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第16章 打折超市

即使每个月都有科助和家教带来的收入，但等赵吉檀交完房租后，日子还是只能紧巴巴地度过。他必须竭尽所能地把所有能选的课都堆在几天内上完，然后才能留出其他的时间去赚钱。对于才上大学不久，本身还是半大不大一个孩子的赵吉檀来说，每一步他都得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不然马上就会捉襟见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吉檀每天一起来就拿冰水洗脸，一边洗一边在公共卫生间的镜子前给自己加油鼓气。能逃离赵宣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现在这样虽然痛苦，但再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飞来横祸，再也不会被随意打骂——赵吉檀既然选择了这种生活，他就要为此承担，不可以轻易就放弃。

话虽是这么说得，不过有太多时候人还是身不由己……

进入新学期之后赵吉檀的课业压力骤然增大，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科助和当家教赚生活费，毕业后终究还需要另一份主业——虽然赵吉檀感觉自己压根不喜欢所谓的经济学，经济/金融/医学/法律，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他能选择的空间就极少，一多半还要看自己的成绩，赵吉檀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实在不能算作一个有天资的人，他的努力仅够他在收到这份offer时就欣喜若狂，尽管——尽管……

虽然纠结在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也是必经之路，可放在本来就被生活压迫已经岌岌可危的赵吉檀身上，就难免显得屋夜偏逢连夜雨。

他实在是不想体验这成长路上的两岸风景，他想立刻喝催成剂，最好一夜之内就能起效。

生活如此艰难，赵吉檀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半夜下地铁然后直奔家旁边的便利店掏电脑——补作业——回去就只能在床上写作业还伴随3d环绕无死角的人声bgm，赵吉檀多少次都感觉自己离死只差呕出一口老血，他就好像活在两面墙壁之间，每当他喘上一口气，这两面危墙就会瞬间猛冲，不断向他逼近。

他去便利店次数太多，以至于结账的时候兼职生都能认出他了，赵吉檀无处可逃，如果不是他家附近也就只有这一家便利店……赵吉檀绝对再也不会走进这家便利店了。

他每天就好像肉饼一样被生活煎来煎去，别管赵吉檀心里发了如何如何的毒誓，下一秒就生活半点不由人，他不想去被人认出来的便利店熬夜写作业，但等第一百零一次，赵吉檀还是只能抬脚迈进去，除非他不想念了。

此情此景之下，要是哪天赵吉檀能在九点之前出地铁，身上还没有作业，甚至还能赶上超市每天最后的促销时间——那无疑就是赵吉檀当月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其实没从赵宣那搬出来之前，赵吉檀还喜欢去码头坐船吹风，不过现在受条件所限，虽然赵吉檀仍天天吹着海风，但看海的日子也就只有在学校图书馆的超高层了。

这一天赵吉檀背着书包从八点半的地铁人流中走出来，一路小拐，幸福地遁入一家超市。

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再碰见陈露淇了，虽说上次就让赵吉檀的精神莫名亢奋了一阵子，不过随着日子蹉跎，赵吉檀渐渐地也忘了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他本来去冷鲜区找三文鱼，但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就是——

陈露淇和一个穿着印花沙滩裙的女人正在边走边聊。“（你不用担心我啦。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但是你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女人手里不拎篮子，但随走随停，看见喜欢的海鲜就伸手扒拉几下，接着就扔进陈露淇手中的购物筐里，“（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吗？）”

女人伸两只手出来摊开，冲陈露淇反复问道，“（你觉得我养活不了你？）”

“（不是，就是不合适。）”陈露淇也在捡海鲜，他俩一直各挑各的，买东西更像出门打猎，虽然都各自带回外食，但究竟带回什么彼此却不会商量。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女人又一摊手，指指陈露淇，又指指自己，说，“（你，吕姨，都来！我可以养活你们了。这么天大的便宜还不占？）”

这语气听起来就很不寻常，赵吉檀听到这就转身欲走，上一次不小心被陈露淇撞见自己偷听就已经很尴尬了，实际上赵吉檀不想窥探任何陈露淇的**，尤其是这种家长里短——如果有人哪天撞见了赵宣朝他对脸狂扇巴掌，赵吉檀真的会很想死。

“赵……吉檀？”但陈露淇忽然从他背后叫他。那天点餐时陈露淇就看见了赵吉檀的学生卡，不过没想到第一次叫居然是在此情此景。

“（你朋友啊？）”女人也一边回头一边问。

她一回头，赵吉檀就被两张相似的脸暴击。如果说之前赵吉檀还只是猜测他俩之间的关系，那这次就是肯定，亲缘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嗨……嗨？”赵吉檀恍惚间举起手，向陈露淇一号、陈露淇二号分别问好。

“（你还没吃饭？）”陈露淇看见他买了一堆零食的购物筐，立刻指着他旁边的女人道，“（她叫路佳。让她请你吃饭吧。）”

“（这是我好朋友。上回帮了我大忙。你请他吃饭吧。）”朝赵吉檀介绍完，陈露淇又朝身边的女人道。路佳转眼过来看看赵吉檀，和陈露淇对视后立刻连连点头，接着就正面转过来，冲赵吉檀道：“（应该的，应该的！小朋友，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行！）”

赵吉檀：“……”在他的人生中从未见过像路佳这么活泼殷切的女性，当她面朝向自己的时候，赵吉檀简直觉得自己彷佛在看一条摇尾巴的小狗，路佳全身上下都好像飘着一层圣光，不停地向周围所有人抛洒信号：‘trust me！I’ll clean you！’。

“（来，随便吃点什么吧。）”陈露淇走过来拉起赵吉檀的手，指着他手里的那个购物筐道，“（这个也让她给你结了！）”

“……”赵吉檀后知后觉地冲他摇了摇头，面露惊惶。

“……（没关系）。”但他拽不过陈露淇，陈露淇绝对看见了他眼里的茫然，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原因，还是决定抬起头，闭上眼睛就一溜烟钻进他背后。“（多吃点。）”他背后那颗定时炸弹还冲他鼓舞道，“（便宜不占白不占。）”

赵吉檀猜会导致陈露淇如此的原因一定就在路佳身上。但他并不好奇！

“为什么我总能遇到你……”赵吉檀喃喃道，“这也太巧了吧？我说这是个巧合……你信吗？”

“（美丽的巧合）”陈露淇冲他眨眨眼，说，“（所以我每次见到你都很开心）”

赵吉檀：“……”

算了。赵吉檀想，送佛送到西。就看在……的份上。

有赵吉檀在，路佳就算还想再跟陈露淇说点什么，也没法轻易开口。赵吉檀就像他俩之间的那扇透明隔板，等老板把肠粉和咖喱鱼蛋端上来时，六双眼睛几乎是同时落在了那两道菜上。这对赵吉檀无疑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赵吉檀吃之前先朝路佳笑了一下，看她也跟着笑起来，才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肠粉。

“（你吃东西真文静！）”路佳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真是特别斯文……）”

真不愧是陈露淇的妈妈！赵吉檀一边害羞一边心想，连吃饭吃得好也能挨夸。不止如此，路佳连身上的香味都和陈露淇如出一辙，都飘着同一种芳香剂的味道。八点出地铁虽然比赵吉檀之前都要早，但幸福是不能比的，他闻着陈露淇和路佳身上同源同宗的气味，心情反而变得失落。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注定需要不间断工作的原因。要是十一点出地铁，赵吉檀爬回家的瞬间顶多喝口水就睡了，绝不可能在这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太孤独了。如果朝后看未来的每一天，赵吉檀都得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的话，未来好像也没盼头了。等赵吉檀吃完，陈露淇就故技重施，进一步跟在赵吉檀身后，冲路佳挥手，说自己要去送赵吉檀回家，“（你一个人别在晚上到处闲逛了，赶紧回去吧，回家之后给我打电话）”

陈露淇一边转身一边头也不回地冲路佳道。路佳在原地‘喂’了一声，赵吉檀睁大了眼睛，刚想问一句这是不是不太好，就被过来的陈露淇一把搂住肩膀，两人一起踉跄着走了。

“！大晚上的……”赵吉檀推了他一下，就皱着眉回头望道，“你怎么……”

“（没关系，才晚上九点，她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啦）”陈露淇却说，“（她以前都是三四点回家啊）”

因为怕被路佳追上，陈露淇抓得赵吉檀的胳膊很紧，起初还只是快走，后来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陈露淇忽然快跑起来。九点的路上还有不少的人，但他俩一路快跑，反而穿进了一条狭长的小巷子里。这路就快黑得没有尽头，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广告招租位，色调极具反差，标题极其劲爆：‘要hug，不要**’。

可怜赵吉檀白天在学校狂奔赶课，好不容易刚吃饱又被陈露淇这么上下折腾，差点就地肝肠寸断，原地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