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终于回来了!”
陈等来早上回来后又送了几封信,现正坐在店里沉思,先一步传来的是商来文的声音。
他送完信回来了。
看着大汗淋漓的商公子,陈等来不疾不徐的站起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道,“怎去了这么久?”
嘿,商来文听他这一问,顿时来了火。
刚坐下的人立刻站起,就连杯子放置时连仅剩的最后几口水都差点洒了。
“我同你讲,就城东那家照相馆,那个刘伯你记得吧?”
“嗯,他怎么了?”
商来文道,“他非说我给他少送了一封信,我同他理论,咱们邮局刚复业,这些信都是曾经积攒下来了的,少说两月没动过,怎么会少了去!”
他又拿起杯子,喝完剩下的几口水。
继续道:“刘老伯还不信,同我说,他儿子在外边打拼,每月都会寄信回来,现如今起码要有两封,非说我们把另一个弄丢了,这让我怎么回答他?”
听他说完,陈等来递给他一杯新接满的水,道,“他儿子是去北边了的那个刘叔?”
“是啊。”
又是北边。
那个人估计也会是从北方来的吗?
他很想知道。
片刻,陈等来想起,“北边是不是最近,爆发了一种病?”
空气霎时安静。
“啪!”
商来文拍案而起,用手捂脑袋,“我怎忘了这茬,还是先前父亲同我们说的。我们这离得远,大多人不知道也正常。”
上个月临近大型学考,那时陈等来和商来文下学回家后商净之还特意同他们嘱咐过这段时日最好少外出,只是两点一线。因忙着学业,也逐渐忘记了这回事。
此时再提起,难不成是……
“唉。”
商来文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有些不安地看着陈等来,“你说,刘叔叔会不会是……”
无言。
陈等来转头看向店外,夏日炎炎的,有的人步履匆忙,有的人歇在树下乘凉。
每个人都赶往自己的路。
那是不是也有人,想往前走,却被迫停下了呢。
思及此,陈等来回头,语气坚定而认真,“走,我们去找刘伯,无论如何,总要让他先知道外面的情况,起码……给他一个心理准备。”
屋外的热气仍在流动不息,此时出门的两个少年带动了门上的风铃,落锁,还在响动,原是起风了。
两人在路上边走边聊天,路过一个店面,陈等来低头,发现商来文的鞋带散了。
“来文,鞋带。”
“哦好!”
在商来文蹲下之时,陈等来看向店面的玻璃面,里面是很多儿童玩具与话本,荒神间,他看见一个撑伞的男生路过店前,由这少见大热天会打伞的男生,况且在淮城多年也觉着这人陌生,所以他有点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在他准备回头看时,商来文起身,“好了,我们走吧。”
陈等来道,“嗯。”
跟在商来文后面,他还是悄悄回头了一眼,没有任何踪影。
也许是天气较热,路面上行人也少得可怜。
到了刘伯家,二人敲门,映入眼帘的是刘伯一脸开心的面容,他抢先说,“哎呦,二来一起到这了!我同你们说,早上是我错怪小文了,刘伯先给你道歉了啊。”
然后回屋拿出桌上的纸,喜悦的指着它,道,“你们看,这是我儿子这个月给我寄来的信。”
陈等来与商来文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接着和刘伯又说了几句便走了。
“你说奇不奇怪,会是谁捡到的?”商来文问陈等来。
“我也不知道会是谁。刘伯也没见过这人。”
原来是商来文送信时不小心掉落了一封,被一个男子捡到了,刘伯开门时还愣了几秒,硬是没想起来眼前的男子是谁,不过还是道了谢。
“哎算了。”商来文看了眼腕表,将近晚饭时候,二人还没吃饭,“现在离家里近,不如我们回家吃点东西吧。”
陈等来并不想再多想,道,“好。”
*
“咚咚咚——”
商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林姨开门,“二位是?”
林姨来商家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她的记忆力还不错,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她想了又想,许多年前,是有个小男孩和小妹妹经常来商家过夜,但第二天一早便又走了,到底是多久之前呢?
记忆里的少年等比例放大,突然——
一个名字被点亮。
她赶紧请二人进来,向屋里喊——
“先生,太太,小缘和小桂回来了!”
纪敏正在给商净之试穿前几日买的长裙,她的手保养的很好,一点不像干过什么活的样子,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捻着裙角,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在商净之的眼中,面前的女子仿佛化身为一只扑闪着翅膀的白色蝴蝶,温柔娴静的停落在他这个枝头上。
还不等纪敏问他这身怎么样,面前的枝头脱口而出“十分衬你”。商净之正想一把把夫人揽进怀里,便听到大门传来林姨的话,二人皆是一惊,静静怔住,几秒后,还是纪敏先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
在外人端庄自持的夫人此刻意外开心地扑进先生怀里,“净之,你听见了吗,是小缘和桂花回来了吗!”
不等他反应,纪敏径直跑向门口。
看见两个孩子,她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视线瞬间变得被雾气拂过般模糊了。
纪敏伸出双手抱住了两个孩子。只不住点头,嘴里一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放开两个孩子,又牵起两个孩子的手。
“纪姨——”
季于缘和岑桂一同喊道。
“我好想你啊敏敏!”岑桂又抱住纪敏,后者只是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一直大笑,“小桂花,纪姨也想你。”
商净之在屋内的镜子前站了一分钟,整理了一下本就没歪的衣领和英俊的发型,季于缘看见他来了,“商叔叔,我们回来了。”
“商叔,我和哥哥昨夜就回来啦!”
看着岑桂还似从前的笑脸,商净之又看了已是大人模样的季于缘,心里暗叹了口气,轻拍了岑桂的头,对着男生说,“回来就好。”
随后,四人一起进屋,兄妹看着没什么变化的房子,心中满是感慨。
纪敏赶紧招呼家里的人去二楼收拾出两个孩子的房间。
商净之也招呼林姨进厨房去做桂花羹。他记得那时候小孩爱吃。
四人在沙发坐下后,季于缘最先说,“商叔,纪姨,我这次回来就是要重新开业的。”
话落,在座的大人先是对视一眼,纪敏给商净之使眼色,他先说,“哎,我们明白。”
看着两个人这样的反应,在季于缘的意料之中,在北方时他便提前几日就放出风声要回淮城,他也知道,昨晚商净之也知晓了。
“商叔,我们去书房吧,有件事要请你替我斟酌一下。”
季于缘站起,商净之明白这一刻还是来了。
“走吧。”
看着这俩男人,纪敏也转头对岑桂说,“小桂花,上楼纪敏给你搭几声衣服。”
说罢,牵着岑桂的手直接上楼。
“说吧,是什么事?”商净之打开书房门,边往前走边说,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之际,听见季于缘背后传来一句,“连溪是谁?”
……
商净之刚坐下的身子一颤,慢慢回头看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他的吗?”
季于缘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饭后闲谈,就像在问你,“中午吃的什么?”商净之看着少年的脸,看了很久,很寂静。
他看见季于缘脸上的表情还是有隐藏了一丝期待与紧张,也是,再大的人了,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良久,季与缘缓缓低下头,听见商净之说——
“连溪是,你爸爸的一个……可以称作朋友的人。”
季于缘一怔。
心里的所有线索都似烟花炸开,原来如此。
原来是朋友。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安静了很久,季于缘将从陈等来那收到的信拿给商净之。
他看见信封上的那一团墨色,展开信封,只一眼,他便知道是什么了。
“这……”
商净之错愕,“谁给你的。”
其实他心中已了然。
“是……”季于缘的话还未说完,林姨的嗓音从楼下传来。
“先生夫人,少爷们回来了。”
……
“走吧。”
心里的那个答案还未说出口,硬生生被截断的感觉反而令季于缘有种莫名的安心。
似乎是在害怕真相吗?
他跟在商净之下楼,一步一步再没有上楼时的沉重了。
转角,鹅黄色的背影慢慢正身。
“商叔叔,我和来文回来吃饭了。”
陈等来回头对商净之说,身后还有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生,他也站起来了,轻飘飘道,“爸。”
然后才看见季于缘,疑惑道,“他是谁?”
是他!
两道心声同时诞生于两个站在对面的少年之中。
二人在无声的场景里默默注视对方。
“这是你小季哥哥呀,你忘记啦?”
此时,纪敏也带着岑桂从楼梯另一方下来,她笑着看向商来文,“那时你还小,小缘有段时间经常来,你那时还闹着要认他做哥哥你!”
“有这事?”商来文大喊。
“是啊,后来你生了场大病,可能被脑子烧坏了,第一次看见小来时还要做他哥哥,对你的小季哥哥一点也不记得了。”
纪敏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到在场的人身上。
商来文一时接受不了,又看向她身旁的岑桂,问,“那她是谁?不会是我小时候要认的姐姐吧?”
这时纪敏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商来文大笑,“这是你小时候想娶的桂花姐姐啊!”
……
看着说不出来话的商来文,陈等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这就是你不吃桂花羹爱吃豆花的原因吗?”
原来这就是好兄弟……
“你好,我是岑桂。”
还是岑桂笑着先一步伸手,向商来文,然后指着旁边人说,“他是我哥哥,季于缘。”
“你好。”这是季于缘对陈等来说的,“你好,我是陈等来,他是商来文。”
就这样,四个人第一次,正式认识了。
饭桌上,多是岑桂在和大人讲话,陈等来和季于缘是两个安静的孩子。
到时纪敏发现,怎么今天自己的儿子这么安静,她瞧向他,原是一直低头的孩子,频频抬头往一个地方看,然后耳朵好像……渐渐红了。
看的是岑桂的方向。
她了然,然后于陈等来迎来了一个对视,二人会心一笑。
陈等来又看了一眼商来文,活脱脱就是一个脸红的傻小子。
慢慢,嘴角弧度起来一直没下。不过片刻,他发现有一股实现一直在自己身上,陈等来一下找准方向,看向那个源头。
季于缘正看着他,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掩饰,反而慢慢舒展开一个微笑,不是那种渗人的邪笑,嗯……是能够让陈等来感到暖意传递的笑容,很像一个人。
到了晚上,陈等来询问商净之能不能去书房找本书看,《古今地理概述》,他之前看了过半,后来和商来文打赌输了被他给没收了,估摸着是放回他父亲的书房了,商净之当然说可以。
楼下,纪敏和岑桂正在聊天,商来文在房间看话本,至于那个人在干吗……他不关心。
陈等来进入书房,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心仪的书,里面还夹着一张便条——“恭喜你,找到了!请开始放心阅读吧!”
这字迹,找不出第二人了,陈等来心想。
他正准备转身出门,后背穿来一阵风,原来是窗户没关。陈等来走上前关好窗,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却又看见地上掉落了一张纸,一眼望去只是张普通的白纸,但他心中忽的有种预感,蹲下,拾起。
只一眼,他停住了动作。此时,门口传来——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