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24章 酱油

吕姨过年得回一趟家，大概二十九回初七来，这就意味着年关这一周，所有吃喝拉撒的事都得由陈露淇一个人来打理了。二十八号那天赵吉檀来了一回，过来帮吕姨收了一下东西，吕姨在临走前已经买好鱼和猪肉，什么果干蜜饯、黄油曲奇，凡是陈露淇爱吃的统统填满冰箱，不过即使这样，她也仍不放心陈露淇，行李箱都已经扣好了，人却又从玄关折回来重新嘱咐陈露淇：“（鱼我可是买得最好的黄花鱼和金鲳鱼，你一定要自己煎着吃呀，别又像上回似的，我走回来家里冰箱一点没动！）”

“（我辛辛苦苦买菜回来你却不吃，我多伤心呀。）”吕姨两手一张便泫然若泣，惹得陈露淇毫无办法，只能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哦，对的啦，是不是今年小赵会来和你一起过年？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牛肉猪肉还有一些菜，你得给小赵做年夜饭呀！）”吕姨说，“（到时候别又睡过头，新年要给我拜年啊，这样我才好给你红包）”

“（我都多大了，还要什么红包……）”陈露淇靠在门口和她告别，听见她又要破费立刻说no，“（你自己留着回去买好吃的吧，不用担心我了）”

“（说得真是好听！）”吕姨听完就啐他了一句，翻着白眼转身，一见赵吉檀上楼两眼霎时一亮，连忙就朝他走来，“（小赵小赵，这次过年阿姨也给你包红包呀！你可得帮阿姨看着他点，某人上次过年失联了三天，三天没吃饭啊……）”

“没问题！”赵吉檀立刻笑道，“我会帮您看着他点的，但也不用给我红包啦，我也已经长大了。”

“（长大归长大，但永远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啊）”吕姨朝他俩一同感慨了句，接着楼下的车就在叫人了，时间不等人，吕姨也就只能就此打住，就这么在陈露淇和赵吉檀的目送下回北区了。

陈露淇前脚刚送走吕姨，扭头回来就看见赵吉檀堆在门口的几大包零食，当即睁大双眼，冲赵吉檀也来了句：“（你这是又买了些什么？）”

“春联啊。还有什么……利是封？”赵吉檀嘀咕了一句，马上掏出来了一沓给陈露淇看，“要不要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陈露淇当即‘哈’了一声，一边给赵吉檀推门让路，一边耸着肩道：“（看来我来年走财运，怎么一个两个都赶着来给我送钱）”

“有可能……”赵吉檀跟着他进门，轻声了一句，“恭喜你呀！”

“（那反倒是我得给你红包才行）”陈露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等赵吉檀反应过来，就开始旧事重提，“（毕竟在某些人心里，我没准是他的爸——哎呀！）”赵吉檀眼疾手快地伸膝盖腿了他一下，这才放下手里一箩筐的礼包春联，回头没好气地冲他道，“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我不是已经给你买奶茶当封口费了吗？”

“（是封住了我的口）”陈露淇眨着眼睛对他道，“（可现在只有咱俩呀，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赵吉檀说不过他，就伸手又‘啪’地一声轻轻锤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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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姨走之后他俩就留在厨房里对食材简单地归了下类，很快就发现东西是足够的，但调味却不足了，就连吕姨本人贴在冰箱上的备忘录也写着要买酱油！但吕姨临到走还是忘记了这一茬。

顺理成章的，赵吉檀就和陈露淇一起出门买酱油。酱油只是个引子。他俩都知道，谁买酱油还需要大张旗鼓地全家出动？不过在发现酱油少了的那一刻，他俩还是不约而同地一齐沉默，过了一会又不约而同地提出‘那自己去买吧’——后来干脆一拍即合，他俩索性一起出门。

一起出门待着对他俩来说已经很熟悉了，赵吉檀从那天在商场不幸撞见了赵宣和路佳后，从此患上疑心病，往后出门能不去大型商场就绝不踏足，所幸对于买调味和菜来说，倒也不至于非得去某某某大型超市。

他俩很快就买好酱油，但没一个人急着回去，香洲岛过年气氛浓厚，虽然现在还是年前，但初一要看的花车已经在某些地方悄悄架了起来，举头之上就是用来庆祝的红灯笼，来往采购的人都在为过年做最后一波的准备，再过几天，就连码头也会暂时空荡无人。

为了买一瓶酱油，他俩越走越偏，走了一会居然把半个狭长的码头线全逛了个遍。虽然并排走，但他俩也不经常聊天，多数情况都是各自木着一张脸，脚上是漫无目的的，可也没人要说回去。赵吉檀是习惯了，从来了香洲岛以后，‘家’这个词对他来说就完全是个噩梦，里面可能会被挨打、连呼吸都嫌逼仄，偶尔还有会左邻右舍在抱怨一切——他几乎是没得选，就只能每天在外晃荡。

陈露淇虽然有家，家里也没人打他，甚至算得上宽敞，但他也不爱回家，可能是因为吕姨总喜欢吆喝人来房间里打麻将，那样虽然比两个人热闹，但却格外吵闹，就好像几窝蜂蜜会终日盘旋在人的头上嗡嗡叫似的。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难免头晕眼花。

过了一会，陈露淇忽然偏过头问他：“会挑鲍鱼吗？”

过年不是要吃发菜吗？但之前陈露淇不怎么吃鲍鱼，所以吕姨备菜也没买，但他俩走在码头上，陈露淇忽然看见了，就朝赵吉檀问道：“你喜欢吃吗？”

“我们过去看看。”赵吉檀立马答道。虽然他也不吃，而且完全不了解。

其实赵吉檀觉得他和陈露淇之间最有趣的地方莫过于此，偶尔他俩经常会说点不着四六的东西，就假装自己是个大人，比如前不久赵吉檀还问陈露淇，大年初一我们要去庙里上头香吗？

过年的第一炉香意味着‘好运’和‘头彩’，有多少人甚至认为只有烧了这把香才算是真正‘跨年’，一个人如果不对来年有期待，又怎么能鼓起力气再创佳绩呢！

可他俩中又有谁会在临年亲自去烧那串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头香呢？

但陈露淇立马说‘冇问题啊’，去烧吧，为什么不拜呢，不拜白不拜啊！

赵吉檀挑鲍鱼甚至得现查，要连成串的、质地饱满的、外壳平滑的——陈露淇蹲下来，环顾一周后就掰下来一个快有半个手掌大的超级巨型鲍鱼伸手递给赵吉檀看，店家见了也笑眯眯，说：“140蚊20只，过年大抛售啦！”

陈露淇张嘴就轻轻说：“100蚊！”

“哦呀，噉点得！（这怎么行）”店家当即大惊，连忙道，“呢斩价到都招猛咗（这砍得也忒猛了！）”

说起市场行情的话，陈露淇一概不知，他只会随心所欲地和店家讨价还价，过了一会还是用110买了20只大鲍鱼。等商家用塑料袋装好又打好氧后，旁边的阿姨过来瞄了一眼，还偷摸笑了一声，说：“好啊好啊，呢个品相唔错，你哋卖到你冚家呀（不错，你赚了）”

凡人听到此话都会开心，唯独陈露淇和赵吉檀两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样的小心眼疑心重，陈露淇抱着那个红塑料袋走了一路，一边走一边还狐疑地盯着里面隐隐还在晃荡的鲍鱼看，喃喃道：“（她是托吗？）”

“……你就差不多得了！”虽然在此之前也隐隐这么猜测的赵吉檀当即道。

“（对不起……）”陈露淇诚心忏悔道。

20只鲍鱼有18只被他俩用小刀剜下来吃掉，剩下两只放在盐水里作为宠物被遗留，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一个晚上。除夕那晚窗外在放烟花，两只奇迹般存活的鲍鱼就此在水盆中安家，当窗外忽明忽暗的烟花折射进水盆中，就把它们身上的壳也渲染成五光十色的样子。一切都恍若在梦里。

等年假过后以后，码头恢复秩序，一切如常，过去的生活就又开始了。

陈露淇开始频繁地和女生或者男生出去，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一起去海岛度假，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赵吉檀实习以后的生活更加忙碌，即使每次能挤出时间去找陈露淇，他俩的时间也总是很难对上。

萍水相逢当然是短暂的，昙花惊艳绝伦但也只开一瞬。赵吉檀偶尔坐在地铁上通勤时都会产生一丝若隐若无的幻觉，想自己和陈露淇‘亲密无间’的那几个月难道实际上只是他的一种臆想？陈露淇其实并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是在赵吉檀需要时才匆匆过来，等赵吉檀稍好一点，他就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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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