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贼不防 第17章 第 17 章

现场乱成的一锅粥就这么被溜着边喝完了，陈田走人，道具组明天再招个人来，今天就辛苦场务组多帮忙搬搬东西。

李平辛作为执行导演也顺便去抓紧时间一起搬道具，搞定布景，常适本想来搭把手，被李平辛一瞪：“妆花了又得补！”这才作罢。

他和几个演员一起坐在化妆间等着，刚刚耽误了一会，今天不知道又要熬多晚，果然剧组最难的事是准时。

等到李平辛来催场，其他几个人先出去了，常适走在最后，稍稍磨叽了一下，垂着脑袋挪到李平辛面前，又恢复了在他面前的模样：“我们今天拍到几点啊？”

“毛估估九点多，”李平辛看了看时间，“你累了吗？”

“没有，我问问，”常适摇摇头，“你也是九点多走？”

“我可不行，还有几个空镜头，设备收收掉怎么也要十一点钟，”李平辛拍拍他，“去拍吧，好好发挥让我早点睡觉哦。”

赵序的镜头不多，他早早下场来导演组这边凑热闹，章靖赶他回去睡觉，他嘴角一挂：“又睡不着！晚上回去睡。”

没等章靖骂他“明天再这样就把你扔井里”，赵序去要了个三方，在麦里开始吵闹：“歪歪歪，123123,1234567，seven-eleven7-11，导演老师OK吗OK吗？”

“您好，把赵老师的麦miu一下（关掉）”，李平辛在工作场合可不给赵序面子，“影响工作了。”

“哎哟，当上综艺导演啦！咱们平辛老师真是多才多艺，”赵序乐了，“认真的，周一跟他俩对戏的时候有点跟不上，小李你注意她一下。”

周一不是表演专业出身，她甚至是读商科的，还是顶尖双一流，在巨鲸上了表演课培训就来演戏了，虽然看得出她挺聪明，但到底和其他人稍逊一截。

这份稍逊放在别的组没事，放在《尽头》这个组，男女主是年轻一代中两位声名远扬的实力派演员，男二是科班里拔出来的高个，初次演戏就能面对赵序不落下风，李平辛认真表扬他的话，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

因此，周一的落后显得更加扎眼。

周一这个角色是非常俗套的男主的前女友，当年因为重重困境被迫分手，被男主单方面认为是女友嫌贫爱富，后来在路边见到他摆摊，想上去打个招呼又放弃，被男主注意到这一切，更加加深了心中的偏见。

从商业的角度来说，还是刻板印象比较好卖座。

不过出品方赵序本人在读剧本时吐槽：“男主这不神经病吗，破产的说说就得了，从出生穷到余生的还说人家嫌贫爱富，你是不是第一天穷自己不知道吗？”

“怎么骂自己？”李平辛笑了。

“这怎么能是我呢？！角色而已，剧本是编剧写的，谁因为钱离开我那我就更拼命赚钱，我本来就努力，”赵序头一仰，“我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天上的星星我都要买下来送他，肯定不会被嫌贫，我得是那个被爱的富。”

周围一圈人都在笑，郑观雪接了话：“您得到的爱挺多。”

“可不是吗！”赵序把孟言一搂，“继续！”

说好演也好演，这个角色只需要一个忧郁的美女，周一皮肉紧实，清冷淡漠，简直是完美人选；说难演也难演，因为这个角色的对照组，是郑观雪。

郑观雪就是她的反面，温柔明媚，像她本人那个观雪女神的绰号一样完美，对穷困的男主也和善有耐心，男主想当然地以为女主对他有意思，他们两情相悦，而且女主可比前女友好多了，一看就不嫌弃他穷，等他有钱了一定要对对方好。

然而周一那个角色才是一直对他耿耿于怀，郑观雪那个角色只是单纯的心好，习惯了对谁都温柔，实际上对男主没有一点特殊情感。

因此，周一但凡演技有一点不成熟，面对的，是和高中起便在剧组辗转、势头正盛的新秀小花郑观雪，形成一场惨烈的同屏对比。

这一幕是做小买卖稍稍有点起色的时期，赵序去进货了，常适和郑观雪在帮他看摊位，而注意这边已久的周一也到了摊前。

总导演的意思是，周一在这时会误以为郑观雪是赵序的新女友，感情上会是难过、遗憾又不甘的，她看向常适的眼神没有波动，但在看郑观雪时会有些敌意。

李平辛照常指导了，他自己先演了一遍，站在摊前假装挑选东西，等到郑观雪主动拿着样品给他看，他才愣愣地从那只手上一路看到她的脸，微微蹙了下眉。

这一幕让李平辛来演是很恰好的，他的的五官走势平，眼尾微微下垂，一张脸清澈又秀丽，做这副表情完全没有攻击性，还有点我见犹怜。

可周一不一样。

周一眉毛微动，所有人都觉得这俩女的马上要吵起来了。

拍了两遍拍不出感觉，李平辛有点愁了，周一自己也很烦躁，虽然没跟他们表现出来，但明显对着助理更不耐烦。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儿，家世学历相貌样样拔尖，偏偏在剧组形成拖累，李平辛感受到她的无助，但他也无济于事，只能打开麦去和章靖商量。

如果……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对常盛还有感情，此时又看见对方的新欢。

“章导，这里我们能不能做一点改动？”李平辛想了想，“嗯……我觉得可以让周一试试不要那么直白地去看她，她在这里注意到他们很久了，本就是记得郑观雪的，那她看见自己余情未了的前男友的新女友，对她来说，和对方直接对视或许会有点困难？”

章靖犹豫了一下：“你要不问问郑观雪，我不懂女人。”

李平辛把这段话回给郑观雪，郑观雪愣了下，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呃……嗯，嗯，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根据你说的来一遍吧。”

郑观雪的声音透过李平辛的麦传回导演组的三方频道，赵序在耳机里大笑：“郑观雪懂女人但她不懂恋爱中的女人啊！她又没前男友！还不如问我呢，我男人多。”

见李平辛偷偷憋笑，郑观雪也笑眯眯地凑近：“赵序，你再说我坏话，我就把你送去邱月明的组当现场制片。”

赵序急眼了：“不是，郑观雪怎么知道我在说她坏话的！你们这麦漏音啊，谁吃的回扣！”

李平辛把话转述过去，郑观雪呵呵两声：“诈你的。”

赵序刚要大叫，啪一下被关了麦，过了一会，章靖那边才下达旨意：“小李，按你说的来试试，你自己导一下，镜头怎么拍也你自己决定。”

李平辛：“……好！”

于是，他把变动跟周一说了遍，又当她面认认真真给她演了遍，又让对方重复，自己给她抠着每个眼神落点和动作起伏范围，一点点改，把整套动作流畅改到了他心中满意的程度。

走完了戏，确认了设备OK，李平辛站到一旁，大声喊了开拍。

常适在此时还处于内向的时期，他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地望着对方，低头想介绍产品又不敢，就这么尴尬地抬手又放下，最后张张嘴，只发出了两个音节，最后嘀咕出一句很小的“您有喜欢的吗”。

郑观雪看不下去，她先一步递上样品，微笑道：“妹妹，看看这个，漂亮的，自用拿货都很好。”

周一如李平辛所言，先是看了看郑观雪白净的手，本能地想要抬头，突然意识到将东西递给她的人是谁，转而变成多抬了点眼皮，转瞬即逝地近距离瞥了对方一眼，又垂下头来。

“……随便看看。”她轻轻道。

周一其实很适合这样心里藏事的角色，她不需要太大的表情和动作，只是往那一站，微表情在她紧致瘦挺的五官上非常鲜明，抬眼是期待垂眼是伤心，带一股乍看易碎、但又怎么也摔不碎的坚韧美丽。

章靖喊了“咔”，心满意足，声音都带了欣喜：“一遍过，很好。”

李平辛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悸动。

这个镜头，完全是他的构想，完全是他对剧情、对演员该有的反应的揣摩，是章靖放手，完全让他去决定的。

不是他负责执行落地的一幕，而是属于他的一幕。

他突然很想把这份冲破心口的兴奋诉之于口，又不知道说与谁听、怎么说、说什么，出于他的本能，李平辛一扭头，看向刚刚结束戏份的常适，和对方对上了眼。

李平辛张张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他只是单纯地想看见常适。

此时常适已经迅速展露一个笑容，兴冲冲地朝他这边跑来。

李平辛以为他是来要个表扬，刚想如之前那样夸他两句演得真好，毕竟常适的演技确实很好，完全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然而，他一抬头，是被常适情难自禁地一把抱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在盛夏蓬勃又避无可避地全部涌入，给他心口添了把柴，从此以后越烧越旺，把他不带起伏的细眉淡眼都烧出了漫山遍野的野心。

“好厉害，”常适抢先开口，语气带着压不下去的笑意，还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听见了，那个镜头是你的想法，是你自己导的，小李导。”

李平辛的眼睛睁大了，大得有点发酸，自己明明还一句没说，这人怎么完全明白他到底在意什么，他的情绪和想法真的这么明显吗，以前从没人觉得他好懂。

“谢谢，”他也一并笑了，抱了回去，突然觉得胸口紧贴的感觉好充盈，“你也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