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霁避开靳迄云的目光,只是摇头:“我刚刚没拿稳酒瓶,周师兄只是帮忙。”
“我们没关系。”
说完她一抿唇,突然意识到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师兄的喊着,会不会更让他不高兴。
但是吃饭吃到现在,她也没太留心去记周南魏的名字,只是图方便,又想着从前是高她一届的学生,才这样称呼。
周竟其自然知道余霁住在靳家,依仗着靳老爷子的庇护,所以才想着搬出靳泽康来。
原本想着,利用靳泽康给余霁施威,她应该会立马答应下来,谁知道这步棋还是下错了。
当年余家破产,余霁的父母东奔西走,一家三口几近流散。
房产变卖,余霁因为家里的断供,不得不从美国转回国内念高中。然而回来之后才发现,从前那些对她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的叔叔阿姨一个个的都喂她吃闭门羹。
唯独靳家老爷子听说了余家的事,特地派人去接回孤苦伶仃的余霁。
也是念及旧情,靳家曾借出过一笔钱救余家于水火。
然而到最后,钱没还上,还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债。
靳老爷子是靳迄云的爷爷,年轻时和余霁的外公情同手足。那时候他们一起走过最贫穷荒芜的时代,一起白手起家。两个人各自成家后,见是一儿、一女,还曾约定过娃娃亲。只是后来两家出了些事,很少再往来。
时至余霁十八岁这年,靳老爷子还是心软接她来了靳家,虽然没义务替她的父母还清各路债务,但却能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这只能代表靳老爷子自己的意思。
靳老爷子另外有处养老的住所,不常在这一带居住,所以余霁在靳家,没有得到过多少好脸色。
靳泽康曾经直白告诉过余霁,收留她不过因为她是余家唯一的孩子,父母逃得无影无踪,但冤有头债有主,欠债还钱的事当然得落到她的头上,所以平日待她也没多好。
总是在一刻不停地提醒她:她不是来靳家白吃白住的,养她长大供她念书的钱,以后都要连带着父母欠下的债务一同还清。
靳老爷子也不常来,虽然靳家留有她的一席之地,但她心知肚明,靳家的人上到靳泽康,下到靳迄云,其实都看不入眼她。
唯独身边的佣人会怜悯她几分。
但哪怕身边的佣人都爱给她讲“祖上交好”的故事,她在平日压抑不堪的氛围里还是隐隐能猜到,或许两家的关系,并没有他们口中那么岁月静好。
起码到靳泽康这一代,不会多好。
但她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也没关系。她只需要平安长大,再想办法赚钱换回自己的自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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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迄云听完,嘴角一勾,用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领子:“听见她说的了吗,你们没关系。”
“两个没关系的人,当众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合适吗?”
周南魏脸色很差,却没有立即发作。
靳迄云如此不留情面地斥责他,自然也没把周竟其放在眼里,周竟其也明白,放任自己的儿子来这么个地方撒泼,靳泽康大概率对他周竟其也没多瞧得上眼。
想到这里,周竟其自然没有了再热情下去的心情。
只是他作为主宴的人,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所以哪怕非常不满,也还是走上前拍了拍靳迄云的后背,耐着性子说:“迄云,有什么待会儿再说,先吃饭吧。”
靳迄云轻笑一声,给了周竟其一个面子,这才松开了摁住周南魏的手。
整顿饭余霁都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地会往靳迄云那方瞥一眼。
她心里发慌。
靳迄云三个月前跟着导师南下做项目,预计的是十二月才会回来,余霁擅自答应邀约的事自然没有告诉过靳迄云。
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和他解释自己撒谎的事。
一顿饭吃得谁也不愉快。
一桌子人各怀心事,看客们你看看我看看你的,目光流转间全是对后辈八卦的热情。
临走的时候,周竟其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送客的时候也没太给靳迄云好脸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了这么个大祖宗,周南魏后半程连半句话也没再同余霁讲过。
临走前,他悄悄从桌底下塞给余霁一张纸条,浅浅地给她道了声歉,并表示,如果她需要帮助,可以联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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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夜里的风还裹着上个夏天残留的余温,不算太冷。
从柏华苑出来的时候,大家兵分两路走去停车场,谁也没再和谁打招呼,一场宴席不欢而散,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靳迄云插兜在前面走着,余霁在他后面跟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知道,今晚上免不了一场兴师问罪,她要怎么解释呢?
看刚刚的反应,靳迄云应该也和周南魏认识,并且两个人的关系从明面上来看也不算太好。不过,在余霁的记忆里,高中时期的靳迄云虽然孤高得不可一世,但也很少和人结仇。那么他和那位周南魏又有什么过节?
她想知道,但她不敢问。
走到那辆奥迪前,靳迄云忽然停住了步子,这让跟在后面的余霁也是忽的一顿,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她听见前面传来金属质感的咔哒声,点火机的声音。
余霁的印象里,他不常吸烟。
“说吧,什么时候答应的。”
他靠在车门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说话的腔调很平,若不是因为余霁了解他的性子,可能还会以为他真的只想问问。
余霁不知道他到底指哪件事。
也不知道,靳泽康究竟是怎么同他讲这次宴会的。
是单纯提一嘴,让他替他去参加一个没什么台面的宴会?还是细致地说了,有个姓周的导演,打算让余霁去拍戏赚钱。
余霁不敢问,只敢猜。
但此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平静。
也不知是不是夜里太黑,余霁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余霁手指在衣服的布料上摩挲了两下,结巴着解释:“就,老同学请吃饭。”
靳迄云觉得好笑:“他是你哪门子老同学啊就老同学。”
余霁咬了咬下唇,又怕把找她拍戏的事说出来。夜风吹来,余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反问起他来:“那你呢,怎么突然提前回来了?”
连靳迄云都愣怔了几秒,确信这话真是她问出来的。
“破坏到你们约会了?”
“......”
余霁又低着声音重申了一遍:“我们没关系。”
他们确实没关系。这对余霁而言,几乎可以约等于是见他的第一面,或者说是第一次记得他长什么样。
靳迄云掸了掸烟灰,有种不合年纪的语重心长:“余霁,少跟那个人来往。”
余霁眼睫颤了颤,没想到他要兴师问罪的是这件事,而不是问她打算拍完戏拿着那笔钱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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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车里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
两个人坐在后座的两端,中间隔了一些距离,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余霁包里还放着那张字条,其实她知道,就算她不主动联系周南魏,凭靠他的手段,只要他想联系她,他就能联系到她。
给她递字条不过是试探她的态度。
她没有问为什么要和他少来往。
虽然那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触碰已经完全出卖了他的心思,但他和靳迄云之前还有什么纠葛,她一概不清楚。
“我过来纯属意外,而且我也没有多和他说话。”
“而且,来之前,他们不是这么跟我说的,有个助理找到我,说什么有老同学......”
余霁此刻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来将这件事圆过去,越说越有些不知所云。
既然靳迄云只是要她和周南魏撇清关系,那对她来说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心非常简单。
她干脆从包里摸出刚刚那张字条:“你看,他要我联系他,我都没打算加他。”
说着,她直接当着他的面撕碎了这张字条。
靳迄云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因此心情好多少。
余霁隔着玻璃看了看窗外的道路,不是回A大的路。
但余霁识趣地没有提要回学校的事。
司机一道将车驶回了靳家的别墅。
靳迄云一路都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没有多问今天柏华苑的事。
余霁以为这事就到这里结束了,走到玄关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靳迄云一眼,见他站在门口不动,想要先逃离这里,于是朝着客厅指了指:“那,我先回房间了?”
下一秒,靳迄云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单手掐住她的腰肢,头一垂,埋在她的肩窝处耳语:“余霁,谁跟你说今天这事结束了?”
这话传来的时候,余霁睁大了眼。
原来这一路的平静,只是他装的。
他的声音更沉了些,身子一用力,将她抵在了门边的墙上,逼仄的角落里,温热的呼吸落满了余霁的脸,她神色一凝,感受到腰部的力量又添了几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你知道我靳迄云最讨厌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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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