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你长大了...”
这个称呼像一桶冰水浇在檀九重头上。她僵在原地,青铜匕首离裴子晏心口的铜钱只有一寸之遥。
“你不是裴子晏。”她声音发紧,“你是谁?”
‘裴子晏’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平时会显得俏皮,此刻却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他的左眼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右眼灰白,两只竖瞳在昏暗的帐篷里像猫科动物般反光。
“我当然是子晏啊。”他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声音却苍老得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只不过...是比之前的他更完整的那个。”
帐篷外传来阿青和包老三的惊呼声。檀九重用余光瞥见丫丫肚皮上的符文已经蔓延到胸口,小女孩正用一种完全不属于儿童的沉稳步伐向他们走来。
“学姐...”阿青在帐篷外大喊,“月亮...月亮变黑了!”
檀九重一把掀开帐篷门帘——血月正在被某种阴影吞噬,不是普通的月食,而是像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抹去!更恐怖的是,随着月光减弱,裴子晏的状态似乎越来越‘稳定’,皮肤下的符文逐渐隐去,呼吸也变得规律。
“原来如此...”檀九重突然明白了什么,“你的力量来自血月!”
‘裴子晏’咯咯笑起来,声音忽高忽低:“聪明的孩子...不愧是阿檀的女儿。”他慢慢坐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刚刚还高烧昏迷的人,“但你知道吗?月光只是‘门’的投影...真正的力量来源是...”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这次吐出的不是黑丝,而是某种闪着金属光泽的碎片——青铜碎片!
檀九重眼疾手快地用镊子夹起一块,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碎片边缘有规律的纹路,与青铜簋上的符文完全一致。而更令她心惊的是,这碎片的大小和形状,正好能拼合她在县公安局档案室看到的照片...
三天前,她偷偷潜入县局,翻出了1986年‘裴子晏’死亡的档案。尸检报告上清清楚楚写着:“心腔内发现青铜碎片若干,疑为陪葬品误吞”。当时她以为只是考古现场的意外,现在看来...
“你心口的铜钱下面是什么?”她突然问。
‘裴子晏’的笑容僵了一瞬:“学姐猜猜看?”他慢慢解开衣领,露出那枚缝在皮肤上的铜钱,“不如...你自己看看?”
檀九重没有动。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真相就在眼前...
“不敢吗?”‘裴子晏’叹息一声,“那我来帮你。”他的指甲突然变长变尖,直接刺入铜钱周围的皮肤!
没有血流出。就像撕开一个早已愈合的旧伤,皮肤下露出的是...青灰色的金属光泽。那是镶嵌在心脏表面的青铜碎片,与1986年尸检报告描述的完全一致!
“借命葬...”檀九重喃喃道。她想起父亲笔记中提到的蒙古族秘术——将死者的遗骨与特定金属融合,埋入活人体内,可"借"活人阳寿延续死者魂魄。
‘裴子晏’赞许地点头:“阿檀确实教了你不少。”他的手指轻抚心口的青铜,“只不过...这不是普通的'借命',而是‘借尸还魂’的升级版...”
帐篷外突然传来丫丫的尖叫声:“他来了!真正的‘第七夜’来了!”
‘裴子晏’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檀九重:“走!立刻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回了熟悉的声线,“去县福利院...找1986年的档案...快!”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翻白,整个人抽搐着倒下。与此同时,帐篷外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丫丫也昏倒了,肚皮上的符文迅速褪去。
月光重新洒落,血月已经恢复正常。但檀九重知道,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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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福利院是栋破旧的三层小楼,墙皮剥落,铁栅栏锈迹斑斑。檀九重假扮成民政局的调查员,轻易获得了查阅档案的权限。
“1986年的档案?”满头白发的老院长推了推老花镜,“那个年份的档案都在地下室...不过大部分都受潮了。”
地下室比想象中干燥,但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药水味。档案柜排列得像停尸间的冷藏柜,让檀九重莫名不适。
“裴子晏...”她翻阅着发黄的名册,“在这里!”
登记表上贴着张褪色的一寸照——一个瘦弱的男孩,大眼睛里满是惊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腕的月牙形胎记,与现在的裴子晏一模一样。表格下方写着:“1986年7月10日由檀明远领养”。
但奇怪的是,领养记录后的健康状况栏被涂黑了,只在边缘处能看到几个字母:“D.O.A”——到院时已死亡?!
“找到需要的了吗?”老院长突然出现在身后,吓得檀九重差点叫出声。
“这个孩子...”她指着裴子晏的资料,“后来怎么样了?”
老院长的表情变得古怪:“你说小晏啊...可怜的孩子,来的时候就已经...”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真的是民政局的人吗?”
檀九重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我是他...远房亲戚。想了解一下他的去向。”
“亲戚?”老院长冷笑,“那你知道小晏从来没人领养吗?”她指向档案室深处,“他一直在停尸间...从1986年到现在...”
檀九重后背发凉:“什么意思?”
老院长转身走向档案室最里侧,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每年七月七,我们都要给他换新被褥...虽然那孩子从来不会长大...”
抽屉里是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就让檀九重如坠冰窟——从1986年到2023年,每年一张照片,全是同一个孩子躺在停尸床上的画面!男孩约莫五岁,右手腕有月牙胎记,面容安详得像睡着了。而最近的照片日期是...三天前!
“这不可能...”檀九重声音发抖,“我认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成年人...”
老院长突然笑了,露出残缺的牙齿:“姑娘,你看到的是‘活着的’那个吧?”她凑近檀九重,呼吸带着腐臭味,“每年七月七,都会有人来借走小晏...第二天再送回来...”
檀九重猛地站起来:“谁?谁来借他?”
“穿白大褂的...有时候是檀医生,有时候是别人...”老院长的眼神变得恍惚,“他们总说‘实验还需要调整’...”
离开福利院时,檀九重的手机响了。是阿青发来的消息:“裴哥醒了,但有点奇怪...他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檀九重握紧方向盘。不记得?还是假装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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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檀九重在病房门口停下,透过小窗观察里面的裴子晏——他正坐在床上画画,动作流畅自然,完全不像昏迷多日的人。
推门进去的瞬间,檀九重就察觉到了异样。裴子晏抬头时,眼神有一秒的陌生,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带着几分惫懒的笑意。
“学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是...怎么了?”
檀九重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你不记得了?”
裴子晏揉了揉太阳穴:“只记得我们在千棺葬...然后...”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一片空白。”
装得真像。檀九重心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福利院的照片,她几乎要被骗过去了。
“你画的是什么?”她指了指床头的素描本。
裴子晏随手递过来:“不知道...随手乱画的。”
纸上是一间儿童卧室的平面图,精确到令人发指——不仅是家具摆放,连墙壁厚度和电路走线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而最令檀九重心惊的是,图中标记了一个隐藏的密室,位置与她童年卧室里那个(早已被拆除的)完全一致!
“这个房间...”她假装随意地问,“是你设计的?”
裴子晏歪头看了看:“不知道...就是觉得该这么画。”他忽然指着图中某个角落,“这里原来有张摇椅对吧?你三岁时从上面摔下来,额角留了个疤...”
檀九重的手指无意识抚上额角的旧伤。这件事她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连父亲都不知道是她自己调皮导致的!
“还有...”裴子晏继续道,“密室里的那些玻璃罐...你七岁那年打碎了一个,里面的液体让你的手...”
檀九重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是谁?”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皮肤,“那些事发生时,‘裴子晏’应该已经死了!”
裴子晏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后,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学姐...终于发现了吗?”
檀九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她在裴子晏换下的衣服里找到的糖果纸,1986年生产的‘大白兔’奶糖,已经泛黄发脆。
“这上面的指纹...”她声音发紧,“是我父亲的。”
裴子晏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清明:“学姐有没有想过...”他轻声问,“为什么你五岁前的记忆那么模糊?”
檀九重如遭雷击。确实,她对童年的记忆从五岁后才连贯起来,之前只有零碎片段。父亲说是高烧导致的记忆缺失...
“因为1986年7月7日...”裴子晏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苍老,“死的不仅是‘裴子晏’...”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医院广播开始紧急疏散,走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阿青冲进来:“檀姐!福利院...福利院着火了!”
檀九重转头看向窗外——远处升起滚滚浓烟,正是福利院的方向。而更诡异的是,烟雾中隐约可见七盏血红色的灯笼,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裴子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月光透过病号服,照出他体内...不止一副骨骼的轮廓!
“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带着回声,“‘他’已经找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