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匕首触碰到铜钱的瞬间,整个千棺葬陷入了绝对寂静。
裴子晏的身体像被按下暂停键,所有动作凝固在匕首刺入前的一刻。丫丫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血月的光似乎也被冻结在半空。檀九重甚至能看清悬浮在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
然后世界重新开始运转——以十倍的速度。
裴子晏的身体如断线木偶般倒下,黑棺中的青铜簋炸成碎片,山谷中所有悬棺同时闭合。最骇人的是那些从棺中伸出的手臂,它们齐刷刷指向血月,然后像燃尽的香灰般消散。
“裴子晏!”
檀九重接住他下坠的身体,触手的温度烫得惊人。裴子晏的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他的左眼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右眼瞳孔扩散,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
“姐姐...快走...”丫丫拽着她的衣角,“第七夜...要结束了...”
檀九重背起裴子晏向谷外冲去。青年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骨骼已经变成中空的。更奇怪的是,尽管他浑身是伤,却没有一滴血流出——那些伤口像干涸的河床,翻卷的皮肉呈现诡异的灰白色。
他们回到临时营地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阿青正在熬药,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怎么了?!”
“高烧,伤口感染...不确定。”檀九重将裴子晏放在简易床铺上,“帮我准备凉水和朱砂。”
当掀开裴子晏的衣服时,阿青倒吸一口冷气——他胸腹部的缝合线全部崩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丝线。最严重的是心口位置,那枚铜钱周围的皮肤已经溃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那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肌肉组织。
“这...不是感染。”阿青颤抖着递过毛巾,“没有任何细菌能造成这种...”
檀九重已经拿出医药包里的电子体温计。读数跳出来时她差点摔了仪器——42.3度!这个温度足以让普通人脑损伤,而裴子晏居然还有意识!
“冷...”裴子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学姐...好冷...”
他的皮肤烫得能灼伤人,嘴里却喊着冷。檀九重翻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却发现一个诡异现象——左眼瞳孔是细长的竖线,右眼却是完全扩散的圆形,像是两个不同生物的眼睛被强行拼在一起。
“阿青,记录体温变化。”檀九重取出银针包,“我要试试封穴退烧。”
银针刺入穴位的过程像在扎一块朽木——没有正常肌肉的弹性,针尖甚至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当第七根针落在膻中穴时,裴子晏突然弓起身子,用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念出一段咒文。
檀九重的手僵在半空。这是檀家秘传的‘镇魂咒’,只有嫡系血脉才能学习!父亲曾说过,这种咒文必须配合特定的血脉频率才能生效,外人即使知道发音也无用...
“学姐?”阿青小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檀九重收起震惊,继续施针,“去查查当地县志,1986年阴山考古队的资料。”
阿青离开后,檀九重开始整理裴子晏的随身物品。除了那把骨刀和几枚厌胜钱,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七片不同颜色的碎布,每片布上都用血写着一个日期——从1943年到1986年,正好是七个时间节点。
盒底还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裴子晏工整的字迹:
“当学姐发现这个时,我可能已经'失控'了。记住,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真正的'我'。铜钱是最后的保险栓,如果它开始发烫,立刻用青铜匕首刺穿它。不要犹豫。——子晏”
纸条背面画着简易示意图:铜钱中心被标记为‘门’,周围环绕着七个点,连起来正好是北斗七星形状。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檀九重迅速藏好纸条,看到包老三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
“那个...”他搓着手,“听说裴先生病了...我闺女让送点药粥来...”
檀九重冷眼看他:“不怕我们了?”
包老三苦笑:“丫丫都告诉我了...你们不是来盗墓的。”他放下保温桶,声音突然压低,“我爹...是86年考古队的向导。”
这个信息像闪电劈开迷雾。檀九重猛地站起来:“你知道什么?”
“不多...”包老三的眼神飘向昏迷的裴子晏,“只记得那天晚上...七月七,我爹带着考古队进山,说是要看什么‘天象’。第二天只有檀教授一个人回来,怀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
“五岁左右,病恹恹的。”包老三比划着,“右手腕有个胎记,像个月牙...”
檀九重如坠冰窟。五岁...右手腕月牙胎记...这不正是裴子晏的特征?但时间对不上——如果1986年裴子晏五岁,现在应该四十多岁,而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那孩子后来呢?”
包老三摇头:“檀教授带走了。半个月后,村里收到通知,说那孩子在县医院病死了...”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死亡证明复印件,我爹偷偷留下的。”
泛黄的纸上清晰写着:“裴子晏,男,5岁,死于急性白血病,1986年7月15日。”右下角盖着县医院的公章,还有...父亲的签名!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檀九重警惕地问。
包老三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我爹临死前说...那晚他看到的东西,不该存在于世。”他指了指裴子晏,“但他说,如果有一天看到一个右腕有胎记、左眼灰白的年轻人回来...要尽力帮他...”
“因为?”
“因为那孩子...救了我爹的命。”包老三的声音更低了,“虽然我爹最后还是死于怪病...全身血液变成黑色丝线...”
帐篷内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裴子晏正挣扎着要坐起来,口中不断吐出黑色丝线,那些丝线落地后竟自行组成一个个微小的符文!
“学姐...”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月相...记录月相...”
檀九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翻开这三天的医疗记录,果然发现一个规律——裴子晏的体温变化与月亮盈亏完全同步!满月时高达42度,月亏时降到35度以下,完全违背人体生理规律。
“你不是人类。”这不是疑问句。
裴子晏虚弱地笑了笑:“学姐现在才确定?”他试图抬起右手,却发现手指已经开始干枯,“时间不多了...第七夜只是开始...”
“什么意思?”
“真正的周期...是七年。”裴子晏的左眼流下一行血泪,“从1986到1993...再到2000...每七年一次‘归位’...”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今年是2023...”
七年一个周期。檀九重迅速计算:1986、1993、2000、2007、2014、2021...今年确实是第七个周期!但为什么是七年?
“北斗...”裴子晏似乎读懂了她的疑惑,“七星...七年...七个...”
他的话被又一阵咳嗽打断。这次吐出的不只是黑丝,还有小块的内脏碎片!檀九重急忙扶住他,却发现他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电子体温计发出警报,读数已经突破43度!
“银针...”裴子晏痛苦地蜷缩起来,“檀家的...镇魂针法...”
檀九重立刻取出最长的那根银针,蘸了朱砂后直接刺入他的百会穴。裴子晏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弓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然后重重摔回床铺。
就在他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突然抓住檀九重的手腕:“九重...那年你给我的韭菜饺子...好苦...”
檀九重浑身冰凉。她从未做过韭菜饺子给任何人...更别说裴子晏!
包老三突然惊呼:“看他的影子!”
月光透过帐篷,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裴子晏的影子竟然一分为二!一个保持人形,另一个则是模糊的孩童轮廓。更恐怖的是,两个影子正在互相撕扯!
“双魂一体...”包老三颤抖着后退,“我爹说过...考古队要找的就是这个...”
檀九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掰开裴子晏的嘴,将一块软木塞进去防止他咬伤舌头,然后开始系统检查:心跳200次/分,呼吸浅快,皮肤出现大片尸斑...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高热,而是某种...能量过载?
阿青匆匆跑进来:“查到了!1986年考古队有七个人,但官方记录只有六具尸体...”她递过一沓资料,“最奇怪的是这个——”
那是一张发黄的名单,记录着考古队成员信息。在‘檀明远’的名字旁边,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旁边写着:“携带实验体7号,需特殊看护”。
“实验体7号...”檀九重看向昏迷的裴子晏,“所以父亲当时带去考古现场的‘孩子’,不是普通儿童,而是...实验体?”
阿青又递过一张照片:“还有更奇怪的...”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站在某个实验室里,身边围着七个孩子。最边上那个低头摆弄衣角的男孩,右手腕隐约可见月牙形胎记!照片日期是1986年6月——考古行动前一个月。
“这些孩子...”
“都是白血病患者。”阿青指着照片背面的医疗记录,“自愿参加某种‘实验性治疗’...但七个人里...”她的声音发抖,“六个在考古队失踪事件后一个月内相继死亡,只有...”
“裴子晏活下来了。”檀九重接上她的话,“或者说...活下来的是‘裴子晏’这个名字代表的东西。”
帐篷外突然传来丫丫的尖叫声。三人冲出去,看到骇人一幕——小女孩站在月光下,肚皮上的符文全部亮起红光,组成一个与青铜簋内壁完全相同的图案!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正在用某种古老的语言吟诵着什么,声音完全不像个孩子...
“北斗归位...七星连珠...”包老三脸色惨白,“我爹死前...也这样念叨过...”
檀九重突然明白了七年周期的含义——每七年,北斗七星会回到近似的位置,而这个时候...‘门’最容易打开。
裴子晏不是病人。他是‘门’的一部分。
她冲回帐篷,掀开裴子晏的衣领——心口那枚铜钱正在发烫,周围的皮肤已经焦黑。而更恐怖的是,铜钱孔中穿着的‘线’根本不是物理存在的线,而是从他心脏里长出来的血管状组织!
“学姐...”阿青惊恐地问,“现在怎么办?”
檀九重取出青铜匕首,想起裴子晏纸条上的指示。但当她举起匕首时,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一刀下去,会杀死裴子晏,还是释放他体内的‘东西’?
就在这时,裴子晏突然睁开眼睛——左眼血红,右眼灰白,瞳孔都变成了细长的竖线。他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阿月...你长大了...”
这个称呼让檀九重如遭雷击——只有母亲会这样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