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清晰、沉稳,不带丝毫鬼魂常有的迷惘或怨怼。
它不像是在回答问题,更像是在平等的对话,甚至……是在审视。
绯烟三人被这股清净的灵压一冲,只觉得体内那股属于妖的、炽热的血脉,仿佛被一捧来自九天之上的冰雪瞬间浇中,连魂魄都为之颤栗。
他们仨并非惧怕其力量,而是震慑于那声音中蕴含的、一种彻底摆脱了七情六欲的纯粹与澄澈。
还是绯烟最先反应过来,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以神念恭敬回应:“不知是哪位前辈降临?晚辈绯烟有礼了。您说您的愿望与我们有关,是何意?”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并非前辈。”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秋夜的凉意,“你可以称我为‘白露’,因为我诞生于那个节气。至于我真正的姓名,早已随肉身一同腐朽,失去了意义。”
“我在此地游荡已久,见惯了执念化作的怨毒,也看多了**凝成的锁链。唯有你们这里,升起了一道道温暖的、名为‘圆满’的光。我并非被功德吸引,而是被这份‘圆满’背后的因果所吸引。”
这段话,让绯烟三人面面相觑,竟有些听不太懂。
“我的愿望,并非索取,而是见证。”
白芒笼罩的鹅卵石微微一震,那声音继续说道:
“我是一滴无根之水,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该往何处去。我想留下来,看你们如何为他人之憾填补圆满,或许,也能从中照见我自己的‘道’在何方。”
这个请求,堪称匪夷所思。
就在绯烟犹豫之际,那团包裹着鹅卵石的白芒,忽然向上升腾、舒展。
它没有化作人形,而是如同一朵被月光浸润的、巨大的白莲,在他们面前缓缓绽放。
层层叠叠的光晕散开,在莲心之处,才渐渐凝聚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那是一个穿着一袭素白长裙的身影,她的身形是虚幻的,仿佛是由清晨凝结在辛夷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所化,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风吹过,她的衣袂如同露珠表面泛起的涟漪,微微晃动。
她生得极美,但那种美,无关五官,而是一种极致的“干净”。
清冷如深谷幽兰、沉静如古井寒潭,仿佛世间所有的色彩与尘埃,在她面前都会自行褪去。
那种美,并非人间烟火所能描摹。她更像是一卷从未示人的、被供奉在深山古观里的雪景图,周遭的一切色彩与喧嚣,在靠近她的瞬间,都会被那画卷上千年不化的积雪,无声地、温柔地,尽数吸去。
她,就是白露。
这是绯烟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鬼魂能凭自身力量,凝聚出如此稳定而富有诗意的形态。
“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唐突。”白露的虚影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绯烟身上,“但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我只是一个迷路的求道者。或许,我的存在,还能为你们提供一些……呃……小小的帮助。”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之力,让绯烟仨紧张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平复了下来。
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神秘,却又坦诚的谜一般的灵体,绯烟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
接纳她,是为村落引来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还是……接住那根由天道从万丈悬崖之上,垂下的、唯一的救命绳索?
尤其,是在目前这种遇到困局的情况下,白露,会不会是某种冥冥中安排的转机?
三狐互相望了好几次,最终,绯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此事我不能擅自做主。您若信得过我们,可否随我回村,由我族族长定夺?”
白露的虚影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如古井的眼眸中,水面虽未起波澜,但那万年不变的倒影,却仿佛因他这句话,而变得清晰、明亮了那么一瞬。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