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次的“轮回”记忆,让他们意识到,彼此的缘分,或许就是追寻万年真相最重要的那条引线。
这一次的“钥匙”,是一幅收藏在私人博物馆里的宋代残画。
画上,只有一个穿着素色襦裙的女子的背影,她正临窗而坐,似乎在写着什么。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露”字。
当绯烟的手,触碰到那幅画的瞬间,画中那扇紧闭的窗户,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一股混合着梅香与墨香的寒风从画中倒灌而出,将他们的意识,瞬间卷入了那片素雅的宋代风雪里。
这一次,白露,变成了一位才情横溢、却因性别而无法施展抱负的望族小姐。
她被困于那方寸之间的深闺绣楼,如同被囚禁于华美囚笼中的金丝雀。唯一的慰藉,便是将自己那无法飞翔的魂魄,尽数寄托于笔墨之间。
而绯烟,便是那方砚台中,承载了她所有不甘与才情的、最沉默的墨。
她以魂为笔,他以身为墨,共同在那小小的宣纸之上,构筑出一个可以暂时逃离宿命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自由而广阔的天地。
每当夜深人静,她提笔创作时,他便会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墨灵”书童,为她磨墨、铺纸,甚至在她词穷之际,在他的指尖,会凝聚出她心中所想、却无法言说的那个最精准的词眼。
他不是她的知己,而是她所有才情与愁绪的凝聚体,是她那不为人知的、另一半孤寂而高傲的灵魂。
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女词人与墨灵之间的默契,都如同夜空中的月儿一般,明亮而又安宁。
在这段美好的记忆里,绯烟和白露终于窥得了那场“万年之约”的真相一角。
女词人的父亲,正是当年那位背信弃义的人皇之后,当朝的太师。他们家族,世世代代,都承担着一个秘密的使命——监视并镇压着被诅咒的狐族。
记忆的转折点,是女词人因为写下了一阙影射朝政、渴望自由的《鹧鸪天》,而被父亲严厉斥责并禁足。
在绝望与不甘中,她决心要找出家族世代所守护的、那个让她们都不得自由的“秘密”的根源。
在一个雪夜,她支开了所有人,与墨灵一同,潜入了家族最核心的禁地——供奉着那件“镇国神器”仿品的祠堂。
在那祠堂的最深处,冰冷的石台之上,并未供奉任何牌位,而是静静地躺着一卷非金非玉的古卷和一套祭祀礼服。
那卷轴本身,便散发着一股与家族那温文尔雅的表象截然相反的、混杂着皇者威严与无尽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古老气息。
卷轴的封皮上,用一种早已失传的古篆,烙印着四个至今仍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大字——《镇龙罪鉴》。
密录上记载的,并非什么光辉的历史,而是一场延续了万年的、最丑陋的献祭。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卷轴的瞬间,上面的金色血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亿万条细小的蛇,顺着她的指尖,疯狂地钻入了她的识海!
没有文字,没有声音,只有一幕幕由人皇最纯粹的恶念与神力烙印下的、无法关闭、无法逃避的血色记忆,在她眼前,强制地、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她看到,天狐之主献祭了全族气运,为人皇换来了沟通天道的神力。
她看到,人皇在铸成神器之后,是如何用最恶毒的谎言,污蔑狐族“窃取神力,意图乱世”。
她看到,那位曾与人皇称兄道弟的天狐之主,是如何在天谴神罚之下,九尾尽断,魂飞魄散,临死前,眼中依旧充满了不敢置信的、被背叛的痛苦。
而那被诅咒的狐族,被一道“遮天大阵”困于晚风山上,成了他们陆家用来献祭给天道,以平息其对神器之怒,并掩盖自身窃取神力罪行的替罪羊。
最让女词人崩溃的是,她在密录的最后一页看到,为了维持“遮天大阵”的运转,每一代的家主,都需要在冬至之日,以一位身负灵气的“祭品”之血,来喂养神器。
而密录旁边,正摆放着为她准备的、那件早已选好的祭祀礼服。
她,便是下一任祭品。
看到这里,记忆轰然破碎!
回归现实的绯烟和白露,都陷入了长久的、冰冷的沉默。
他们无声地对望着,都在对方的灵识中,感受到了那份仿佛被当作祭品,摆在了冰冷祭台之上的、深入骨髓的彻骨之寒。
那是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反抗都显得可笑的、绝对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