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贼不防 第4章 第 4 章

“赵序！”

身后又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也是急匆匆地赶过来，走到面前一巴掌拍开赵序的手，连忙向李平辛道歉：“真不好意思，你别管他。”

“……没，没事。”

李平辛瞪大了眼睛，这张脸他认识，是郑观雪。

郑观雪是他学妹，这届大一话题度最高的风云人物，表演专业全国第一入学，高中便开始跑组演戏，上了大学更是一直在剧组和学校飞来飞去，性格又好演技又好又漂亮，名气很响。

赵序嚷嚷：“打我干嘛，我看他哭这么惨我安慰一下！我最见不得帅哥伤心了。”

他又开始骚扰李平辛：“你跟我说说呗？真的，你是失恋吗？谁那么没眼光？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马上去给你摇人，我是首都电影学院的表演生开学大二我叫赵序，你学什么的？哦你长这样应该是学表演的，或者学模特的？你想演戏吗？是不是找不到工作？我有个电影公司虽然现在太小了跟皮包公司差不多，但给你个小角色没问题的，你演技怎么样？”

……这人话好密。

李平辛愣了愣，连眼泪都忘了流：“我是学导演的……我叫李平辛。”

“我去！暴殄天物！长这么好看不露脸啊？！”

赵序捂着脑袋，假模假样哀嚎了一阵，见李平辛呆呆地望着他眨眼，这才嘴角一扬，得意地笑出来，“不哭啦？方便说说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哭吗？我说不定能帮你呢。”

“……应该不太能。”李平辛移开了目光。

赵序把脑袋跟着他的目光一起挪过去：“你说，你先说我再说能不能，我要是不能你就当没见过我呗，我还没红呢你肯定不认识我。”

李平辛破罐子破摔，幽幽对着一个陌生人解释：“钱。”

“钱，我需要钱，我的猫快死了。”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

赵序大惊失色，强烈要求跟着他来医院看看，在确定真的是小猫病重需要钱后，掏出手机一个电话不知道打给了谁，李平辛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的一个很有钱的大学同学。

他非常夸张地喊着：“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最有钱了你随便扔十万就当打发叫花子吧我求你了这儿只有你能行了！”随后又嘿嘿一笑：“谢谢你啊我就知道你们有钱人都是行善积德才能……他吗的又挂我电话。”

放下手机，赵序笑嘻嘻地向他走来：“好啦，别哭了，刚刚给你拉到投资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什么？”李平辛还在状态外，对方的动作太快了，连语速他都没跟上。

“十万块，能撑一段时间吧？”赵序把眼睛眯到挑起来，“你要好好照顾好小猫啊，项目管理好才能不辜负咱们投资方果断注资吧。”

就这样，李平辛莫名其妙地给海苔凑齐了救命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钱发愁，不仅凑齐，据赵序所言，那位神秘赞助商声称还不还都行，虽然他肯定不能真的不还，但起码，他现在不会那么捉襟见肘，有时间慢慢存钱了。

与此同时，赵序跟他闲聊时听说他进不了组，一拍巴掌就把他拉来了自己的剧组做导演助理。

李平辛那时才意识到他虽然不认得赵序的脸，却是听说过这人的名号的。

赵序是个极其年轻的制片人，这部让他来做导演助理的电影是他自己公司出品，从制作班底到选角都耳熟能详，难以想象得有多恐怖的人脉和统筹能力才能做到。

李平辛跟着赵序进了组，那是一部影射来大城市念书的大学生与农村父母之间的代沟的电影，导演是非常知名的大导演章靖，主演团队也是风头正盛的实力派新生。

第一次正式进导演组工作，居然就是在院线电影剧组里，李平辛踏入片场还有点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这是现实。

赵序也是演员，虽然演的只是个戏份很少的小角色，但毕竟他同时又是制片人和出品人，偶尔一边化妆还得一边跟现场制片对东西。

李平辛在剧组做个助理被导演使唤来去已经觉得很疲惫了，完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如此精力旺盛。

导助很少接触到导演组以外的人，反正和演员打交道本就费劲，倒是给他省事了。

不过因为赵序时常喊他两声，他跟男二号邱月明和女二号郑观雪说的话还挺多，他们三人看起来是私下交往很好的朋友。

这也方便了他后来面对的工作。

“邱老师，章导让我跟您对一下今天的分镜。”

李平辛抱着分镜稿和冷泡茶递给邱月明，邱月明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点点头：“你说。”

昨天执行导演吃坏肚子，急性胃肠炎还在医院挂水，但是剧组赶时间，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成本，章靖大手一挥直接让李平辛暂时顶上一天，等到明天执行导演回剧组再各司其职。

于是，原本由执行导演负责的工作短暂落在李平辛头上，反正他只做一天，负责做好现场团队的调度工作就好，困难些的剧本把控、片场之外的协调审批等问题，目前与他无关。

和男二这边确认完镜头，见郑观雪妆造做完，李平辛又飞奔去协调修改镜头。

今天天气不好，灯光调试结果只能说差强人意，原先的计划不能照常拍摄，然而章靖灵机一动想改一段，于是，和演员商议的任务交到他头上。

“郑老师！咱们来走一下戏吧。”李平辛一路小跑找到她面前，郑观雪脾气特别好，他很喜欢和对方聊天。

“好呀，这一场是拍我端着茶水坐在沙发上的单人对吧？”郑观雪点头，“我这边妆造完成了，随时可以开拍。”

“那太好了，嗯章导的意思是今天天气没那么好，室外光跟我们预期不符，灯光调试出来的效果也不够真实，”李平辛跟她解释戏份的临时修改，“所以咱们目前的意思是，室内的这个镜头改一下，改成单人镜头，然后要在窗边走几段，您看可以吗？”

郑观雪：“可以的，你走一下我看看，就明白了。”

李平辛长舒一口气。

两位二番并不能说不红，都是有商务有影视资源的，按理来说他们也到了能小牌大耍的级别。

演员与幕后又是天壤之别，李平辛以前跑组遇到自己或身边人伺候不动艺人也是寻常，但邱月明和郑观雪脾气好到和李平辛像是平级，哪怕越过执行去和本人沟通，协调起任何问题都很快，从来不为难工作人员。

临时改镜头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但是对演员来说会造成压力，原本准备好的戏份被推翻，要改动情绪就有可能发挥不好。

他们组没出现过，但李平辛在别的组见过，只是很小的一个调整，执行导演和统筹全都被男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总导演和制片出面一起哄了半天对方才肯拍，没办法，大牌就是大牌，把人换了平台和投资方都不同意。

不仅撞大运进了电影剧组，还遇上了好沟通的演员。

按理来说进组应该是压力剧增的，李平辛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这里是苏小得知农村的父母弟弟都想跟着她一起来东城后的反应，她一方面害怕自己在同学面前的故作光鲜被揭穿，一方面对于家里未来可能出现的对她的索取和依赖感到不安，”李平辛在窗景前走了段，“这段是要表现出她的烦躁和无助。”

书上虽然说导戏是引导不是指导，但对李平辛这样的新手来说，他也只能做做指导，千言万语不如演一遍给对方看。

李平辛的表演能力很好，他心思敏感，对外界的情绪察觉很快，这会往已经架好灯光的窗前一站，修长的身影随着他垂眼低头都落寞了。

他不安地抚了抚自己的手，把十个手指尖都刮了刮。

苏小的角色是黑色长发，是个学文学的美女，李平辛又故作体面地捋了捋头发，像一个对镜梳妆的美人般歪着脑袋梳理发丝，梳着梳着手指硌在一个头发结上，他扯了两下扯不动，气得把手一甩，又重重地跺了下脚，随后才噼里啪啦地走了一圈，最后木木地定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败的云发愣。

李平辛入戏出戏很快，他把几个情绪都演完，又迅速恢复了平日里温顺的表情，笑着跟郑观雪示意：“章导想要这个效果，您觉得可以吗？”

“我可以，明白了，”郑观雪专业能力过硬，一遍便懂，她点点头，“我走一遍，可以的话看看灯光，直接拍吧。”

“好，好，感谢感谢。”李平辛慌忙鞠躬。

章靖第一次看他给演员导戏，一开始只是想给他个简单的镜头执行看看，没想到成效不错，他搓了搓自己的胡茬，多看了对方几眼。

“章导，您看可以吗？”李平辛又跑回监视器前，跟对方确认工作结果。

“比我想得好，”章靖给了他一个平淡的鼓励，“没想过做演员？你的外形不错。”

“做不来，”李平辛笑笑，“站在镜头前太累了，只想着未来能导一部自己想拍的电影。”

“嗯，那你还得多学，”章靖点点头，“如果你想转行做演员，倒是直接就能上。”

李平辛得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夸奖的表扬，失笑：“多谢，能进您的组跟您一起学习，我很荣幸，会努力的。”

拍完郑观雪的部分，邱月明也带着他刚刚改完的分镜稿来找章靖商议，几个人一起出去点了烟聊，章靖刚说了让他多学，李平辛也鬼鬼祟祟跟了出去，混入其中抽烟。

他平时没有烟瘾，但剧组的人不会抽烟很难融入，一来二去也就会了。

邱月明很客气，也很直接：“章导，这里想麻烦您改成从这个角度拍。”

“为什么？”章靖问。

邱月明解释：“我这个角度稍微好看点。”

稍微，这个用词很好，邱月明是个很好说话的演员，爱岗敬业配合度高，连他都受不了了非得改分镜，这个镜头是真的有点为难人。

章靖果断否了：“不可能，就是因为你长得太让观众出戏了，所以不能用好看的角度拍你。”

邱月明那张一直笑得很标致的脸微微松动了。

“噗，”赵序刚好在旁边和剧照老师打商量，竖着耳朵听到他们的讨论，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平辛也没忍住，差点偷笑出来，赶紧假装抽烟捂住自己的脸。

邱月明的角色是一个东城本地人，家境优渥又很傲慢，乍一看不能算不合适，但他一开始很看不起男主从农村来的父母，所以在初期给人观感很差，到后期角色心理慢慢转变才开始讨人喜欢。

早早拍定妆照时，章靖一看监视器，大喊“咔咔咔”，场记板都没带呢不知道在咔什么，所有人茫然地看着总导演。

章靖：“能不能化丑点？把他那头发剪了，咱们是拍偶像剧吗？”

片场最亮眼的两张脸就是男女二号二人，邱月明郑观雪是同一类脸，美，美得过度精致，以至于缺乏故事性，从电影演员的角度来说美到这个程度就有点可惜了，命中注定戏路会很窄。

但郑观雪的角色本就是个外表精致的美女，完全不出戏，邱月明则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挑他不好看的角度和妆造来拍。

妆造一改头发一剪，赵序乐得天天抽空跟在后面拿手机拍他丑照，后来发现拍不丑又垮着个脸骂两句，中途还试图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派给李平辛，李平辛连连摆手：“赵老师我干这事会被邱老师封杀的。”

“封杀什么！你不要屈服于富二代的权势！哎呀真被发现你甩锅给我就行，再说了不被他知道不就行了，”赵序笑嘻嘻的，“交给你了哦李老师。”

“不被谁知道？”邱月明的声音幽幽传来。

“……哈哈，哈哈，”赵序吹了声口哨，“走吧李老师咱们去看看设备，哎呀在片场租贵设备就是不一样啊李老师你拍了那么多导演作业你懂吧……”

“嗯……哈哈！”

李平辛没忍住，他是真心笑出来的。

他本就内向的一个人，恋爱使他的交际圈更小，常盛在他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时总会表露出不快，原因是李平辛的快乐里居然没有他参与，以至于李平辛开始认为自己背着恋人去和朋友获得快乐是一种罪行。

他的生活里一直只有常盛一个人，出去社交也只能和常盛一起待在常盛的社交圈里，更不要说他后来情绪崩盘众叛亲离，别说挚友，连个说两句话的普通朋友都没有。

赵序是个很热络的人，对谁都是一副好相处的模样，李平辛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还是为这点雨露均沾的好意感到一阵久违的幸福和安全。

李平辛一边笑，一边被笑着的赵序架着走，走着走着又有服装组的人来跟赵序抱怨：“赵老师，咱们这个经费能拍啥啊？”

“预算要是够还请你？”赵序放开李平辛，眉毛一挑腰一叉开始驳回，“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赶走对方，赵序回到李平辛旁边继续嘀嘀咕咕：“真是的一天不骂就想着抬价，剧组的帐水分多大我能不知道……哦对我还没跟团队对宣传物料！走了哈！”

“嗯，您去忙，”李平辛向他挥挥手，“我也要去跟执行导演对工作了。”

他终于想起来，在进组前，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又真心地开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