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26章 乍暖还寒

赵吉檀每天上课上班，他的实习生涯倒是比想象中更顺利，对于工作所需要的谨慎和时段性的大胆跳跃，赵吉檀出奇的适配。虽然的确每天出入摩天大楼，但这个工作对赵吉檀来说也好似摇奶茶，他很仔细地可以学会一些摇奶茶的技巧，偶尔在mentor的指引下表示出自己在这段时间内也有一些进步！和周围同期的关系也都不错——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即使这个岗其实放出去的名额不多，但也无伤大雅，毕竟赵吉檀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份实习这份工作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一种福报，好让赵吉檀偶尔也在每每就要喘不过气来的工作学习中得以喘气。除了赵吉檀实在不能对它产生很多的兴趣以外，它就是完美的。

赵吉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知足，比起还找不到实习的同学来说，他这次已经幸运了太多太多。实在没有资格再挑三拣四。如果放之前赵吉檀可能还会仔细地思索一番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的命定‘职业’，实习之后他也不想多想了，甚至在某段时间，赵吉檀更认为自己所谓的规划都只不过是杞人忧天。别管他前天想出了一条多么精彩绝伦的职业道路，等后天市场上的行情就大变，没有实践土壤的空想直到下辈子都还是镜花水月，即使他已经决定先在这条槽里吃草——那就先在这里安分一点做好吧。毕竟想太多也没用啊！

而且实话说，就每天工作带来的那点阵痛，对赵吉檀来说，真的远到不了他想到自己某天可能没法和陈露淇一起吃饭那个造成的实际苦楚大。再牛再富丽堂皇的职业生涯也离赵吉檀很远，可能和陈露淇吕姨待在一起吹晚风却是货真价实的幸福。

在赵吉檀脑子里早已自欺欺人地删掉了赵宣和路佳那一段，反正路佳如非必要，一般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赵吉檀是掩耳盗铃的好手，不管什么路他闭上眼睛就敢走。只要他不想，那就是没发生。

一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赵吉檀依然充满阿Q精神的活着。

但他发现了陈露淇好像在躲避自己。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可始终存在，赵吉檀最擅长看眼色，别人情绪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发现。尽管陈露淇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他俩要是一起出来也会欣然同意，但赵吉檀还是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妥。

难道是陈露淇也发现了路佳和赵宣的事？

但绝不可能。赵吉檀不相信有人能凭空猜出来自己和赵宣的关系，实际上他长得更像柏丽椿，而不是赵宣。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赵吉檀忽然之间又有点害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接着又摇了摇头，因为陈露淇不是那种人——那种看见了对方把柄就想加以利用的人渣。

赵吉檀白天在公司上班，等加完班九点一刻出了公司身上的半条魂已经消失，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洗漱，临睡前要按照惯例和陈露淇互道晚安。难道是陈露淇有了女朋友吗？

赵吉檀在脑子里纠结了快一周，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就干脆向陈露淇求证。

“（没躲着你啊……）”陈露淇说，“（你是什么洪水野兽吗？别想太多……）”

“你是不是还在纠结我没收你钱的事？”赵吉檀问，“不会吧，那都过去多久了……”

虽然他有心想问，但这段时间的生物钟已经建成，从赵吉檀脑袋砸进枕头中的那刻起，睡意已经像鬼一样缠绕著他。陈露淇感觉他已经在做梦边缘，说得话听起来和梦呓也没什么区别了，就又低声笑了一句：“（都过去那么久了，到底是谁还在纠结？）”

“我啊我。”赵吉檀嘀咕道，“别突然消失啊陈露淇。行不行？”

“（你连我家在哪都知道，我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消失？）”陈露淇反问他。

赵吉檀说：“你要是想突然消失，我就是知道你祖坟在哪都追不到你啊。”

陈露淇听完就闷笑一声，但也不再说话了。

这事赵吉檀还记在心里，没讨出结果前就不会完结。而后又过了一周，赵吉檀找了个周末就跑到陈露淇家蹭早饭吃。为了逮住陈露淇，他没到九点就来到他家门口前，但打开门一看，却发现是吕姨，吕姨说陈露淇早早就出门了。还诧异赵吉檀要来怎么不早点说！

“陈露淇去干什么去啦？”赵吉檀一边跟着吕姨进去，一边朝吕姨问道。

吕姨的脸色立刻惨淡如灰，伸手挥了挥，一副‘别提了’的样子，说：“（还不是几个月前他挨打那次的事！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他一个挨打都不追究了，现在倒好，打人的却没完没了了！）”

赵吉檀一惊：“你是说他又挨打了！”

“（不止）”吕姨难过道，“（前几天他去便利店收救济餐，搬到福利机构的时候连摊子都被人给掀了）”

“报警了吗！”赵吉檀问。

“（这不是刚去警察署？）”吕姨摊手道，一边说一边又叹了一口气，说，“唉，这世道……”

这世界上比真理更宝贵的就是时间，来挑事的小混混倒是有钱有闲，但谁能次次都去和他们纠缠呢？可不纠缠就受气，说起来真是无解！

“（你在家稍等他一会吧）”吕姨冲赵吉檀道，“（他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赵吉檀：“……”

等陈露淇提着吃的回来，就见赵吉檀两眼无神地坐在沙发边上的某张八仙椅上，表情像是麻木，感觉身上的灵魂已经出窍。“（你可终于回来了！）”吕姨上前朝他嗔了一句，就两手接过他买回来的东西，又朝赵吉檀努努嘴，说，“（小赵等你好久了！）”

“赵吉檀？”陈露淇就顺势望过去，扬着声音喊他，“赵吉檀（早上好？）”

赵吉檀这才堪堪回神，浑身骤然一颤，彷佛打了个激灵，终于被叫醒到人世间。

“你要搬走吗？”赵吉檀说。

他说话总是一针见血，陈露淇也是习惯了，等赵吉檀问过来，心里竟然一丝犹豫都没有：“（当然不会了，想什么呢）”

“不搬走怎么办？”赵吉檀问。

“（找警察处理啊）”陈露淇无奈地道，“（不然还能怎样，他们一来我就退走，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赵吉檀只是想了想，就知道陈露淇说得对，凡事一退再退只会毫无底线，这遭虽然难挨，但也不能就此无目的地向后退避。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说起要进近的话题时，赵吉檀就会瞬间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每一只都在啃噬他，嘲讽他窝囊胆小没出息。

他只要一想起陈露淇现在正在对抗着什么，心里就会没缘由发慌。

“（bb猪，你又在发什么呆？）”陈露淇问他。

“你又去当志愿者了？”赵吉檀镇了镇心神，朝陈露淇问道，“这段时间你还要去吗？要不先避避风头吧？”

“（明天就是发放日）”陈露淇望着他看了一会，接着就摇摇头，说，“（临时换人我怕教堂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怎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想去当教堂的volunteer的人光是在他们学校就如过江之鲫，多得根本数不完好吗！赵吉檀脱口就想劝陈露淇一句‘你也别太犟了’，但话到嘴边就立刻吞回去咽了。赵吉檀在心里痛斥自己，思索之后反而想劝自己一句‘别太奴性了！’他要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劝陈露淇要‘老实点’，又和自己曾经厌恶过的某些人有哪种区别？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赵吉檀恳求道，“我还没去过教堂呢。”

陈露淇听完哈哈一笑，忽然问他：“（去了之后和我一起挨打吗？）”

赵吉檀登时道：“你要是挨了打我一定为你祈祷——”

陈露淇又哈哈大笑。

话虽这么说，但陈露淇还是没松口，不许赵吉檀跟着他。他俩纠缠了快一下午，陈露淇要去杂货店赵吉檀就跟着他，转去黑胶店赵吉檀依旧跟着，就连公园喂鱼赵吉檀都能表现出惊人的意志力，始终不抛弃不放弃，寸步不离地跟着陈露淇踱来踱去。

他的跟踪是光明正大但又寂静无声的，赵吉檀不需要陈露淇本人的理解和体谅，迈开脚步子就跟上去了。

陈露淇隔老远就朝他轻飘飘地喊道：“赵吉檀——（你是小狗吗？就这么紧紧跟着我？）”

“……”赵吉檀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己，原地懵了一会，半晌后忽然忍气吞声，就朝着陈露淇几步跑过去，冲他‘汪’了一声。

“……”陈露淇当即充满震撼地望着他，已经被这么不屈不挠的精神折服。

“我已经叫了——”赵吉檀接着就冲他道，又‘汪汪汪’了好几声，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