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姬身负维系宇宙运转之责,诸事缠身,无法即刻处理此案,需待明日方能亲临惩戒领域。在此之前,这名自称花海之姐的女子,需在这片纯白之地暂居一宿。
惩戒领域,名虽圣洁,实则囚笼。目之所及,皆是无瑕的雪白,白垩石铺就的广场,白玉雕琢的廊柱,就连囚禁犯人的牢笼,也是由纯净能量凝成的光柱构成,散发着冰冷而圣洁的微光。这里关押的,皆是罪不至死却又绝不可纵容之辈。他们被囚于独立的能量囚室之中,唯有在固定的放风与用餐时间,方能短暂接触外界,感受一丝人气。
当那女子在执法队簇拥下,踏着流光溢彩的白色甬道走向临时羁押室时,无数道目光从那些能量光柱后射来,如同暗夜中的窥探。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此女,便是那个毁灭了恶人星球的凶徒!可她通身的气息,却与凶徒二字格格不入。她步履从容,身姿如寒潭映月,清冷孤绝。若非那周身萦绕的、令人无法窥视其真名的神秘威压,人们几乎要以为,这冰冷圣狱里,误入了一株由宇宙极寒深处凝结而成的冰晶之花,剔透脆弱,仿佛指尖稍一用力,便会无声碎裂,化为齑粉。
此夜,惩戒领域难得地弥漫着一股压抑的亢奋。囚徒们窃窃私语,目光灼灼地投向那间特殊的羁押室。无人能窥其名讳!更令人心悸的是,明日将由至高无上的天姬大人亲自施刑!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夜无声流逝。翌日清晨,当集合的钟鸣回荡在纯白广场,所有囚徒都伸长了脖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羁押室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骚动。两名囚徒在推搡中不慎踩踏了对方的脚,瞬间如同点燃的火药桶,神力激荡,眼看一场斗殴就要爆发。
“肃静!”执法首领一声低喝,蕴含法则之力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网轰然压下。整个广场瞬间陷入死寂,落针可闻,所有躁动被强行扼杀。
羁押室的门无声滑开。那女子缓步走出,对周遭无数道或探究、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视若无睹。当首领例行询问是否需用早膳时,她只淡漠地回以两字:“不必。”随即,便安静地跟随执法队,穿过一道雕刻着繁复律法神纹的侧门,踏上了通往审判核心的漫长白玉天阶。
天阶尽头,是惩戒领域的核心审判台。执法首领等人止步于门外,躬身肃立。接下来的刑罚,唯有天姬与受刑者,方有资格参与。
天姬立于审判台中央,身披由法则符文织就的流光长袍,气息浩瀚如渊。她垂眸,看向下方台阶上低垂着头颅的女子。神目如炬,轻易便洞穿了对方用以行走世间的情缘之名,这是一个尚未载入宇宙名册的新名。她翻开手中象征着宇宙权柄与秩序的金色册页,指尖在阶位排名处划过,最终将情缘二字,庄重地镌刻于自己主名凌清烟之下。
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审判台上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
“情缘,你既执意代妹受刑,便需承受翻倍之惩。花海之罪,其神识将坠入轮回,受因果洗涤,而你的轮回,吾将亲自介入,确保惩戒贯穿始终。”天姬的目光锐利如刀,“此外,你需剥离部分本源神力,注入那颗毁灭的星球,助其回溯时空,直至恢复至原本的毁灭节点,如此,方算赎清花海提前引爆之罪。对此裁决,你可有异议?”
这便是天姬的让步,对花海的惩罚轮回,她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情缘暗中操作。
一直低垂着头颅的情缘,终于缓缓抬起了脸。
四目相对。
天姬的呼吸,在看清那双眼睛的瞬间,骤然凝滞!
那双眼睛死寂,空洞,宛如宇宙尽头最深邃、最寒冷的虚空。任何情绪、任何光芒投入其中,都惊不起一丝涟漪,只有无声的、永恒的沉没。用死水形容已显单薄,那更像是吞噬一切的、冰冷的宇宙沼泽!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天姬的神魂!她一定在某个遥远的时空,见过同样的一双眼!
“我没有异议。”情缘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裁决既定,刑罚立启。
审判台穹顶,宇宙法则之力汇聚,酝酿着恐怖的雷劫。第一道天雷,带着煌煌神威轰然劈落!
然而,那声势浩大的雷光触及情缘的刹那,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威能之弱,简直如同细密春雨中的一滴雨珠拂面。天姬眉峰微蹙,下意识地抬首望向法则汇聚的源头。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宇宙法则,竟在偏袒此人?
第二道天雷紧随而至,威能稍强,也不过是两滴雨珠的力度。宇宙的偏心昭然若揭。
天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作为天道法则的化身,宇宙意志的代行者,她绝不容许规则被如此亵渎!她冷哼一声,浩瀚神力瞬间接管了雷劫的控制权。纤手凌空一引!
轰隆!
一道纯粹由天姬神力凝聚、蕴含着绝对惩戒意志的紫金色天雷,撕裂虚空,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精准无比地劈在情缘身上!
“呃!”
情缘的身体如遭重锤猛击,瞬间瘫软在地!一道刺目的、蛛网般的白色裂纹,自她纤细的脖颈蔓延至精巧的下颌!她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实的茫然,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那道狰狞的裂痕。
翻倍的惩戒竟恐怖如斯!花海那点微末道行,若真受此一击……情缘心中泛起一丝罕见的懊悔。当初,真该多教教那个莽撞的丫头,万事需留余地,过犹不及。
未等她多想,第三道、第四道由天姬操控的紫金神雷,毫不留情地接连劈下!
咔嚓!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情缘一只手臂齐肩而断!断裂处并非血肉,而是崩裂飞溅的、温润如羊脂白玉般的碎片!那只断臂落在地上,瞬间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而被雷光劈中的肩头,露出的并非骨骼筋肉,而是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半透明虚影!
情缘震惊地看着自己仅存的、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手臂……没了?”
这耗费她漫长岁月精心雕琢、艰难适应的玉石身躯,竟在天姬两击之下便毁去一臂!再造一具谈何容易?那具孩童之躯早已崩坏……难道,她只能以这残缺不全的真身示人了吗?
然而,天罚无情。第五道、第六道神雷如同追命的锁链,接连轰落!
腰部以上,半边躯体,在刺目的雷光中,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瓷器,瞬间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玉石碎片,四散崩飞!烟尘弥漫中,那半透明的、散发着朦胧白光的身影暴露得越来越多。
天姬的眼中也掠过一丝惊异。此人位阶不低,竟无血肉之躯?这具承载她行走世间的容器,竟是由某种蕴含神性的玉石所造?
刑罚无法中止。在后续狂暴的雷劫洗礼下,情缘的玉石身躯如同风中残烛,一片片剥离、碎裂、湮灭。最终,当最后一片玉石碎屑在雷光中化为虚无,审判台上,只剩下一个完整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半透明虚影。
这才是情缘真正的本体形态,没有血肉之躯,没有骨骼经络,只有纯粹的意识与浩瀚神力构筑的虚影。若说她是纯粹的灵体,却也不尽然。在她那半透明胸腔的中心,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宛如最纯净红宝石雕琢而成的心脏!它寂静无声,没有搏动,却散发着真实不虚的生命气息与难以言喻的古老威压。
诡异的是,进入这种状态的情缘,对那足以毁灭星辰的天雷竟完全免疫!无论紫金神雷如何狂暴地轰击在那半透明的虚影上,都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半分波澜,伤不到她一丝一毫。
天姬见状,挥手暂停了徒劳的雷劫。此形态下,物理层面的雷刑已失去意义。
刑罚进入下一阶段,轮回炼心!情缘的意识将被剥离,投入下界某些饱含苦难的凡俗生命体内,去经历无边苦海,磨砺心性,体验她所欠缺的惩罚。
天姬指尖一点,一道蕴含着轮回法则的金光没入情缘眉心的虚影。她的意识被瞬间抽离,随机投入了某个凡尘世界的命运长河之中。天姬则展开一面流转着命运丝线的灵镜,观察着她在凡尘中的历程。
镜中世界,时间流速迥异。天姬不过静观片刻,情缘的一生便已接近尾声。
画面中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少女,刚刚从一场血腥追杀中侥幸逃脱。她本是江湖侠客之女,父母遭强敌追杀,仓皇间将她托付给一户农家,留下银钱恳请抚养。岂料农户耗尽钱财后,为供自家儿子读书科举,竟狠心将她卖入大户为童养媳。少女在被押走的途中拼死反抗,侥幸挣脱,慌不择路逃入深山,最终失足坠下悬崖,于冰冷刺骨的溪水中幽幽醒转。
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她将在崖底遇见一位身负血仇、隐世蛰伏的残疾高人,拜师学艺,踏入腥风血雨的江湖。她会为师父复仇,却因身上独特的胎记暴露身份,引来昔日仇敌的疯狂追杀。师父为护她惨死,亲友遭屠戮殆尽,最终,她也会被所爱之人背叛,身陷重围,万念俱灰下拔剑自刎,香消玉殒。
这本该是她充满血泪、饱尝苦难的一生。
然而,变故陡生!
就在少女被逼至崖边,本应绊倒树枝坠崖的瞬间,画面中,她竟踉跄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形!追兵已至眼前,她退无可退,绝望之下,竟转身朝着悬崖反方向,密林深处亡命奔逃!她摔得浑身泥泞,衣衫破碎,却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意志,不顾一切地向森林最幽暗的腹地冲去。
天姬的眉头骤然压下。她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命运线中的身影!
密林深处,少女背靠着一棵参天古树,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腐叶气息的空气,惊魂未定地频频回望。
“不用怕,你后面没有人。”一个清泠平静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啊!”少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当她看清声音的来源,一个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半透明女子时,恐惧达到了顶点!她挥舞着双手,涕泪横流:“别抓我!求求你别抓我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这半透明的女子,除了被投入此世轮回受罚的情缘,还能是谁?
天姬眼中寒光闪烁。按律,情缘的意识本该占据这少女的躯壳,去亲身体验那悲苦的命运。可如今,少女平安仍是平安,而情缘竟以旁观者的姿态,直接显化于此?!
“我不会抓你。”情缘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我是这山中的山神,只行善举,抓你作甚?”
少女的哭嚎戛然而止,她透过沾满泥污的手指缝隙,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容颜绝美、气质空灵得不似凡人的山神。那周身萦绕的淡淡光晕和宁静的气息,确实不像那些凶神恶煞的追兵……
“你叫什么名字?”情缘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这狼狈不堪的女孩身上。
“平……平安。”女孩带着哭腔小声回答。
平安的眼前,凭空浮现出两样物件:一柄寒气森森、锋芒毕露的短剑;一支古朴雅致、笔锋圆润的毛笔。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情缘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不带丝毫情绪,“这两件东西,关乎你的未来,你想要哪一个?”
年幼的平安哪里懂得什么未来?她只是懵懂地看着这两样东西,想起养父母家中的弟弟拿着笔练字时,总能换来父母的笑脸和邻里的夸赞……她几乎没有犹豫,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了那支毛笔。
灵镜的画面在天姬的操控下飞速流转。选择了笔的平安,命运轨迹彻底改变。她在深山中居住下来,得益于那位神秘山神偶尔的指点,竟画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山水花鸟,画作流入市井,被有心人炒作,价值连城。她借此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远离了江湖纷争,逍遥山水之间,恣意快活一生。而她肩头那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胎记,在一次山中狩猎时被猛兽利爪所伤,留下狰狞疤痕,彻底掩盖了过往的印记,即便有江湖中人见过她的画作,惊叹其技艺,却也无人能将这富甲一方、逍遥自在的画师与当年那亡命天涯的孤女联系起来。
天姬看着镜中平安寿终正寝的画面,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奈。她主持惩戒无数岁月,从未出过如此纰漏!这差错,显然源于情缘本身那无法被凡躯承载的恐怖神力,每当她的意识试图融入轮回婴孩的身躯,那脆弱的凡胎便会在神力冲击下瞬间崩解,婴孩自然夭折,惩罚也就无从谈起。
连续两世皆是如此!情缘皆是以神灵之姿显化于被选中者的身边,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既定的悲苦命运扭转为顺遂安康。
天姬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事不过三。这一世,她决定亲自降临凡尘,化身其中,牢牢盯住情缘,确保这宇宙的惩戒之力,能真正施加于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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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俗世,天朝疆域。
当今天子年幼登基,根基不稳,其父先帝在位时,多仰仗一位神秘莫测的国师之力,方能逆转乾坤,收复失地,奠定如今基业,然,先帝亦因此落下沉疴旧疾,英年早逝,临终前将辅政大权交予国师,命太子继位,并擢升心腹重臣为宰相,辅佐新帝。
新帝年岁渐长,帝王心术日深,对国师手中那足以撼动朝纲的庞大权柄与深不可测的力量,忌惮之心与日俱增。他需要国师麾下的奇人异士驻守边关,震慑四夷,故不敢过分打压,唯恐逼反了这位连先帝也敬重三分的奇人。然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每当面对国师,新帝脸上堆满虚伪的敬重笑容时,眼底深处翻涌的,是浓烈的忌惮、深刻的憎恶,以及……对那掌控着帝国最强悍力量的兵符,最炽热的渴望。
皇帝暗中联合宰相,不动声色地剪除国师在朝中的羽翼,压缩其权柄。令人费解的是,国师府对此始终沉默,未曾有过半分反抗。
天姬化身凡人,以凌清烟之名行走尘世。她推演天机,算出情缘此世将诞于宰相府中。正欲前往接触,一驾看似寻常却由四匹神骏异常的天马匹拉着的玄色马车,自长街尽头辚辚驶过。车帘微掀,一股熟悉到令天姬神魂微震的冰冷气息,如寒流般拂过。
天姬脚步一顿,眸光微凝,脚尖方向悄然转变,不着痕迹地跟随着马车,最终停在了那座森严、古朴、仿佛与整个繁华帝都格格不入的府邸前——国师府。
不久后,宰相府内。
宰相夫人历经艰难,诞下次女,却因此元气大伤,御医断言其此生再难有孕。宰相夫妇对这来之不易的幼女视若珍宝,倾注了全部的爱怜。然而天意弄人,此女先天不足,体弱至极,自出生起便缠绵病榻,常在生死边缘徘徊。皇帝闻讯,特遣两位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长驻相府,珍稀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只为吊住这幼女一线生机。可惜,人力终有穷尽时。五个月后,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那小小的生命终究还是如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我的儿啊!”宰相夫人肝肠寸断的哭嚎撕碎了相府的宁静。她死死抱着怀中那具已无生气的小小身体,仿佛要将她重新捂热。长女伏在母亲膝边,哀哀哭泣。宰相强忍悲痛,面色灰败地安慰着妻子,眼中亦是难掩痛楚。两位御医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回天乏术。
其中一位御医正欲入宫禀报这不幸的消息,刚行至府门,变故突生!
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自云端降落,无视相府护卫,径直破门而入!为首者气息冷冽如刀,腰间悬挂的令牌赫然是国师府的玄鸟图腾!几人目标明确,如风般卷入内室,在宰相夫人凄厉的尖叫与绝望的撕扯中,强行夺走了她怀中已然冰冷的婴孩尸身!
“国师府!”宰相目眦欲裂,认出令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强压惊怒,立刻点齐府中精锐护卫,怒喝道:“随我去国师府要人!”
宰相夫人早已哭晕过去一次,醒来后不顾一切地登上马车,朝着国师府方向疾驰。车厢内,她泪流满面,身体因恐惧和悲痛而剧烈颤抖:“这是报复吗?是我们夺了她的权,她怀恨在心?可她为何不来报复我们夫妻,为何要夺走我那可怜孩儿的尸身啊!”绝望的低语在颠簸的车厢内回荡。
当宰相带着满腔怒火与身后两排杀气腾腾的护卫赶到国师府时,看到的却是洞开的朱漆大门。府内景象,与想象中杀气腾腾的埋伏截然不同。
国师府内,不见奢华,唯有森严与庄重。庭院开阔,地面铺着巨大的青石板,缝隙间生长着顽强的苔藓,随处可见用于祭祀天地的青铜礼器,散发着古老肃穆的气息,往来行走的仆从,皆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分明是百战精锐伪装而成。整个府邸,弥漫着一种与尘世隔绝的、近乎神庙般的威压。
宰相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重了几分,心头那股因丧女之痛而燃起的怒火,在这无形的威压下,竟隐隐有些发虚。他与皇帝联手打压国师多年,双方早已势同水火,此刻踏入这龙潭虎穴,饶是他宦海沉浮多年,也不由得手心沁汗。
而爱女心切的宰相夫人,早已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府内。宰相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面色紧绷的护卫,咬了咬牙,挺直腰背,带着众人踏入了国师府的大门。
府邸深处,开阔的庭院中央。
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庭院中的那个人,容颜始终如初。当年先帝于微末中崛起,于尸山血海中逆转乾坤时,她是这般模样,如今新帝登基多年,朝堂几经更迭,她依旧是这般模样。青丝如墨,肌肤胜雪,眉眼间沉淀着看透世事的淡漠与疏离。正是这份超越凡俗的不变,如同悬在帝王心头的利刃,让他寝食难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宰相夫人状若疯虎般冲到近前,“你为何夺我女儿”的质问几乎要冲破喉咙,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死死卡在了喉间!
她听到了!
一声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
宰相夫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在原地!微张着嘴,所有的愤怒、悲伤、质问都化为一片空白。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国师手中,那个被素白锦缎小心包裹着的、正发出微弱哭声的襁褓!
紧随其后的宰相也听到了这哭声,脚步猛地顿住!偌大的庭院,数十人肃立,此刻却静得可怕,唯有那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婴儿啼哭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在空旷的庭院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呜…哇……”
或许是哭得累了,那声音停顿了片刻,又顽强地、委屈地抽噎起来。
宰相夫人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她的孩子!她亲手抱着、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变硬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怀中的骨肉早已没有了呼吸!而此刻,国师手中抱着的,正是从她冰冷僵硬的臂弯里夺走的那具小小的尸身!
可是……这哭声……
听着那揪心的、属于新生婴儿的啼哭,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与理智。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国师面前,颤抖着伸出双手,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祈求与卑微的渴望:
“她……她哭成这样,定是饿了……求您……让我喂喂她吧……”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与哀求。她的手指在离襁褓咫尺之遥的地方停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破碎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