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封尧和宁泱自云端跌落,是赶来的悬日和扶桑接住了他们。
宁泱没受伤,很快就醒了。
但封尧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才醒来,期间老君下了无数次濒危,让所有人做好心理准备,但挣扎着、挣扎着却也保下了这条命。
醒来后封尧独自坐在西风崖许久,久到众人心里直打鼓,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从西风崖跳下去了。
可一日、两日……六日,足足七日过去,封尧都只是坐着,一言不发,但眼底的光芒却逐渐散去,化为一片空洞。
第八日,他去了金殿。
上官氏、太上老君、司命星君等一干骨干皆在,他们看着封尧一身赤色长袍端坐于金座之上,面容冷肃,清冷疏离。
刹那间,幻视银白与赤红交叠于同一人身上。
上官序看着上首的封尧,轻轻叹了口气。
“诸位,许久不见。既已归,早该正式见一面。”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封尧何意。
“自我归来,上天庭流言四起,诸般猜测,今日便一并说清。诸位不必再猜疑,本君便是百年前在封灵台陨落的日月星君封尧。”
顿时,众人看向封尧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唯有上官序似乎早就得知,面色如常。
“天元五十一万年春,本君承接无情道传承,身担转机者使命。同年冬,血脉被爆,苍龙渊封印被破,无奈以神魂生祭神器,本因魂飞魄散,但使命未完,终还魂归来,但诸位也不必觉得本君别有心思,否则上天庭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外面的事情想必诸位已然知晓,自消息传出,外界多有揣度,本君知道诸位对此亦议论纷纷,但本君……不信他会叛变,也不信他会带着神器归附魔族,此话放在这,这是本君的态度,但却并非强求诸位之意,若有怨怼,朝我来便是。”封尧起身,负手背后,一字一句道:“自今内忧暂除,外患犹在,万不可轻敌。从即日起,上天庭由本君接手,上官家主辅佐,一应卷宗交于上官家主处理,无法决策之事上交长华峰,本君会处理。另妖王与鬼君已缉拿至仙牢,原驻守仙官重伤归返,妖鬼二界需派遣新任仙官前往驻守。人选由司命星君来定,拟定章程送来长华峰!”
上官序和司命对视一眼,齐齐出列,躬身道:“是!”
封尧起身,冷声道:“自今……望诸位放下芥蒂,同气连枝,共渡难关!”
众人相互无言,齐声道:
【小仙……遵旨!】
封尧走出金殿,与早已等在此处的宁泱打照面。
见他出来,宁泱迎上来。
“边走边说。”
两人朝上清境入口而去。
“如何?”
“当年经手那件事的人大多都被北渊神君处理掉了,唯一一个心腹就是被魔尊带走的那个人!一部分证据被北渊神君带走了,自神君死后也消失了。”
封尧沉默半晌,“知道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走了两步,忽然心口一痛,脚下一个踉跄,竟直直跪下去。
“阿尧!”宁泱大惊,一把抱住他,“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宁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封尧还是封尧,只是脸色奇差,面色苍白,眼底染上愁绪却黯淡无光,周身死气弥漫,若不是掌下温热,宁泱毫不怀疑自己抱着的是一具睁着眼睛会呼吸的尸体!
“我没事。”封尧扶着墙面艰难站起来。
“你都这样了!还说自己没事?!”
宁泱鼻头一酸,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当日上神的决绝他有目共睹,自那之后封尧陷在幻境整整半个多月,好不容易醒来也是半死不活。可偏偏这时候上天庭因为上神叛变的消息乱成一团,刚被收回的妖鬼二界也因此人心惶惶,封尧被迫撑着虚弱的身体出来主持大局。
“泱泱。”封尧有气无力轻唤一声,勉强笑笑,“我有点困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
他醒来后,嗜睡之症不仅没好,反而愈演愈烈,一日醒着的时候不足两个时辰。
宁泱哽咽着点头,“那让我送你回长华殿,不然我不放心!”
封尧没拒绝。
宁泱将他送回正殿就告辞了。
封尧环顾一周,忽然有点后悔回来了。
熟悉的陈设处处都是将离的影子。
软榻、木桌,花瓶,书架。
封尧盯着屏风看了半晌。
忽然,屏风后出现一道黑影。
黑影越过屏风,唇边挂着熟悉笑,道:“怎么才回来?可是饿了?”
刹那间,泪水盈在眼眶,眼前被泪水模糊,封尧哑声笑道:“遇到点麻烦,但有点饿了,我想吃你做的。”
将离走过来,轻柔抚着他的面庞,温煦道:“好,吾去给你做,乖乖等着,别乱跑。”
眼泪哗哗往下流,怎么也擦不干净,封尧双唇抖得不像话,他一把抱住将离,脚下踉跄,跪倒在地,却扑了个空。
熹光散去,唯留一室黑暗。夜静得令人发寒,仿佛上天入地一片黑暗里唯有封尧一人苦苦挣扎。
封尧鼻头一酸,忍着泪,瘫倒在软榻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可身体还是冷的,森冷彻骨。
冷着,怎么也暖不热。
他想回床上,或许盖着被子就不冷了。
撑着软榻边缘的实木艰难起身,手下陡然失力,身体倾斜重重撞在软榻的矮桌上。
啪——
手臂一扫,矮桌上的花瓶被他不小心扫落,碎瓷片落了一地。
这是当年他从苍龙渊带回来的花瓶,瓶中还插着长盛不衰的玫瑰花。
“怎么碎……”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碎瓷片和被摔得花瓣四散的玫瑰花中间躺着许多信件,有的拆开了,有的没拆开。
封尧弯腰,颤抖着手拿起被拆开的那封信,目光落下右下角熟悉的图腾上,看着看着蓦然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去而复返的宁泱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他原本人都回去了,但实在担心封尧出事便又折返,结果就看到封尧似哭似笑这一幕。
“阿尧,你怎么了?”
封尧抓住他的胳膊,沉寂的眼眸猝然放光,“泱泱?祖父呢?祖父在哪儿?”
“谁?尊主?”宁泱不知发生何事,“尊主在他们的殿宇啊,还能在哪儿?”
话音未落,封尧撑地站起,二话不说摇摇晃晃朝外跑去。
“阿尧!你去哪儿!”
封尧冲到白荼和止渊的居所,推门而入,白荼在看书,止渊在一旁煮茶。
见他进来,两人对视一眼。
白荼放下书,柔声道:“怎么了崽崽?”
宁泱落后一步,刚一踏入封尧反手关上殿门,神情严肃。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直直跪下,脊背挺得板直,看着白荼和止渊,一字一句问道:“祖父,将离……真的是自愿叛逃吗?”
白荼动作一顿,止渊“啧”了一声,不语。
“不是问过了吗?”
从封尧醒来那一刻便一直问同一个问题,同样的答案白荼也回答了很多次。
“我知道……但我不信!”封尧低头,面色平静,嘴角勉强扯起一丝弧度,“当日苍龙渊属官言之凿凿……称将离是藏在神族且导致苍龙渊暴雨封印受损的奸细,且听说有奸细亲笔书信为证,不知祖父看过那封书信没有?”
止渊不语。
“祖父应该没看过吧,因为……”封尧深吸一口气,“因为根本没有那封书信!当日密信乃是口传!何来所谓的密信铁证证明将离就是那个奸细!”
若所一开始宁泱还没听明白,此刻却也明白过来。
难以置信看着封尧,“阿尧,你……你怎么知道那是口传?”
封尧讽笑,“因为……”他昂起头,直视三人,“因为……我才是真正藏在神族的魔族奸细!当日苍龙渊密信是我传出去的!是我害得他们被困渊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石破天惊。
宁泱吓得瘫倒在地。
他听到了什么?
封尧是魔族奸细?
这怎么可能?
当初苍龙渊之战,魔族纯粹是想弄死封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