信任。

但鹿时其实蛮喜欢齐淮之这性格的，所以并没有把他那些直接的话放在心上。她喜欢与相处舒适的人聊天，总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

“你偶尔也挺安静的。”鹿时总是忘记自己现在的年龄，一副老成的样子盯着齐淮之停好车。齐淮之并不讨厌她的视线，因为其中没有任何恶意揣测和打量，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总是这副老成样子，鹿学妹是忘了我才是学长吗？”齐淮之抬手轻揉了揉鹿时的头顶。动作很快，还没等鹿时反应，他就已经收回了手。

鹿时愣住了，手不自觉地攥紧手机。在刚刚那一瞬间，她从齐淮之的掌心温度中体会到了一种未曾有过的温暖。齐淮之也愣住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顺势做出了这个动作，一时间氛围有些暧昧。

“谁让你看着显小呢。”鹿时并没有丧失理性思考，伸手摘下了还在齐淮之耳朵上的耳机，冲他大大地一笑。

齐淮之耳中突然没了音乐，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见鹿时没有表现出不适，他也就没再多想。

“走吧，边走边跟你说安排。”齐淮之摸了摸鼻子，与鹿时一起向北校教师主楼走去。鹿时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偷偷笑了，还说她太老成，结果年龄大的先害羞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鹿时大致听懂了齐淮之的安排。无非是晚上审查活动时添个人数，学生会有人请假，人手不够。不过安排鹿时审查的社团刚好是白嘉善所在的社团，齐淮之有意问她要不要和其他学生会成员换一下。

鹿时笑意甚浓地看着齐淮之，摇了摇头“学长，没必要。”她和齐淮之分别站在电梯的两边，鹿时一直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齐淮之看她这样子像是有点故意的成分，也就不再多安排，或许，她能给他上演一场好戏也说不定。

“小鹿，你有没有男朋友啊？”齐淮之看着还剩一层就到达的电梯，冷不丁问道。

鹿时疑问地“啊”了一声，这话题跳得有点远，她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打得猝不及防。

“没有。我觉得你更应该着急点。”鹿时笑着眯起眼睛，略带打量地审视着齐淮之的表情变化。

齐淮之察觉到鹿时面对这个问题时的距离感，没有做什么反应，只是突然笑出了声“我？我志向远大着呢。”

电梯到达楼层，齐淮之收起了笑声，时不时看向鹿时。鹿时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一个眼刀甩过去。齐淮之也没有躲避，只觉得鹿时有趣——只是一点点试探就立刻摆出狐狸般的防备姿态，明明只是只小兔子而已。

“走吧，去学生会办公室坐坐，审查活动前不会有人。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齐淮之自然而然地抓住鹿时的手腕，拉着她向学生会办公室走去。鹿时也没有多么抗拒，就那么任由他拉着往前走。手腕的温度慢慢升高，她却没有反感地甩开。

学生会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扑面而来。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几张办公桌，墙上挂着学生会的组织架构图和活动照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齐淮之松开她的手，指了指角落的沙发“你可以先在那儿休息会儿，离审查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鹿时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坐下。她漫步到窗边，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学生活本该如此简单而美好，但她却背负着太多过去的记忆和未来的忧虑。

“喝点什么？”齐淮之打开角落的小冰箱，“有矿泉水、果汁，还有可乐。”

“水就好，谢谢。”鹿时转身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顿。

齐淮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鹿时则窝在沙发里，小口喝着水，时不时打量这个专注工作的男生。阳光洒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这一刻，鹿时不得不承认，齐淮之确实有种独特的魅力。

“其实，”齐淮之突然开口，眼睛仍盯着屏幕，“我找你帮忙不只是因为缺人手。”

鹿时挑眉“哦？”

“我看过你的档案，”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坦诚，“成绩优异，组织能力强，还特别擅长与人沟通，我……学生会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鹿时轻笑一声“齐副会长这是在招募我吗？”

“叫我齐淮之，”他纠正道，眼神认真，“我是认真的。你很有潜力，不应该被埋没。”

鹿时沉默了片刻，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避免卷入太多是非，但齐淮之的提议让她有些心动。

“我会考虑的。”她最终说道，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齐淮之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很好。那么今晚，就让我看看你的能力吧。”

鹿时回以微笑，心中却泛起涟漪。这个世界正在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而她，似乎也开始期待起可以改变的未来的种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