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阴差带来的那场寒潮,并未如其所愿地将狐仙村的热血彻底冻结。
冰封之下,反而激起了更为炽热的、不肯屈服的暗火。
那份信念,如同被极寒淬炼过的精钢,剔除了所有杂质,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韧,也更加锋利。
在绯烟、白露和族长的共同坚持下,渡魂司并未解散,反而以一种更为低调、却也更为执着的方式,继续着他们的事业。
族长和长老们经过数次彻夜长谈,商量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不再让渡魂司追求数量,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些怨念深重、极易扰乱人间秩序,却又尚存一丝善念、值得被救赎的特殊灵体上。
用族长的话说,便是:“阴司不愿管的脏活累活,便由我们来做。此非乱序,而是补天。”
这些特殊灵体,就连冥界的轮回系统都头疼。渡魂司对他们进行渡魂,想试试能否绕开冥界的限制。
阴差,没有再来。
他们的渡魂,不再是以往那般,普世般地为每一条干涸的溪流都引去甘霖;而是将所有的善意,都汇聚起来,去精准填补那些被天道所忽视的、最为深邃险峻的裂痕。
每一次的行动,都变得更加艰难;每一次深入那些最为污浊的裂痕,都如同一次在毒沼中的跋涉。却也因此,每一次成功后所获得的功德,都远胜以往。
绯烟的灵台,不可避免地会被怨念所侵染。然而,正是在这反复的中毒与自愈之中,那份用以对抗剧毒的功德,仿佛也生出了抗性,开始在他体内,发生着某种质的蜕变。
最初,只是在他妖力运转到极致时,那身火红色的皮毛上,会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流动的金色光晕,仿佛披上了一件由晨曦织就的霞衣。
直到某个夜里,当他从一场耗尽心神的渡魂仪式中收功时,那件“霞衣”的光芒越来越盛。
最终,一道柔和的金色光芒,竟从他的每一寸皮毛、每一根发梢上,自然而然地渗透了出来,将整个竹林都映照得一片神圣祥和。
这并非妖火,也非灵光,而是一种充满了天地认可的、慈悲浩然的气息。
“是功德金光!”闻讯赶来的族长,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古籍有载,当善行逆天,功德成体,便会化为护体金光!此光非由内生,而是天地所赠,用以嘉奖补天之行!此光不惧日光,不畏阴邪,是天地间最纯粹的守护之力!”
所有狐都屏息凝神地看着那道沐浴在金光中的身影,那眼神,不仅仅是羡慕与敬畏,更像是一群被困于无尽黑夜中的囚徒,第一次,亲眼看到了同伴之中,有人用自己的血肉,点燃了一盏足以与黑暗抗衡的、永不熄灭的灯。
绯烟自己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双手。他能感觉到,那金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温暖而又磅礴的力量。
第二日正午,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他准备以己身,试探试探那道曾让他们魂牵梦绕的阳光。
他站在结界内侧的阴影里,深吸一口气。
临近的狐,都围了过来。
虎焱和小翠想去劝阻,却被他挡了回来。
然后,在所有狐紧张的注视下,他将那只被功德金光包裹得如同黄金铸成的手,缓缓地、坚定地、如同递出一份跨越万年的战书般,伸向了结界之外,伸向了那片他们避之不及的、璀璨的阳光里!
“嗡——”
金光与日光碰撞,发出了如同琴弦共鸣般的轻响。
预想中的灼痛没有传来。
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那阳光,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像一个阔别了万年的亲人,正用一种带着歉意的、温柔的力度,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指尖。
虽然依旧有些许不适,但那足以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日光之咒”,竟真的被这层薄薄的金光,抵挡住了!
小翠吓得直拍胸口,虎焱则看得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羡慕。
绯烟缓缓收回手,看着那只依旧闪烁着金光的、完好无损的手,心中,并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那万年来的第一缕温暖,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进那条早已冰冷的血脉之中,所激起的,却是一股巨大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属于整个族群的、迟到了万年的委屈与酸楚。
他想起了灵狐,想起了祠堂里那万千无法归乡的牌位。
这缕光,本该早就照耀在他们身上。
现在,绯烟做到了。
他凭借自己的坚持,第一次,为全族,推开了那扇通往白昼的门缝。
虽然条件苛刻——必须是在阴影之处,且不能持久。但这对于一个被黑暗禁锢了万年的族群来说,已然是开天辟地般的巨大突破!
他抬起头,看向身旁为他而欣喜的白露,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个浪漫而又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这份温暖,我也想让你,亲手触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