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72章 本心（二）

陈露淇一言难尽地望着他，大概也能看出来赵吉檀又在用自己在感情方面完全是一块朽木的大脑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以此来自寻烦恼。

“戚红让我多学黄允珃，他觉得我不如黄允珃。”陈露淇说。

“他怎么这样！”赵吉檀立刻回神，皱眉道，“他怎么又损你又损黄允珃啊！你可不要信啊，人和人之间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比较呢？”

陈露淇：“……”

陈露淇：“哈。”

“你那是什么表情？”赵吉檀问他。

“我说你是朽木。”陈露淇说。

赵吉檀：“……”

“我真跟你没话说……”赵吉檀推搡了他一把，接着就站起来，不想再和他继续对话。他觉得陈露淇说话太绕了，说一大堆也和没说一样，你问他今天天气怎么样，他说哇，你看今天的风果然好大啊！

“怎么你能辨别出我和黄允珃没有竞争关系，但辨别不出来自己和赵宣也没有呢？”陈露淇也很纳闷，费解道，“你和赵宣之间的差异不应该明显大过我和黄允珃之间的吗？你俩是一个物种吗……就非要扯在一起比较呢。”

赵吉檀回头‘哈’了一声，朝陈露淇说：“好啊，你终于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陈露淇指着自己露出一个问号来。

“那你不就是想安慰我吗？”赵吉檀喃喃道，“那你就直说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陈露淇：“……”

陈露淇：“我没有想安慰……”其实他真的只是在疑惑，但和赵吉檀再次对视过以后，陈露淇立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不好意思亲亲……哈哈。”

赵吉檀忽然面带羞涩地走了过来，离陈露淇越来越近。就在陈露淇也以为他必定是有所感悟，准备做些什么时，赵吉檀轻轻‘啧’了一声，然后又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继续喃喃道：“不对啊……这感觉也不对……”

他还是感觉很苦恼，赵吉檀想也许他还喜欢陈露淇，但这回身体上的感觉不对，为什么他见陈露淇没一点想要撅嘴的**？这和以前似乎也有点不同？但他才二十几岁啊……

陈露淇：“……”

陈露淇：“……啧。”

他故意‘啧’了好大一声，结果赵吉檀也无动于衷。赵吉檀自己上床睡了。

陈露淇：“……”

“你不觉得你一直在逃避吗？”陈露淇实在睡不着，只好拿着矿泉水去就他，搬着椅子在赵吉檀床前正襟危坐，朝他道，“不许睡！”

“让我继续逃避吧。”赵吉檀从被子里朝他抬了抬眼，半晌后说，“直面以后难道有什么好处吗？一切不是只会变得更糟吗？”

“（我觉得会变得更糟）”陈露淇说，“（但如果你放弃了，你就相当于放弃了我，我不能接受……）”

“……你想多了。”赵吉檀面无表情地想缩回被子里，但又被陈露淇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他必须把脸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陈露淇面前，然后他俩对视，“我说了……”赵吉檀说，“我已经不可能忘记你了。你对我已经足够难忘了！这是真的……”

“你只是记得我，那和我死了能有什么区别？”陈露淇问他，“我还不如死了，这样你是不是每年还要去帮我扫墓呢？”

赵吉檀望着他眼波稍稍流转，登时呸呸呸了几声，立刻道：“你说什么晦气的东西呢！”

“这晦气吗？”陈露淇冲他挑了挑眉，道，“有可能我明天就出意外死掉了，一切只会变得更糟，不会变得更好。”

“你说得一切只是你的臆想。”赵吉檀说，“对你现在来说，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你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赶紧结束你的臆想……”

“我会变得越来越好——只是你的臆断。”陈露淇竭尽脑汁地反驳他，他也有好久没跟人这么辩论过了，说实话，论起诡辩，那的确还是赵吉檀比较在行，陈露淇自问自己永远没法把某些问题想出那么诡谲的一种观点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过了片刻，赵吉檀轻飘飘地对他说，“我劝你别白费力气在我这浪费时间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免得到后半夜又饿得睡不着了。”

“我真不高兴。”陈露淇说，“唉，我一点也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就不想干了！”

赵吉檀注视着他。陈露淇张嘴就道：“我明天就要回香洲岛。我不拍了！我有的是钱，我难道还赔不起这区区的误工费？我想上哪都行！”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赵吉檀费解地望着他，把嘴张了张，接着又在陈露淇快要杀人般的眼神中识趣地闭上了。“睡觉吧……”赵吉檀几乎微不可闻地恳求道。

陈露淇也定定地望着他，这种直面的感觉一度让赵吉檀觉得自己有半张脸都好像要被刺穿，让他忍不住又沉默下来。

不对，这样……

“你能不能……”陈露淇勉强开了个头，但很快就说不下去了，一切再次卡住。他俩又互相看着彼此，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

赵吉檀虽然还躺在床上，也仍然睁着眼，但已经感觉自己彷佛像是死了，灵/肉//分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事应该有个了结，也是时候了结了。

但他的心上始终压着一座大山，赵吉檀迷失在山中，不管朝哪边看，都看不见出路。

赵吉檀很害怕，也很担心……

如果陈露淇不提这件事就好了，赵吉檀想，他完全也可以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俩一样可以待在对方周围，但没有承诺就好了，承诺就用来被打破的，这个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可以被永远实现的承诺呢？

两个人因为冲动决定要在一起，一时心血来潮，这个太简单。但要承诺彼此从此携手余生，在粗茶淡饭中一直体谅对方，不计较得失……这不可能。这需要的爱和精力太多了，赵吉檀在两方面是绝对的穷光蛋，根本拿不出什么筹码来。

赵吉檀只要一想到也许今天他和陈露淇说明白了，他俩真正的在一起了，但等十几年后，他俩又会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彻底分道扬镳，届时他俩连糊涂的机会都没有了——陈露淇和他彼此相看两厌，他就心如刀割。长痛不如短痛。赵吉檀觉得自己想得很明白。这才是不会出错的买卖。

可是……

陈露淇忽然面无表情地凑了上来。赵吉檀全身一僵，陈露淇又一次离他很近，呼吸声一直扑嗖扑嗖地砸在赵吉檀的半侧脸颊上，但也一直没有继续挨得更近，宛若在倒计时。

“你喜欢我吗？”陈露淇望着他问。

赵吉檀的睫毛抖了抖，嘴唇靡动了一会，接着神游般喃喃道：“不讨厌。”

陈露淇笑了出来，过了一会才耸着肩问赵吉檀：“……这个世界上有你讨厌的人吗？”

“我讨厌很多人。”赵吉檀说，“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让我讨厌的。”

“赵吉檀，你真有意思……”哪怕他俩也已经认识很久了，但陈露淇仍不乏对赵吉檀有如此评价，‘有意思’大概才是赵吉檀身上最经久不衰的一个特色，陈露淇从见他第一眼起就觉得他有意思，好多年过去，他还是觉得赵吉檀的脑子神鬼莫测。

赵吉檀张了张嘴，接着又闭上。只是沉默地望着陈露淇，和他对视着。

“我们真正的在一起吧。”陈露淇朝他轻声道。

第二天开机，黄允珃的状态倒因为前两天的磨练提上来了，但陈露淇开始拖后腿。他放弃在某些情节上套公式，再进行表演时就难免产生延误。不过戚红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语气平静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开始’。

等陈露淇连续cut了两回以后，黄允珃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他倒真没感觉陈露淇拍戏时是因为不走心才cut，陈露淇更像是演戏水平在一夜之间骤降。原本他俩对戏，陈露淇是绝对不会落在下风的，攻击性惊人，但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陈露淇像是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继续！”戚红也不指导，又看了眼时间，就继续冲他俩喊道，“再过一条！”

好在今天大部分的戏都是廖幡和其他人的，何耀景和廖幡只拍在警校宿舍时一幕回忆。曾经他俩都想当个好人——当年他俩都是警校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不过当年廖幡和何耀景只是王不见王，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俩竟然会走上这么截然不同的两条人生之路。

人生如戏。黄允珃在对视时和陈露淇对视了一眼，在披上何耀景这一身光伟正大的皮后，陈露淇就显得更脆弱、更无坚不摧了。他一直被人诟病的东西就是内芯里的灵魂，是骄傲自大又或是狼心狗肺，但每次演戏都像是有一个新的什么东西涌进来来淬炼他的内里，何耀景就是完美的一个人。

这是他俩第一次对这么多的戏，陈露淇没他想象中那么恃才旷物，和陈露淇合作的过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愉快，偶尔出差错的时候，连黄允珃自己都会因为害怕耽误剧组的进度而心惊肉跳，但一看陈露淇，他无动于衷，脸上平淡得什么都没有。就随便黄允珃怎么发挥好了，陈露淇的情绪始终没有一点波动。

如果没有赵吉檀的神来一笔——也许在《潮汐上》之后他俩还能成为朋友？

下一条很快开机，何耀景走在学生时代的操场上，一手夹着根烟，一边走一边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接着仰起头目光迷茫地徐徐吐出一口气。

戚红在这一段选用过肩镜头，不一会就推到不远处正垂眼注视何耀景的廖幡身上，廖幡的眸光愈深，也下定了决心——他必须把这件案子全引到何耀景头上，等这案子起来了，他才有为妹妹翻案的可能。

哪怕这不是陈露淇的最佳表现，但总得来说戚红还是满意的，对他来说会失误才有活人味，这个是最重要的。

剧组就这么走了几天，几天后，又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