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在被推向零一的一瞬间猛然惊醒。
零一看沈听一眼,身形快速挡在他面前道:“走。”接着,重新架起手中激光枪,变换身形,瞄准正与白潮生缠斗在一起的怪物。
白潮生双目血红,黑色锁链显现一层火红色的古老咒文。
鬼不断变换身形,在周围闪现,似乎觉察到了白潮生的危险,眼睛密密麻麻调整位置,全都盯着白潮生看,形成攻击姿态。
突然一道蓝色激光再次射来,精准击中怪物眼睛,白色粘稠液体从怪物眼睛处流下,他捂住自己眼睛,发出刺耳尖叫。
沈听忍不住捂住耳朵。
白潮生用黑色锁链缠上怪物身体,火红色符文跃动金光,却在一刹那被打断——怪物凭空消失了。
房间内寂静的只有风吹动窗帘的声音,连空气流动的感觉都变得十分缓慢。
红黑瞳孔转换就在一刹,手中锁链消散,白潮生立在原地,深沉的瞳孔在沉思,眼睛逡巡着打量四周,眼眸定格在阳台窗外某一处。
零一手中的激光枪凭空消失不见,他随着白潮生的方向看去,黑漆漆一片。
“有发现?”
白潮生摇头,看向沈听道:“把他弄走。”
零一点头靠近沈听,在沈听还没反应过来,钳住他双手,铐上手铐。
“不是,你们干嘛铐我,很明显我也是受害人。”沈听耸动肩膀挣扎。
白潮生走近,从上向下盯着沈听道:“今天一天见你两次,你太可疑了。”
“我……”白潮生精致冷漠的五官在面前放大,面前的瞳孔黑到极致,如同黑色水晶,能扎到人心底,而后破碎。沈听被这样盯着,一瞬间脑袋卡壳,蹦出一个‘我’字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抽离开,沈听被零一押着向外走。
最后离开前,白潮生再次看向阳台方向,黑漆漆一片,然而他却盯着一个地方不放。
随后转身,关掉大门离开。
徐朗四仰八叉躺在驾驶座上,鼾声轰天,大张嘴,跟死了一样。
车门被‘砰’一下拉开,沈听被零一甩进后座,随后他也进来关上车门。
沈听骂出声:“我靠,就不能轻点。”
随后坐起,调整自己坐姿,尽量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
白潮生也在随后打开副驾门坐进去。
零一看着徐朗,冷漠打开手机,放出一句录音:“芜湖,发工资了,发工资了!”
徐朗鼾声暂停,嘴角勾起痴笑,发出‘嘿嘿’的笑声:“工资,发工资……”
零一淡淡道:“你再不醒,工资就是我的了。”
徐朗猛地睁眼,双手攀着座位直起身:“谁要抢我工资!谁要抢我工……”声音在看到旁边白潮生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连忙抹了抹嘴角口水,身体坐正,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以无比标准的姿势直视前方道:“老大,回咱异能局吗?”
白潮生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轻轻‘嗯’了声。
徐朗发动车子,从后视镜捕捉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道:“咦,这位小兄弟是?”
沈听没什么好脸色道:“你爹。”
“吼,你是我爹,我还是你祖宗呢,小兄弟,这年头别乱认祖宗,容易供不起。”
沈听白了徐朗一眼,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徐朗打方向盘道:“小兄弟,我们老大抓你肯定是我们老大英明神武,看穿了你的伪装。”徐朗冲白潮生露出谄媚的笑容。
白潮生平淡无波甩出三个字:“扣工资。”
徐朗的嘴就被缝上了样严实,目视前方。
白潮生淡淡回看沈听:“我查了你的资料,你并不是等级在内的异能者,但是刚才,砍我的时候,你好像爆发出了不属于普通人的力量。”
“你知道什么,对吗?”白潮生注视沈听,黑黝黝的眼睛似要将沈听贯穿。
沈听大喊大叫道:“我就是个谨记科普知识的普通人,什么爆发出了非人的力量,我真什么也不知道,你说说你们抓我干啥啊……”
话语被斩断。
“装疯卖傻并不能免除什么。”
灵魂仿佛被一眼看透,沈听顺着白潮生的目光直视回去,被压抑的处于即将冒出的边缘。
沈听一瞬间坐了回去,移开眼道:“你是我吗,你就说我不是正常人,我看你们才不正常,哪有人大半夜突然闯进人家家门的。”
“鬼在走后有一定概率回来吸食最后一任宿主在生活环境留下的残余邪念,”白潮生锐利的眼眸一眯:“我说的对吗?谨记科普知识的公民。”
“我……”沈听嗫嚅嘴唇,有口难言,索性不回话了,气的更加用力往后一靠,看车窗。
车子渐渐驶向市中心的高塔,高耸的塔楼在城市中矗立,像一座冰冷的被钢铁包裹的困兽,代表着现今最严明的纪律与使命。
车子停在高塔下的停车坪,沈听被零一拽着下车。
沈听仰视面前高塔,神情冷漠,既无敬畏也无向往。他从未来过这里,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外城的破旧城区,这座高塔,只是从小在书中看过的地方。
面部识别器识别白潮生的五官,门咔一下开锁。
白潮生推门而入,沈听被零一压着向前走,徐朗吊儿郎当咬个棒棒糖,倒退着盯着沈听瞅,手捧后脑勺道:“小兄弟,老实和我说说,犯啥错了,被我们老大……”他变换动作,迅速靠近没有零一的一边,靠在沈听耳边,“被灭霸,”随后起身,变换成原来动作道:“盯上了?”
沈听翻个白眼:“他说我不是正常人,你没听到?”
徐朗又靠到沈听耳边道:“多担待担待,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他说你不是,那你可能也许就还真不是。是不是这个理小兄弟?”
徐朗盯着沈听眼睛,冲沈听友好一笑,缓慢拍着沈听肩膀。沈听也盯着徐朗,冲他勾唇一笑。
双目笑意下,掩映着双方心照不宣的暗涌。
进入高塔,映入眼帘的是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沈听快速扫视,他们有的穿制服,有的穿便服,相同点在于胸部挂着同一块工作牌,牌上标着姓名和部门以及路过白潮生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白队”。偶尔有些细语传来:“接到报案……”或是:“那个结案报告记得交。”之类的话语,从明面上看,这很像一支很普通的警察队伍。
电梯直上十六楼。
审讯室门被推开,沈听被压在审讯椅上,白光一下在头顶炸开,沈听用铐着手铐的手不适的挡在眼前。
零一和徐朗在一旁坐下,白潮生没进来,进入到观察室内。
徐朗把腿翘在桌面上道:“说说吧,沈听小兄弟,对吗?”
沈听耸肩,把头偏向一旁,双眼无聊的盯着一处看。
徐朗看向沈听盯着的地方,道:“那里有花啊?”
沈听手掌拍桌子道:“我要告你们,你们无故把我捉来是违法的!”
“违法?那我们违背了哪条啊?来来,讲讲,不过在你说之前,给你看个东西。”徐朗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精准甩在沈听面前,“这是你在心里诊所的确诊报告。”
沈听低头看着纸面。
“名字:沈听,病症:双重人格障碍,评价:在与患者讨论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他对自我身份的怀疑。不同身份状态的切换让他陷入困惑与失控感中。他的主要问题集中于身份记忆的片段化、情绪反应的不可控性。值得喜悦的是,即使在混乱感中,患者依然保有对自我的认同感,这为后续治疗提供保障。不过……”
后面是一串标红的字体,“患者对我有所隐瞒,这不是治疗的好预兆。”
“患者对我有所隐瞒……”徐朗静静念出这句话,沈听抬头看向侧面的镜子,锐利的神色转瞬即逝,盯着镜面,叹口气,“这动作还真是迅速啊。”
他在镜子的正面,他在镜子的反面,双目却无比默契的在此刻连接。
白潮生对着对讲机道:“继续逼问。”
“说吧,你隐藏了什么。”徐朗放下桌面上的双腿,双手放在桌面上。
“他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只会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沈听漫不经心的玩弄手指。
“他是谁?什么烂摊子?”
“他是他,他……姑且也是我吧,不过,至于烂摊子,干瘪的尸体罢了。”
白潮生在镜面后,想,他在回答'他'的时候,神情有些细微的挣扎。
“你的意思是,‘他’每次都会出现,帮你把‘傀’杀死,对吗?”徐朗盯着沈听的面庞。
沈听用手指无节奏的敲击桌面,不语。
“‘他’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过吗?”
沈听抬眼道:“不一定,人家也得偶尔出来放放风吧。”
“那你怎么处理那些‘傀’的尸体?”
沈听加快语速,积极道:“报警,我可是思想觉悟高的优秀市民。”
“那按理说,我们应该很早就打交道了才对。”徐朗朝旁边零一看去,交换眼神。
“我每次只被带去警局问话,至于警局那边怎么与你们交代,我就不知道了。”沈听又朝镜子看去,“这问也问了,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从下方控制台渗出的蓝白灯光打在白潮生脸上,留下自下而上生长的影子。
“带他去做异能测试。”白潮生对着对讲机道。
徐朗摘下耳机扔在一旁,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扶住大腿站起,拍拍裤子上的褶皱道:“行了,兄弟给你解开,急什么。”
徐朗上前用钥匙打开沈听手铐,把他从审判椅上提起,“跟我出来吧。”
沈听揉搓手腕红痕,嘟囔句:“这还差不多。”
徐朗推开门,沈听紧随及后。
过了一会儿,观察室的门被推开,零一走进,把打印出来的口供放在坐在椅子上的白潮生面前。
白潮生盯着沈听坐过的位置看,似在发呆。
零一开口道:“警局那边有问题,我去调用一下那边材料。”
白潮生静静坐着,没有回答,就在零一转身要离开时,他突然开口:“零一,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在找一个重要的人,或一件东西,或一件事情吗?”
零一反问:“沈听?”
白潮生道:“他没见过我,但看见他,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找到了题目。”
零一拍了拍白潮生肩膀:“祝你求解顺利。”
“谢谢,也祝你顺利。”零一手指明显僵了下,从白潮生肩膀上拿开垂落,向门外走去。
白潮生静静看着镜面,一只手放在镜子背面,一只手背遮住双眼,发出一声随空气流动悄悄传播的叹息。
我是不是疯了?
环境不会回答。
————
“能不能把你脏手拿开?”沈听被徐朗勾搭着肩膀,十分不爽。
徐朗欠欠道:“叫一声车上还没叫的‘祖宗’我就拿开。”
沈听翻了个白眼。
“你这是带我去哪?这也不是出去的路,怎么感觉你把我越带越深了?”
“跟着祖宗走准没错。”
“我去你的祖宗。”
……
俩人一路走一路拌嘴,徐朗推开一扇门,把沈听带进来关门。
这是一件纯白色的房间,中间是一个白色躺椅,与躺椅连接的很多线朝一个方向延伸,接在电脑接口上。
“躺上去吧兄弟。”徐朗作了个‘请’的姿势。
沈听扫视道:“这是干什么的?”
“总之对你的身心无害,保管你躺下起来没少一个根毛。”
沈听反问:“那我不躺呢?”
“那反正你也出不了这个门。”徐朗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沈听向房间中央走近,看着椅子,手搭在一旁,正想转向徐朗方向,却被一股力推到椅子上,直接陷进去。
“喂!”沈听盯着徐朗离开的背影瞧。
“磨磨唧唧的,你再慢我还睡不睡觉了。”徐朗坐在电脑椅上,手机飞快在电脑上敲击几下,蓝色光圈从天花板和地板上同时出现,互相对着,把沈听圈了进去,形成一道透明的蓝色圆柱。
点点蓝色光粒在空中漫步,逐渐稠密,像宇宙中的亿万恒星坠入汪洋。
小光粒往沈听皮肤里钻,没什么特殊感觉,反而有种暖暖的熨帖感。沈听好奇的看着它们,眼睛蓝盈盈的发亮。
徐朗注视面前电脑的数据,挑眉,按下中止按钮。
蓝色光柱消失,刚才的一切仿佛沈听做过的一场梦。
“恭喜你,从今往后可以频繁的见到我了,开不开心?”徐朗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
沈听从椅子上坐起,往徐朗那边走道:“那可真是太恶心人了。”
徐朗调出一份结果,沈听走进就看到了那上面鲜明的结论:异能者。
沈听指着这三个字,惊讶问:“我竟然是异能者?就我?你们机子没问题吧?过保修期没有?建议……”
徐朗掏耳洞,冲沈听比小拇指道:“闭嘴吧你,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比我还吵的。”
沈听指指自己,继续把手臂弯起,指指的肱二头肌部分,丝毫没有停止迹象:“我?跟这三个字沾边?”
徐朗道:“行了,没人想看你那瘦小的肱二头肌。异能者不跟肌肉划边,懂?熟知科普知识的优秀市民。”
沈听:“……”
徐朗起身道:“行了,明天还得给你进行测试,实战演练,进一步定性你的异能才行。今天太晚了,我给你安排个房间,明天再弄。”
沈听诧异:“不行,我还得回家呢。”
“你回个鬼的家,你那家都闹鬼了还回。”
“那我也没说要留在你们这儿。”
徐朗‘啧’声道:“你管呢,我们老大既然说让我带你做测试,你既然测试过了,那就是让我把你留下的意思。”
沈听竖起左手中指鄙夷道:“走狗。”
徐朗把他手指缓缓按下道:“我舔,我有钱,我愿意。”
徐朗拉开门,正好与将要进来拧把手的白潮生面面相觑。
徐朗吓了一大跳,往后撤道:“不儿,老大,你站这多久了?”
沈听指着白潮生缓缓开口道:“狗王,他是你的孩儿。”
徐朗赶紧向后捂住沈听的嘴,讪笑道:“老大,别听他瞎说。”
白潮生进到门内,看着沈听,话却是对着徐朗说的。
“你明日去找零一,和他一起去警局,把他交给我吧。”
徐朗放下捂住沈听嘴唇的手道:“好的,那我就先走了。”一只脚刚迈出门,就听白潮生补道:“还有一些警员在大厅整理案件,你去帮帮他们吧。”
徐朗抿唇皱眉,右手握拳往左手手掌砸了下,继而换上一副笑脸转身道:“好嘞老大,我这就去。”说完脚底生烟跑走了。
沈听擦拭被捂得发红的嘴唇,嫌弃的碎碎念道:“不知道洗没洗手……”
白潮生盯着沈听发红的嘴唇,从风衣口袋递上一包纸巾道:“擦擦吧。”
沈听看着纸巾,又抬眼看着白潮生,犹豫后接过道:“谢谢啊。”
白潮生道:“我叫白潮生,跟我来。”说完朝着房门外走。
沈听擦嘴,在白潮生后面跟着,只不过相距也就一米而已。
白潮生略微侧脸问道:“结果呢?”
沈听摸着脖颈道:“有异能还不行吗。”
“为什么一直不来备案?你难道不知道,异能者都要根据法律来异能局备案吗?”
白潮生长发发尾落在肩头,停步转身,眼尾的痣在走道灯光下更加引人眼球,居高临下盯着沈听,灯光自上而下打下,把他俊美艳丽逼人的五官投在阴影掩映里,整个人充满威慑力。
沈听被这样盯着有些受不住,弱弱把目光移开:“我没有异能。”
“‘他’难道不是你吗?”
沈听握起拳头,轻嗤出声:“我从不这样认为。”
白潮生没有对这句话继续表达什么,转身继续走,白光落在他黑色双肩。他脚步落地极轻,即使在暗夜静寂的走廊也听不出丝毫杂音,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人是鬼。
一米的距离,是两人缄默的距离。
这是高塔35层内一间房间,白潮生把他带到这里就走了,临走前站在房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记得明天上午出现在16楼行动部大厅。”
看着床,沈听想也不想就躺了上去,沾到床的一瞬,全身肌肉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往床垫内陷落。
“看够戏了吗?”
沈听转身盯着落地窗,窗外,星河在头顶流淌。
“我不想看见他。”
“谁?白潮生?”
他沉默不回答。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他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总之我厌恶他。”
“你和他说的话真像,不会真的在哪里见过他吧。”
“我只是说感觉,你知道的,有时候人的感觉准确率非常低,有时又高的离谱,所以这东西并不可靠。”
沈听侧躺撑头点头。
“那算了,晚安吧。”说完又猛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很静,窗外被风刮得胡乱摆动的枝桠却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