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始终表现的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对她自己漠视般的残忍。
谢承南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而对方似乎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沉默无声蔓延,足以令人窒息。
“对不起,我……”
“谢承南,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冷战。”原本清凌凌的眼眸蒙上了显而易见的浓重倦意。一字一句似敲在谢承南心口上,闷痛至极。
“人人都有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我不问你去做什么,你也不再追究之前我对你的隐瞒,行吗?”
谢承南不忍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目光沉缓而郑重。
“是我的错。”他当然有错。甚至无关隐瞒、无关两人这些天的争执纠结,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出现在她身旁,这就是他最大的错。谢承南蹲下来,伸手轻轻抚摸林一散落的长发。这样一来,他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这无疑是在示好,林一微微睁大了眼睛。
“别动。”谢承南握住她下意识后缩的脚腕,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
他忽然发现,这个角度的仇清也看上去并不温软,下颌的线条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清晰了。手底下的腕骨也是,硬得有些硌手。
“才不过几日……”声音像是在砂纸板上滚过一趟,沉哑滞涩。他将头轻轻搁在林一腿上,“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该给苍邪扣工钱了。”
“关苍邪什么事?”林一轻声道。
谢承南沉默片刻,忽然很重地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他又将这话重复一遍。“明知倔不过你,还要同你置气。”
他的声音倏忽间轻快起来,带着满得快溢出来的讨好意味,似是迫切地想要揭过这不愉快的一页:“姐姐人美心善,可否宽宥则个?”
林一嗤笑一声,故意揉乱他的头发:“现在想起来自己比我小了?”
“是啊,”谢承南低笑一声,并不躲,反而就着蹲着的姿势将头又往她手边送了送,“总是忘了你比我年纪大,又是个有主意的,处事比我还利落三分,从来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
林一的心被那四个字轻轻扎了一下,解释道:“谢承南,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的声音闷在衣料里,听起来如往日一般松散,又带了点难得一见的乖觉,“你只是觉得事事都能自己处理好,不愿麻烦别人。”
“但我不是别人,偶尔……也可以多依赖我一点。”他的声音很轻,轻到林一的心也跟着软了。
“好。”林一听见自己如是答道。
得了回答的谢承南抬起头,眼睛亮亮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他始终将头搭在林一腿上,仰头看她。
林一问道:“蹲着腿不麻吗?起来吧,雪芽煲了汤,还在锅里,去喝一点?”
“好!”
虽然才答应了谢承南会多依赖他,但呈文的事林一并不打算告诉他更多。方才谈话间透露的那一言半语已经足够她恼悔。她很清楚,只要说了,谢承南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她办到。但是他才刚刚封侯,又是破例,朝堂上下许多双眼睛盯着他,有想要拉拢他的,也有想要伺机寻找破绽,拉他下马的。这种时候,谢承南最好的做法便是什么也不做,在各种层面上保持中立。
她要疏通关系,却不能让谢承南去,更不能借他的名义、人脉,这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他在朝的立场。
正在林一左右为难时,宫中来了人传话,长宁公主请她入宫诊脉。
“她还是不死心。”谢承南眉头不自觉地蹙紧,“进了宫,你只管看诊,旁的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
林一伸手替他揉开眉心,“我会小心的,你放心。”
听她如此说,谢承南的表情仍未有松动,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要在宫中逗留,尽早回来,天黑前,我去接你。”
林一点头应下。谢承南见她登上马车,待车影消失无踪后,叫苍邪牵出一匹马来。
“侯爷要出城?”苍邪问道。
谢承南摇摇头,两步落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道:“我一个时辰内回来,若是没回,你便替我去宫门接她。”
“侯爷,这不好吧?你明明答应过要亲自去接夫人的……”苍邪和雪芽相处得久了,话也多起来,但自家侯爷回给他的,只是绝尘而去的一骑背影。
这是林一第二次入宫,虽然一回生二回熟,但上次是与亲人团聚,这次,不知入的是龙潭还是虎穴。
长宁公主还未出阁,并未搬出宫外另立公主府,而是居住在皇宫里。但其所居宫殿之奢华,足以媲美任何一位宠妃了,就算是淑皇贵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一心下疑惑,她记得在原书中长宁公主虽然手段了得,却并不如何受宠。也许是昭文帝对于自己留在宫中的亲生骨肉格外好些吧。
“仇清也见过长宁公主,公主殿下万安。”
对方并不如何热络,因为她的称谓而多看了一眼,言语中隐含威压:“起来吧。”
“宫宴那日便想叫你为本宫瞧瞧,奈何仇夫人实在繁忙。”
林一心里咯噔一下。她请安时只说自己的名字,便是不想和谢承南扯上关系,但是夫妻一体,永安侯夫人这个名头她躲不掉。同样,长宁想要借她达成的目的,谢承南也躲不掉。
林一勉强笑了一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罢了,怠慢了公主,清也在此向您赔罪。”
说完便要行大礼,长宁公主悠悠一抬手,便有宫女上前来扶住了她。
林一心中又是一惊,她不过是一抬手指,侍从便清楚她想做什么,并且快速反应。便是皇帝身边跟了多年的公公太监,恐也难得“如臂使指”到这般程度。
“无妨,上前来吧,倒叫本宫瞧瞧,这‘怠慢’是否值当。”
林一硬着头皮走到近前,心道这谱摆得比昭文帝还大,总有她栽跟头的一天!
林一将手指搭在她腕上,静待几息,说道:“殿下身体康健,只是近来心绪有些不宁。”
她没忘记谢承南的嘱咐,要‘少接触’,便是连药方,林一也不愿开,以防长宁吃出什么问题来,以此作为要挟,逼她或者谢承南就范。
长宁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问道:“仇夫人,连药也不给本宫开一副么?”
林一语气恭顺:“是药三分毒,殿下只需好好休息便可,开了药反而累赘。”
长宁公主点点头,像是信了。
“殿下若无别事,臣女便先告退了。”
长宁公主眼神一凛,“怎地这般急着走,可是有要事?”
林一当然并无要事,只是一刻也不想和她多待,哪怕是在昭文帝面前,也没能让林一如此不自在。
她随口答了一个无伤大雅又不会出错的理由:“近些日子医馆遇上些小麻烦,人手不够,需得尽快赶回去,殿下见笑了。”
长宁公主朱红的嘴唇扯起一抹笑来,“那便不急,与本宫说说,应当能帮上你。”
她先前确实动过长宁公主的心思,顾纾安不愿得罪陆元畴但长宁却不见得有这层顾忌,但是同样,这女人也不是好相与的,甚至比顾纾安心思更多。谢承南一劝,她便立刻放弃了。
“都是些市井间的杂事,不烦扰公主殿下忧心了。”
“我并不忧心。”长宁公主语出惊人,且不按常理出牌。“听闻你近日去了几趟礼部,那礼部侍郎没给你面子?”
她连这个也知道……
林一摸不准她的意图,并未回答。公主也不气恼,自顾自说道:“你要办女子学堂?这是好事,安国向来男儿入仕,女子只能宜室宜家,我早觉这规矩不妥了,打破了也好。”
林一听得冷汗直冒,解释道:“臣女并非是想打破什么规矩,只是安国律法中并未规定不得开办女子学堂,我又不忍见那些女子自怨自弃,于是心血来潮罢了。”
长宁公主伸手止住了她的话,“我并非责怪,你不必紧张。谁说女子便不能撑起一片天来?我是真心觉得这主意不错,想要亲眼见你办下去。”
她这样的人,即便是真心支持,林一也不敢接,不能接。
“公主言重了,只是教人识字习文,这天哪里轮得上她们来撑。”林一句句谨慎,生怕哪一句说的不妥,叫她抓了把柄去。
长宁在她这碰了冷钉子,却不生气,反而对这位侯府夫人、院使的嫡女愈发感兴趣。
“撑不撑的暂且不论,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说出来,我能帮你。”
林一抿住了嘴唇,她不清楚长宁公主究竟知道多少。自己当然可以选择不说,但屡次三番拒绝公主的“好意”,多少有些不识抬举了。
“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只是你该清楚,便是在尚书府,本宫也说得上几句话。不过是落章盖印这样的小事,本宫传个口信,就没人敢当你的路。”
这已经不能算暗示了。
林一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再继续装傻就是把两个人都当作傻子看了。
“公主殿下愿意帮我,臣女感激不尽,却无法承恩。”林一态度恭顺诚恳,即便接下来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也叫人难以对其发出火来,“殿下是执棋之人,所见是万里河山,而臣女不过是个小小的医馆老板,鼠目寸光,只想偏安一隅。恐怕殿下随意落下的一颗棋子,于我而言已是惊涛骇浪了。臣女人微言轻,难以为殿下做些什么。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臣女心中惶恐,无法接受殿下的好意。”
她是铁了心要和永安侯划清界限了。长宁公主眸色深深,看了她少顷,幽幽地叹了口气。
林一连这声叹气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看不出来,便听她说道,“你想的倒是不少,本宫不过举手之劳,自然无需你肝脑涂地。”
林一还欲再说些什么,长宁公主已经失了兴致,她喝干了杯里的水,将杯子不重不轻地往桌上一撂,立即有侍女从暗处迎出,送客。
说是学堂篇,但是和学堂的关系好像并不很大[笑哭]。还有三五章就要进入下一篇章了,但是大纲还没想好![化了]国庆节突击一下[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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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