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76章 真情

“你和吕姨怎么说的……？”等吕姨去厨房拿花茶，赵吉檀立刻冲陈露淇道，“……你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

“什么是很奇怪的话？”陈露淇幽幽地问他，“难道和我在一起真的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别胡搅蛮缠！”赵吉檀勒令道。

“我们不是四年前就在一起了吗？”陈露淇说，“难不成你以为吕姨不知道？”

赵吉檀一呆。

“亲爱的——”陈露淇一听他沉默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无可奈何地冲他道，“你真的自我蒙蔽很有一套啊！”

“虽然我们从几年前就一直睡在一起，你做噩梦的时候还要拉我的手，你稍有动静我就会立刻爬起来看你有事没有，在你吐的时候还要亲手接你的呕吐物，你半夜说梦话都只喊我的名字——但其实我就只是想做你的好哥哥对吧？”陈露淇说，“我太怜惜你了。不忍心看你二十岁丧父。于是准备长兄如父——就地……”

“停！”赵吉檀紧急避险。

陈露淇顺从地停下，等着他话接下文。

“……你在蓟京的工作一切都还顺利吧？”赵吉檀酝酿了半天后问他。

陈露淇在视频中换了只手撑头，看着他慢吞吞地道：“很——顺——利——”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机，让赵吉檀看他身后的窗户和窗外的蓝天，“天气也很好，天非常得蓝，简直就是阳光和煦啊！”

赵吉檀恼羞成怒地小声喊了他一声：“陈露淇！”

“哎——”陈露淇一边应声一边放下手机揶揄他，“你平时工作的时候没见过你情绪这么激动啊？”

赵吉檀：“……”

赵吉檀：“我跟你没话讲……”

“提前退休的日子感觉怎么样？”陈露淇问他。

赵吉檀忽然陷入了沉默，一时也有点难以描述。

“看起来你相当怀念你的工作啊！”陈露淇随口道。

“我想就是在自找烦恼。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赵吉檀挥手道，“我们……我们先别讨论这个问题了。我还没想到确切的答案呢。”

“……”陈露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东西放在赵吉檀身上简直就是一种永恒的蛋生鸡问题，赵吉檀就是一匹最喜欢埋头吃麦秆的倔驴，他可以一直快乐地吃麦秆，但你必须抽他一下，他才会抬头看你一眼。哪怕你告诉他，别吃麦秆了，我有其他更好吃的胡萝卜，赵吉檀也不屑一顾，他只愿意吃眼前可以见到的麦秆。

只有那个对他来说才是真实的。赵吉檀只是想保持‘吃’这一个动作，但吃什么都无所谓。

陈露淇倒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立场可以去对着赵吉檀的生存策略去大肆评判一番，但问题是他就只有胡萝卜，他和赵吉檀不存在任何意外之外的天作之合，陈露淇兜里就掏不出麦秆来，这点不为任何意志所转移。陈露淇如果真想等自己有朝一天变成赵吉檀最爱的麦秆以后，再去找他说太好了，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吧！那就得等到下辈子，他现在立刻去投胎——就应该能勉强赶在赵吉檀过六十大寿之前，长成那个完美契合他的麦秆。

而陈露淇已经明白了，后面这一点是不可行的。赵吉檀……必须得吃胡萝卜才行。

“你当时走得时候，说得是那事结束以后，咱俩就在一起呢。”陈露淇隔着屏幕朝赵吉檀幽幽吐出蜘蛛丝，丝丝缕缕地呼唤他，“不是这个意思吗？”

赵吉檀：“……”

“我以为是这个意思呢。”陈露淇说。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就朝赵吉檀夸赞道，“我觉得你处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都充满了智慧，很果决，我很喜欢。现在它终于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这事就算闹到舆论要把老天捅出一个大窟窿的地步上去，关键点也一共也就只有两个。第一个是赵吉檀能在网暴中保持精神健全吗，第二个就是那《潮汐上》还要陈露淇吗——

只要没被开盒，网暴主要带来的就是精神折磨。赵吉檀已经熬完了最危险的两个月，线下身体依旧健全，没遭受什么人身攻击。而戚红和天和在连夜的会谈中而作出了决定——那就是要，陈露淇依旧留在剧组，随组拍戏。

当初的难处很多，但都是当初，当初迟早有一天会结束的。那就是现在。赵吉檀在当时硬抗了所有火力，所以《潮汐上》今天还能继续存活，如果赵吉檀当初不出来飞速滑跪解决舆论，那《潮汐上》就一定会因为各种压力不得不停戏，然后散组。

从某种意义上说，赵吉檀怎么不算是剧组的大英雄呢？

“……我在想想吧！”赵吉檀说，“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

他说着说着，忽然自己感到了一丝心虚，但赵吉檀不去直视陈露淇的眼睛，掩耳盗铃。看不见就当没发生。赵吉檀相信陈露淇不会让自己难堪。

陈露淇过了一会才淡淡地说了声：“好啊。”

赵吉檀霎时间松了一口气，上半身刚一灵动起来，陈露淇又对着他说：“过几天来剧组找我吧。时间表我一会发给你。”

“怎么？”赵吉檀听完更放松，恰逢吕姨也在这时候端着一盘蜜饯笑着回来了，气氛霎时回升。

“我准备在那一天跳楼。”陈露淇说，“你过来接一下我。”

吕姨：“……”

赵吉檀：“……”

赵吉檀：“你在说什么疯话。”

几天后《潮汐上》的剧组如期来到香洲岛，拍电影里一些重要的追击战片段。陈露淇的助理带着全副武装来接赵吉檀，一路上都闭着嘴谨言慎行，专心致志地在前带路。赵吉檀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其实这几个月他掰豆角掰得都差不多忘记几个月前的腥风血雨了，但一见陈露淇的助理，赵吉檀还是立刻低头闪开了助理望过来的眼神。

那种时刻被人紧盯着的压迫感就好像从来都没消失过似的，以前在工作顺利的时候，赵吉檀还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心态平静的正常人了，但如今小风小浪一起，他立马原形毕露，再次回到以前杯弓蛇影的状态。

不过这次赵吉檀也决定放过自己，他已经无力再追究了。助理把赵吉檀带进陈露淇的休息室，一到了没人的场所立刻放开，冲着赵吉檀激动地道：“小赵，你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可好太多了！你没什么事吧……”

赵吉檀一愣。神色木讷地和助理四目相对，才后知后觉地举起两只手摇了摇。

“我说网上有些人纯粹就是有病！”助理先愤愤地说了一嘴，然后才摇了摇头，也朝赵吉檀挥了挥手，说，“哎，算了——总之你能熬过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就不说这个了，现场那边我还要过去盯着，你有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吧！”

“……好的……”赵吉檀茫然无措地目送他离开。

茫然和无措都是实打实的。赵吉檀的脑子还在琢磨自己怎么会是这种待遇，简直不科学啊！但身体早已歇菜，麻木的疲惫感并没有随着这几个月的休整就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赵吉檀的身体里。

有心无力莫过于此。赵吉檀已经在某一瞬间认清了自己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中年人的事实。他这几天还在反复看陈露淇演得电影，尤其是《unwrap me》，赵吉檀有几次看着肖夏中年归来满身疲惫，身上挂满保健品和房贷之后甚至缺德地笑了出来。

可能恰恰就是因为某些东西说起来实在太命苦，所以等人在别人也这么样时，赵吉檀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相互怜悯，而是充满绝望地一种幸灾乐祸。

看。你也这样。肖夏也这样。他也这样。人活着就是各种不顺心在狂加buff，就是命苦啊！

他在陈露淇的休息室迷糊中睡了一觉，再睁眼时手机刚好震动，陈露淇和助理的消息前后脚发过来，都是“今天收工了！”这一个意思。

我去哪找你？

赵吉檀一边回助理‘ok’，一边又问陈露淇：你现在在哪？

过了一会陈露淇发照片回来，货真价实的在天台上。

赵吉檀眼前哗得一黑，拿起手机就朝陈露淇传来的位置跑。他倒不相信陈露淇是真的想跳，但也实在不知道他又在弄什么幺蛾子。等赵吉檀盯着七月的烈日气喘吁吁地爬上某个天台，一边被夕阳最后的温度炙烤着，一边居然隐隐升起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香洲岛的太阳还是那么毒辣啊……赵吉檀想，这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天台上只有还没卸妆造的陈露淇，他们拍戏是一段一段的，在蓟京郊区先拍**的对手戏，现在全剧组一起打包香洲岛，过来拍中间的追击战。陈露淇身上还穿着何耀景的正装，白衬衫配黑西裤——乍一看就非常之富丽堂皇，再结合一下周围的温度——赵吉檀看了没两眼就立刻回神，走过去轻轻锤了陈露淇一记，说：“……别闹了。赶紧收工回家吧。吕姨给你做好吃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