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下午的魏家,空气静得能听见挂钟滴答作响。魏舒晴推开门走进玄关,换鞋时动作迟缓,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没跟迎上来的翁姜晴和魏清傅说一句话,转身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咔嗒”一声轻响,隔绝了门外所有视线。
自昨天队里宣布冬奥名额以来,她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除了在会议室里那句干巴巴的“恭喜栀惠,恭喜昕彤”,再没说过一个字。往日里这个时候,她早该忙着收拾返校的行李,叠好训练服、装好课本、把冰鞋擦得锃亮放进专用背包里,可今天,那些熟悉的动作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她仰面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水晶灯罩折射出细碎的光,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八年花滑生涯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初学时摔得鼻青脸肿还咬着牙爬起来,第一次完成三周跳时的狂喜,深夜冰场里独自训练的身影,还有赛场上那重重一摔……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最后都定格在记分牌上那个刺眼的排名,和教练那句“好好去学习吧”。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发慌,却又说不清具体在想什么,只觉得空落落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翁姜晴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温柔的声音:“姩姩,妈妈切了草莓和芒果,出来吃点水果吧?”
房间里没有回应,只有沉默在蔓延。
翁姜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轻声说:“不想吃水果的话,喝口水也好啊,别一直躺着。” 可里面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她只好转身下楼,眉头拧成一团。魏清傅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见妻子下来,立刻起身问:“怎么样?姩姩出来了吗?”
“没有,敲了门没应声。”翁姜晴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担忧,“这孩子,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这次……怕是真的扛不住了。” 她越想越怕,“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啊?那么多年的努力,就这么泡汤了,换谁都难接受。”
魏清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走到女儿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又怕刺激到她。“咱们说话她未必听进去,”他沉吟片刻,看向妻子,“姩姩跟星厝,姝虞他们几个孩子关系好,不如……让星厝他们来劝劝?年轻人之间好沟通。”
翁姜晴立刻点头,连忙拿出手机给梁星厝发消息,语气急切又恳切:“星厝,麻烦你和姝虞、沐臣他们几个过来一趟吧,姩姩从早上队里回来就没怎么说话,一直躲在房间里,我们实在担心她,你们帮着劝劝她,让她别钻牛角尖。”
半小时后,梁星厝、殷姝虞、蒋沐臣、林言樱、韩雨芡五人就赶到了魏家。翁姜晴把情况简单跟他们说了说,红着眼眶拜托:“孩子们,辛苦你们了,姩姩最听你们的话,帮阿姨好好劝劝她,让她别太难过了。”
“干妈您放心,我们会好好劝姩姩的。”殷姝虞握着翁姜晴的手,语气坚定,眼底满是心疼。
几人轻手轻脚地走上楼,魏舒晴的房门没有上锁。梁星厝示意大家放轻动作,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靠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隐约能看到魏舒晴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蜷缩着。
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外。当目光与五个熟悉的身影对上时,那层强撑了许久的伪装瞬间崩塌。她的眼睛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嘴唇抿得紧紧的,可在对视的那一刻,所有的隐忍都化为失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疯狂滚落,顺着脸颊砸在膝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宝贝……”殷姝虞第一个冲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想碰她又怕吓到她。
梁星厝几人也跟着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围着魏舒晴站成一个小圈,把她护在中间,像一道温暖的屏障。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魏舒晴压抑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宝贝,你已经很棒了。”殷姝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短节目那么精彩,自由滑摔成那样还坚持完成比赛,换做是我,早就撑不下去了。名次真的不重要,你在我们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花滑选手。”
蒋沐臣看着她哭得伤心,急得抓耳挠腮,想起平时魏舒晴爱听笑话,便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讲道:“姩姐,我给你说个笑话啊,有只企鹅去北极熊家做客,走了三年才到,敲门说‘北极熊,出来玩啊’,北极熊说‘不玩’,然后企鹅又走了三年回去了——你看,是不是很傻?”
可魏舒晴根本笑不出来,反而被这不合时宜的笑话勾得哭得更大声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蒋沐臣挠了挠头,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另一个肩膀。
林言樱握住魏舒晴冰凉的手,她的手也有些发抖,却语气坚定地说:“晴晴,我懂你的感受。我弹古筝的时候,考十级考了三次都没考过,每次查完成绩都躲在房间里哭,觉得自己特别没用,甚至想过再也不碰古筝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柔,“可后来我想,我那么喜欢古筝,不能因为几次失败就放弃。一次次失败之后,我反而更相信自己了,第四次考的时候,终于过了。你只是暂时失利了,你的天赋和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不管你以后还滑不滑花滑,你都是最棒的。”
韩雨芡也在一旁轻声安慰:“晴晴,人生又不是只有花滑这一条路。你那么优秀,就算以后只学习,也一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而且你还会那么多才艺,其他的肯定不会再一次辜负我们的晴晴了。而且你还有我们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陪着你。别一个人扛着,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就好了。”
梁星厝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魏舒晴,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犹豫了一下,轻声提议:“姩姐,要不要抱一下?”
魏舒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梁星厝,平日里她还会因为害羞而犹豫,可此刻,她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她哽咽着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梁星厝立刻张开双臂,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动作温柔得像呵护易碎的珍宝。
魏舒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把所有的难过、委屈、不甘都宣泄在这个拥抱里。殷姝虞、林言樱、韩雨芡也围了上来,轻轻靠在他们身上,五个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形成一个温暖的小团体。
房间里依旧安静,只有魏舒晴的哭声,却不再让人觉得压抑。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翁姜晴和魏清傅站在楼下,听到楼上隐约传来的哭声,反而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总比憋在心里强。
他们知道,有些坎终究要自己跨过去,但有这些朋友陪着,魏舒晴一定能慢慢走出来。而那个摔在冰场上的瞬间,那些八年的坚持与遗憾,终将成为她成长路上最珍贵的印记。
哭够了之后,魏舒晴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梁星厝提议:“咱们别一直坐着了,挪到飘窗那边去吧,坐着舒服点。” 飘窗够宽,铺着柔软的米色垫子,六个人挤挤挨挨围成一排坐下,膝盖挨着膝盖,肩膀靠着肩膀,像一串紧密相连的糖葫芦。
“我给你们讲讲我学游泳的糗事吧。”梁星厝率先开口,打破了残留的沉寂。他挠了挠头,眼底带着笑意,“我五岁就被我爸扔进游泳队了,那时候个子矮,泳池的水快到我胸口,第一次下水直接吓哭了,抱着教练的腿不肯撒手,被教练笑着拎到了泳池中央,结果呛了好几口水,从那以后,我见了泳池就犯怵。”
魏舒晴的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后来进了国家队,训练更苦了,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游完几千米下来,胳膊腿都抬不起来。”梁星厝继续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有一次练自由泳,我太累了,游到一半居然在水里睡着了,还是队友发现我不对劲,把我捞了上来,教练气得追着我在泳池边跑了三圈,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丢人。”
“还有一次,队里比憋气,我为了拿第一,硬撑着憋了两分多钟,结果上来的时候脸憋得通红,头晕眼花,直接撞在了泳池壁上,额头起了个大包,队友们笑了我一个月。” 他边说边比划,模仿着当时撞墙的样子,憨态可掬。
魏舒晴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泪,嘴角却扬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该我了该我了!”蒋沐臣立刻接话,生怕没了表现机会,“我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我爸在后面扶着,我还挺得意,骑得飞快,结果我爸偷偷松手了,我愣是没发现,一路骑到了菜市场,撞翻了大妈的菜篮子,西红柿滚了一地,我吓得从车上摔下来,还压烂了好几个,最后是我妈来给人赔了钱,把我拎回家的。”
林言樱也跟着分享:“我弹古筝的时候,总爱偷偷看课外书,有一次考级,我居然把小说藏在古筝下面,弹到一半忍不住低头翻了两页,被评委老师当场抓包,说我‘一心二用’,考级成绩直接判了不及格,回家被我妈没收了所有小说,罚我抄琴谱抄到半夜。”
韩雨芡笑着补充:“我小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小仙女,趁我妈不注意,偷穿她的高跟鞋,结果走路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高跟鞋跟都断了,我还不敢说,把鞋藏在衣柜最里面,直到我妈找鞋的时候才发现,把我好一顿训。”
殷姝虞也分享了自己的糗事:“我小时候学画画,总爱往脸上抹颜料,有一次画完画,顶着一脸的红颜料就去超市找我妈,收银员阿姨还以为我受伤了,吓得要带我去医院,我妈看见我那模样,又气又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成长中那些搞笑又难忘的瞬间,房间里满是欢声笑语。魏舒晴默默地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眼里的阴霾渐渐散去,只剩下轻松与暖意。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连日来的疲惫和情绪宣泄让她困意袭来,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最后轻轻靠在了身旁梁星厝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梁星厝感受到肩头的重量,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软了肩膀,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侧头看了眼魏舒晴恬静的睡颜,眼底满是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蒋沐臣的脑袋也歪到了殷姝虞的肩上,韩雨芡靠在林言樱身上,林言樱挨着蒋沐臣,殷姝虞则轻轻靠着魏舒晴。六个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靠着一个,呼吸交织在一起,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温馨又治愈。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梁星厝就醒了。他轻轻挪开肩膀,生怕吵醒身边的人,动作轻手轻脚地起身,叠好自己身上的薄毯,盖在魏舒晴身上,然后悄悄走出了房间。
楼下,翁姜晴已经在厨房忙碌了,看到梁星厝下来,笑着打招呼:“星厝,醒这么早?”
“魏阿姨早,我来帮您吧。”梁星厝走进厨房,挽起袖子,“晴晴他们还在睡,我帮您打下手。” 他跟着翁姜晴择菜、洗水果、摆餐具,动作麻利,一点也不生疏。
没过多久,房间里的几人也陆续醒了。魏舒晴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殷姝虞的肩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脑袋还有些昏沉。她愣了愣,回想昨夜,明明记得自己是靠在梁星厝肩上睡着的,怎么醒了就换了人?她疑惑地看向梁星厝,对方正在厨房忙碌,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她只好把这份疑惑压在了心底。
等所有人都洗漱完毕,早餐也已经摆好了。餐桌上,豆浆、牛奶、油条、包子、煎蛋、水果摆了满满一桌子。蒋沐臣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魏阿姨,您做的包子也太好吃了,比外面卖的还香!”
翁姜晴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都是给你们做的。” 她看向魏舒晴,见她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眼神也亮了许多,不再是昨天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魏舒晴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笑着说:“妈妈,你做的油条还是老味道,特别香。” 她和朋友们说说笑笑,聊着昨夜的趣事,聊着回沪城后的计划,餐桌上的气氛热烈又融洽。
吃完早饭,魏舒晴去车库取了车。她换回了校服,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精神焕发。“走吧,咱们回沪城了,下午还得上课呢。” 她笑着招呼大家上车。
梁星厝主动坐在了副驾驶,殷姝虞、蒋沐臣他们坐在后座,一路说说笑笑,歌声、笑声飘出车窗,洒满了回京的路。魏舒晴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宽阔的道路,心里豁然开朗——花滑不是人生的全部,遗憾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她还有爱她的家人和朋友,还有崭新的未来在等着她。
下午时分,车子驶入沪城城区,稳稳停在了学校门口。几人拎着书包走进校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魏舒晴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熟悉的课本和同学,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课堂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魏舒晴挺直脊背,认真地听着、记着,眼神专注而坚定。那场冰上的遗憾,终究成了过往,而她的人生,正朝着新的方向,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