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是为你去的。”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不必拦我,顾纾安答应封我为战地医官,我的名字会写在随行名单里,昭告天下。”
谢承南被她噎得无话可说,胸膛剧烈起伏,当真气得不轻。
林一的手好不容易暖了几分,被这人撒开没一会又觉出冷来,她示弱般地将手塞回谢承南手里,轻轻捏了下他的掌心:“而且,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谢承南正在气头上,作势甩开她的手。林一的手却像蛇一般灵活地缠绕上来,“再捂一会吧,我手冷。”
谢承南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拢着她的手像团着一块冰凉的玉,嘴唇动了动,终于想起这是在外面,恨恨地瞪她一眼,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人拉到身前,“冷就赶快回去!这事没完,先把你送回府,我马上去找顾纾安,战场你绝对不能去。想都不要想!”
将人带回府里,按在圈椅上坐好,谢承南便吩咐雪芽赶快去打一盆热水来。
谢承南试了试水温,确定不再烫手时,又按着林一,看她把两只手都泡进水里。
水虽然不烫,但还是热的,她的手太凉,入水时有一霎那的刺痛,但也只有一下。温暖的水流包裹住她的手,舒服得让人想要喟叹出声。
感觉到水温开始转凉,林一将手从盆中抬起,想要甩掉手上的水珠,被谢承南手急眼快地一把抓住。
他虽然体贴,却一直没有说话,唇角抿得平直,林一看他拿着巾帕亲力亲为地替她将每一根手指细细擦净。
就这样看了一会,林一问道:“谢承南,你还在生气吗?”
谢承南回给她一声哼笑,那意思像是在说,你也知道我在生气。
林一哄雪芽哄出经验来,照本宣科地对着谢承南说软和话:“谢承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是胡闹──我去那里千真万确是有正事要做的。西骊人善战,手段层出不穷,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伤患,还有好多棘手的病症,我去了可以帮忙。而且我保证,只在后方待着,绝对不乱跑,绝对不添乱。”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谢承南和雪芽那小丫头一般好糊弄,言辞举止更加恳切,甚至装上了可怜──她眨巴着大眼睛,目光中满是乖巧和憧憬。
谢承南仍然板着脸,看起来不为所动。直到他感受到林一的手指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挠刮着他的掌心。
──!
谢承南触电一样地甩开手,耳根爬上了层淡粉色,“这招没用!你别闹我。”
林一讪讪地收回了手。
谢承南对着她站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顾纾安知道战娴不会轻易死心,却也没想到她能如此决绝,自己不同意她带兵,她就真的一人一骑往西边去了。
快马疾行,一天便能走三百里。而他领着队伍整装而发,速度只会更慢。大军明日才会开拔,他等不急了。
得命人先行追上战娴,刻不容缓。
顾纾安正头疼这事时,谢承南便主动送上来了。
开口便是质问:“你为什么会答应她去战场?”
顾纾安淡淡地掀起眼皮:“太常寺亲测,若有医女同行,此战可胜。”
安国历来有重大节日和战争前观星象祭祀求签的习俗,一般在出征前三天,太常寺专门负责此事。昨日确实有祭祀,谢承南告假没去,窝在书房里写了那封遗书……
“你信这个?”谢承南问。
顾纾安没说自己信不信,只说:“若是人为,将她带在身边,才能引出背后之人。”签文从来不会如此指向明确,他也想要借此看看背后是谁在搞鬼。其实若他身在明州,很快便能查出背后是谁在操控,且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人选。但是,战娴已经先行一步这件事时时刻刻催促着他,让他没有了再多等哪怕半天的耐心。
谢承南愠怒道:“她不是诱饵。”
“她是你夫人,在我这里却没有任何不同。”
顾纾安在不面对战娴时总是冷血无情的,“我只要这一战能胜,绝对的胜利。”
“况且,她自己想去。”
谢承南嗤笑一声,反问他:“战娴还想去呢,你怎么不让她去?”
说到这个,顾纾安的面色又凝重起来。“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在谢承南心里,此刻没有什么比阻止仇清也跟去西骊边境更重要的事。他现在只恨自己入朝太晚,没有势力与顾纾安抗衡,不得不听从他的旨意。
他咬牙切齿道:“最好真是什么要紧的事。”
“你现在备一匹快马,一路西行,沿途着心留意有没有人招兵买马。”
“你还缺兵马?”谢承南想了想,很快豁然开朗,了然嘲道,“战娴出城了。”
顾纾安不理会他话里的讥讽,“若是寻见她,立即将人拦下。明日一早大军便会开拔,我会加紧行军,你们在原地等待汇合。”
“不去。除非你马上下令撤换仇清也。”
“谢承南,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件差事不是非你不可。但只要我想,有一百种方法能支开你。”
他言下之意是,无论如何也别想阻止仇清也同行。
谢承南将双拳攥得很紧,气急反笑:“好。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好得很!”
顾纾安的手指一下下不规律地击点着桌面,这是他耐心告罄的征兆。“永安侯,你对当朝太子说话,还是该放尊重些。这是军令,别让我说第二次。”
这是顾纾安第一次用太子的身份压人,可见他是真的急了。
谢承南眉宇压得极低,良久,终于说道:“好,我去。”
“太子殿下既然执意带她同行,想必已有了必胜的万全之策,要白送她一场巾帼的功劳。殿下布局周全,臣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还有一话请殿下记着──”谢承南的眸子压得狭长,像是出鞘的刃,泛着凛凛寒光,“若她有任何不测,臣的刀锋所向,将不再是殿下的敌人。”
……
谢承南一匹快马赶回了谢府,团了几件寒衣在包袱里,匆匆和林一道别。
林一不知道他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做什么,下意识地将人拽住。
谢承南伸手抚上她茫然的脸,轻声道:“不用怕,我先去办点差事。后日一早,便又见着了。”
临出府时他又遇上追出来的苍邪。
“侯爷不带我?”苍邪问他。
“你走了,我这永安侯府不要了?有你在这,我放心。”谢承南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照顾好谢府,照看好谢承风,不要总惯着他,没事也可以多带雪芽回仇府看看。
苍邪默默听了,一一点头应下。然后似是觉得不够,看着他郑重道:“交给我,你放心。”
谢承南轻轻笑了,冲他招招手。等人离得近了,俯身对他说:“既然喜欢人家姑娘,就赶紧追到手,扭扭捏捏一点我谢家的家风都没有。等我回来了,你们要是还像现在这样毫无进展,我可就要给雪芽说个好人家了。”
苍邪的脸上霎时又惊又恼,好不精彩。
谢承南先行一步去了西骊,林一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将谢府里里外外各项事宜全都安顿好了。
府上没有她要做的事,林一想了想,提笔给仇母写了一封信。仇清也的字她练了许久,已经模仿得**不离十,但看这字的是仇清也最亲近的人,林一也不能保证对方不会看出端倪,于是她将右手用纱布缠了,在将信交给雪芽时,故意让人瞧见。
她在信中写了所有她能想到的隐患,提醒仇母多多关照薛姨娘和仇玉麟,一家人之间莫要起了生分;委婉劝她不要和淑皇贵妃来往过密,提醒仇百济注意仇府在朝中的位置,远离党争,不要站队……她其实还有太多事情没做,成为仇清也后,改变的东西也很少,她不知道现在做的这些,是否足以扭转仇府落败的结局。
明日卯时出发,她要连夜收拾战场上可能用到的东西。时间来不及让她再回一趟仇府和亲人依依惜别。
他们很有可能,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仓促地分离。
她的手既然“伤了”,总要装装样子,喊来雪芽帮自己收拾行李。
雪芽默不作声地替她收拾着。小丫头眼眶子浅,但又觉得不应该哭出来惹得小姐忧心,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连用力眨都不敢,生怕泪珠落下来。
林一看着她替自己收拾的鼓鼓囊囊的大包袱,轻笑着摇摇头。“我是去战场,又不是去游山逛水,这些胭脂水粉用不到的。”到时候别说素面朝天了,战场上烽火弥漫、狼烟遍地,沙漠里滚一圈连亲妈都认不得,涂再厚的脂粉也看不出来。
“还有这个,这个也用不到。”
雪芽看她把平日里最喜欢戴的手镯和步摇都捡出来放在桌上,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在看见林一打算将那个包裹最大最严密的盒子也捡出来时,连忙阻道:“茯苓饼和栗子糕就带着吧,路上饿了也能垫垫肚子呀。”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吃不完都坏了。”林一还是将糕点拿出来。
“可……小姐,”雪芽没忍住抽了抽鼻子,“边关苦寒,这件狐裘总该带上吧。”
林一伸手摸了摸柔滑细腻的绒毛,叹道:“这么好的料子,带去可惜了。”她将狐裘抖开,披在雪芽肩上,“果然合适!我们雪芽也是大姑娘了,快入冬了,总该有几件御寒的好衣裳。若是除夕前赶不及回来,便让苍邪陪你去买吧。”
雪芽低垂着摇了摇头,大颗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地上。她的小姐吃的穿的都不带,只带了一堆瓶瓶罐罐,便要去那样遥远危险的地方,叫她怎么能放心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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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