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晚一副犹豫纠结的模样。
“娘,邮局还是没有我的录取通知书吗?”
刘翠芳忙道:“没有,都一月中旬了,该寄的通知书怎么也寄到了,你也别难过,去南方碰碰运气,要是生意做得好,不比读大学差啊。”
林夏晚沉思了许久,“娘你说的是,我一直在家待着只是浪费时间,我收拾收拾,明天就坐火车去深城。”
刘翠芳喜不自胜,“好,好,娘帮你一起收拾!”
林夏晚一些重要的东西早就不放在林家了,在刘翠芳的帮忙下,装模作样收拾了几件衣物便罢了。
次日一早,提着一个大包,作别了林家人。
林夏晚来到镇上,直接去了周老师家。
一直待到初九那天,是二月二十四,才跟着回家过年的周许盈学姐一道坐上了开往帝都的火车。
火车抵达帝都是二十六号傍晚,林夏晚跟周学姐下了火车。
走出车站,北风凛冽,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火药味,西站钟楼在暮色里巍峨屹立。
林夏晚眼前,灰蓝色的制服汇成海,各自骑着叮铃响的自行车,碾过料峭春风。
这就是帝都。
“晚晚,我先带你去我们宿舍,咱俩学校都在大学城那块,挨得近,过几天才开学,你先跟我去我们宿舍里凑合几晚。”
林夏晚被周许莹热情地挽着,坐上人挤人的公交车,在大学城站下。
帝都外国语大学。
距离开学还有几天,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林夏晚跟着周许莹来到六零一宿舍,暂且安顿好。
长途跋涉,两人都很累。先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周许莹便作为向导,带着林夏晚把**故宫什么的都逛了一遍。
林夏晚知道周学姐提前回学校是有别的事情,过了这天之后,就没再占着她的时间,一个人逛去了琉璃厂。
她在省城的时候,就听过这地儿的大名。
琉璃厂这名字要从元朝开始说起,朝廷在此设窑,专门烧造修建皇宫的琉璃瓦。
此后至明清,因靠近贡院,笔墨纸砚、书籍古玩的需求日盛,一家家书肆、纸铺、古玩摊,便如雨后春笋生长起来,在民国时期,盛名更是达到顶峰,此后也经历起落,一直到现在。
自从上面把破四旧抄家的东西都归还回去,这琉璃厂清晨傍晚摆摊的人便越来越多。
毕竟是帝都,便是平民百姓,谁家祖上没有些老物件传下来?
如今好赖还回来了,便跟风偷偷摸摸拿到黑市上卖,并不敢声张,想着能换几个钱是几个。
林夏晚逛了一圈下来,好东西不少,问了几个,基本上摊主都是识货的,报出来的价格跟玉佩识别出的并不差多少,捡漏难度大大增加。
直到林夏晚随手指了一个不值钱的破烂,那摊主也报了高价后,林夏晚悟了。
这是瞧她看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统一叫高价啊。
林夏晚嘴一撇,背着手走了。
来到一处有门头挂着“荣宝斋”三字牌匾的店铺前,店铺里围了不少人,林夏晚左右是来逛的,便凑过去看热闹。
没想到竟碰见了熟人。
之前在云川县古玩市场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爷子,没想到竟然在帝都又遇见了。
陆老爷子手里拿着一幅画,让荣宝斋的掌柜鉴定。
那掌柜接过,定睛看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指着画上的一处印章道:“老爷子,请看这方衡山印,印色浮夸、边缘晕散,明显是后世仿冒,您这是又打了眼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经常逛琉璃厂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位陆老爷子,每天都会带一件买来的古玩,让荣宝斋的掌柜鉴别,无奈实在眼力不行,每次拿来都是赝品,也就慢慢成了别人眼中可付之一笑的热闹。
陆老爷子皱了皱眉,有些不太高兴。
他从部队退下来之后日子清闲,机缘巧合之下就迷上了古玩,无奈在这方面眼力实在不佳,恶补再多资料,也只是懂一点,但是懂的不深。
而往往这种人,在古玩行当里最容易上当受骗。
陆老爷子接过自己的画,转身就要走。
掌柜的状似无奈地笑了笑,“老爷子,虽然是苏州片,但仿得也够逼真,你要是出,我十块钱给你收了,你也少亏点。”
陆老爷子有钱,但是并不代表他乐意撒钱。
他买这幅画花了十五块,掌柜愿意十块钱收,那也多少给自己填补了些。
他正要答应,人群里,挤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林夏晚看见那画的第一眼,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文字。
“明代文徵明真迹《古木寒泉图》,价值两千元。”
那掌柜最开始说画是假的,她还可以相信掌柜是自己也打了眼,可现下却流露出想要收入囊中的意图……
“等一下。”
“老爷子,这画我也有意向买,我愿意出十五元。”林夏晚笑盈盈道。
陆老爷子看见她的脸,愣了一下,“你是,云川县那个小姑娘?”
林夏晚点了点头,“咱又见面了。”
掌柜的对于突然插进来坏他好事的这个毛丫头很是不满,懂什么啊,就胡乱跟他叫价。
“小丫头,你花十五块钱买这样一幅高仿画,也太胡闹了,你家里大人知道吗?”
林夏晚看向掌柜的,“我自己的钱包自己能做主,这幅画我瞧着赏心悦目,十五块买了也值。”
掌柜的咬牙,要真让这丫头十五块钱捡了这么大个漏,他非得呕死。
许是心里着了急,掌柜做事也就乱了分寸,竟然跟林夏晚加起价来。
林夏晚喊十五,掌柜喊二十。
林夏晚喊二十五,掌柜喊三十。
直到加至一百块钱,看热闹的众人渐渐意识到这事不对劲起来。
“掌柜的,你不是说这画就值十块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加到了一百?”
“老夫只是跟这毛丫头一时较上了劲。”掌柜的脸色难看,硬找补道:“这画上的印章这么明显的问题,当然是假的,没什么可怀疑的。”
林夏晚视线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最终落在摆在柜台上的搪瓷杯上,她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直接轻拭那晕散的印文边缘。
掌柜的当即惊恐大叫道:“毁画,这是毁画,你快住手!”
“再怎么高仿说到底也是仿的,一幅赝品而已,就算毁了也不值得这么激动吧。”
陆老爷子抬手制止住了掌柜,说罢,视线转到画上。
只见被水擦拭过的地方,浮色褪去,露出了印章原本古朴沉着的朱红色和清晰锐利的金石刀锋。
“不是印有问题。”林夏晚直视掌柜,声音清晰含笑,“是有人用绿矾水在真印上做了旧,想把她变成假印。掌柜的,听说您在琉璃厂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您这双法眼,怎么连碱水去伪都没看出来?”
掌柜的面色难看至极。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一时间疑窦丛生。
陆老爷子见状,却是出声打圆场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越是经验足学问深,越是容易忽略掉细枝末节的东西,荣掌柜,你说是不是?”
荣掌柜擦了擦脑门上冒出的汗,连连点头,“是,是啊。”
周围人对这种说法是否相信,那基本上也就是见仁见智。
不过从此以后,大部分玩客对这荣宝斋也该是祛魅了。
林夏晚跟着陆老爷子出了荣宝斋。
她有些不高兴,便直接问了,“老爷子,那掌柜的坑你,你还替他和稀泥?”
陆老爷子并不生气,捋了捋胡子,笑呵呵地看着她,“丫头,我哪是替他和稀泥?我是担心场面闹得太难看,平白无故让你被记恨上。”
林夏晚愣了下。
陆厉国感慨道:“没想到在帝都也能遇上,你上次是说你叫林……”
“林夏晚,您叫我夏晚就行。”
陆厉国又问了她来帝都的事由,得知是来上学的,而且还被华清大学录取了,陆老爷子当即拍手称赞,“华清大学,有出息,能从云和县考出来,夏晚,你不容易啊。”
林夏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陆老爷子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我小孙女之前也住在云川县,最近才回来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林夏晚听着,虽然奇怪陆老爷子的孙女为什么会住在云川县那么远的地方,但并没有多问,只道:“也不一定,云川县还是挺大的。”
陆厉国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夏晚,今天你帮了我,再加上之前云川县那次,一共两次,我必须得好好谢谢你。”
林夏晚连忙说不用,陆厉国不由分说道:“我这把老骨头了,你要是让我一直惦记着,我真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了。”
最终,林夏晚还是被陆老爷子“连哄带骗”拐到了军区大院。
好在离琉璃厂不远,步行十几二十分钟便到了。
“对了,我还有个孙女也是华清大学的,今天家里可能还会来一个华清大学的学生,他们开学都是大二,一会儿介绍给你认识。”
闻言,林夏晚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不知道这帝都城里考上华清大学的学生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