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放下搅弄的汤勺,白色水气升腾,掩住疯子颤动的眉眼。他盖上锅盖道:“媳妇,我弟还没娶媳妇呢,我妈要是有钱,那也是给我弟留来娶媳妇用的。”
“我看你是脑袋瓜傻透了。你现在不要钱,你还等着你妈把钱全砸到你弟身上?别傻了,你好歹要一部分……不然,”女人话锋一转,“我就和你离婚。”
“啪”一声,汤勺砸在地上,带起一溜水渍,呈喷射状在地上散开。
疯子膝盖一曲,在女人面前跪下来,抓住女人的裤腿,表情为难道:“媳妇,你别,你别说的这么绝情,咱俩刚成婚没多久,我要,我去要还不成吗?”
女人冰冷严肃的面庞这才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画面一转,是一个土胚房,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床前,看着跪着的儿子满眼心酸,从抽屉里拿出被破布包裹着的散钱,用皲裂的手指颤颤巍巍掀开破布,舌尖舔了一下指尖,开始点钱。
“儿啊,不是我不想给你,是你弟也没本事,这些钱,是我给你弟用来娶媳妇的,我给你一些,你先拖住媛媛。”老母亲声音沙哑的开口。
疯子梗着脖子点头,眼角流下一滴泪来。他从母亲颤巍巍的手中接过钱,塞到兜里。
男人挪动步子离开房间,穿透二人虚影渐渐消失在门口。
“媳妇,我妈就这么多钱了,你先拿着,回头我再挣。”疯子把皱皱巴巴卷成一捆的钱塞到女人手心,苦苦哀求女人。
女人不满的接过疯子手中的钱,掂量重量,看着薄薄一捆,牙酸的“啧”一声,开口道:“行吧,记住你说的。”
又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土胚房前挂着白布,屋内中央,老母亲的黑白照立在正中间。
疯子披麻戴孝,双目无神的跪坐在蒲团上。
一个男人冲进来,丢下行李包,攥起男人衣领:“你再给我重复一遍你在电话里面说的话。”
疯子落泪,开口:“我媳妇……不是……那女人跑了,警察告诉我说她是个骗婚的,在公安系统里面有案底,我是她骗过的第三个,我之前,”说着说着,疯子哭声越来越大,“我之前怕她真跟我离婚,我把我工资都给她,她还不满意,就一直给妈要钱想拖住她,没想到她直接卷钱跑了,妈……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气晕就走了啊!”
疯子大声哭了出来。
“你没脑子啊!”弟弟大声骂他,骂过后,嘴角没忍住一扯,也哭了出来。
“是啊,我没脑子……我没脑子……”疯子跪在地上,用手掩面,喃喃低语,“没脑子……没脑子……”
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疯子缓缓站起,弯曲指尖,歪动脖子,眼睛发直的看着前方,“脑子……脑子……”
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缓缓转过头,双眼被黑色填满,看向沈听和白潮生站的地方。
“你们的脑子,好吃吗?咯咯咯。”
一阵刺耳的笑声,周围环境轰然坍塌。
白潮生淡淡看着疯子道:“好不好吃,自己来试试。”
疯子前身向前,俯身加速,指甲长得有二十厘米长。
白潮生一闪身,消失了,他后面站的是沈听。
沈听瞪大眼睛道:“不儿,兄弟能不能讲点武德啊!”语毕,快速左右摆臂向后跑去,几乎拿出百米冠军冲刺的气势。
疯子重新锁定沈听为目标,狂追不放。
“兄弟,兄弟,你人呢,我要不行了啊啊啊啊啊!”沈听跑的满头大汗,一路狂叫。
一条黑色的锁链从地上悄然探来,锁住疯子双腿脚踝,疯子来了个狗啃泥,一下子面朝地平地摔,但即使摔了,还是在原地用长指甲刮蹭地面,紧紧盯着面前沈听一溜烟逃跑的背影。
“啊啊啊啊啊啊!”沈听还在急速狂奔。
白潮生从疯子后面悄无声息的出现,看着沈听奔跑的背影,眼眸闪过一丝疑惑,但又眨眼隐去,恢复平淡。
身体本能反应告诉沈听危险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沈听转身弯腰,确认危险被制住,双手撑着膝盖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疯子还在地上挣扎,猛然回头看向身后白潮生,指甲向白潮生脚踝直刺而来。
白潮生脚尖一点,轻飘飘离地,闪到疯子前面,蹲下来,右手按住疯子头颅,一股黑气从白潮生指尖泄出,‘咔’的一声骨头碎裂声响起,疯子头颅被白潮生硬生生掰碎。
疯子由挣扎缓缓过渡到一动不动,躯体在他死后快速消散,周围漂浮起黑色的颗粒。
白潮生举起指尖黑色的戒指,黑色颗粒仿佛被戒指吸引,一瞬间全向戒指涌去。
沈听直起身,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咽了口水。
轰然坍塌。
沈听和白潮生均在原地。
大梦归离,沈听呆愣了会儿,才眨巴眨巴眼睛,抽离出来。
白潮生给先前打通讯的人播过去:“我处理好了,尸体交给你们处理,给警局方面联系,让他们备案一个人。王媛媛,记住我的描述,让画像师画下来。”
“方脸,黄黑皮,倒三角眼,鼻梁高,鼻头大,嘴唇薄,颧骨突出。”描述到这里,白潮生直接息掉手腕屏幕。
沈听双手插兜,眼神不经意间看到地面干尸,又不经意间撇走。
“他已经过了营救时间吗?”沈听用一只手摸着后脖颈问。
白潮生淡淡直视沈听道:“他黑色瞳孔消失,眼睛全白,很明显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已经没救了。”语毕,他对着沈听侧脸看,两只眼睛又突然像刻刀般描摹他的眉眼,问出来最开始的问题:“我们见过吗?”
沈听皱眉摇头道:“没见过,长成你这样的人……我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掉。”
白潮生没回话,镜片狭长眼眸内,掩映在古井无波瞳孔下的那点希冀消失了,恢复到平淡无波的样子,他把手放入黑色风衣兜里。
“你好像不怕这种尸体?”
沈听身形一顿,还没说话,杂物间的门把手就被压开,沈听眼疾手快站起拉住道:“等我说什么时候你可以出来了你再出来。”
李成放下手,道:“那店长,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等到沈听回头时,白潮生已经向外走了。
他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等会儿会有人来收拾。”
沈听看着白潮生远去的身影,等他背影彻底消失在书店拐角,他蹲下看着地下的干尸。
大多数悲剧的发生,都起源于贪欲,而大多数贪欲又都与钱息息相关。其实对钱的贪欲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有人利用这种贪欲来做恶。
走好,被欺骗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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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潮生说的拉尸体的人速度很快,他们一身黑——黑衣,黑裤,黑皮鞋外加一副黑色墨镜,从黑色面包车上下来三个人,提着一个黑色皮袋,熟练的把干尸塞进皮袋后,一句话没说,开车直接走——一看就是业务熟练。
沈听拉开了杂物间门,李成立马冲出来抱住沈听,然后上下检查起来,外加前后翻转,“店长,太好了,你没死,我在里面真怕你被疯子杀死了。”
说完,两只手握成望眼镜的样子,四处乱瞟道:“店长,疯子呢?”
沈听把一根手指立在唇边故作神秘道:“秘密。”随后指着乱七八糟的书店道:“干活吧。”
李成看向一片狼藉的书店,嘴角抽动,沈听捏住他肩膀,幽幽道:“不干完,不下班。”
等把最后一批受损的书籍卸下,已经是傍晚,雨停阴云散。
沈听让李成离开了,他搓搓手,在账目上计算出最后的亏损,看着数额,双手来回搓揉本就不长的头发,头疼。
兄弟,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这该怎么报备?
解决头疼的最好办法就是立即马上远离让自己头疼的东西,这叫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虽然只有一时功效。沈听合上账本,拉上卷帘门,后退,看着牌匾叹息。
估计得几天开张。
他踩过雨后水洼,骑上踏车,看向彩灯弥漫,灯红酒绿的人间。
水洼倒映着影子,陆地成了两个世界最好的切割面。
踏上破旧的楼道阶梯,走向五楼。楼道灯一闪一闪,黑白恍惚。整个楼道静的只能听见沈听的脚步声。
走到家门口,沈听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转身看向对面被拉着黄线的铁门,鬼使神差走向锈迹斑驳的铁门边。
鬼吗……
沈听眼神趋于某种僵直状态,直愣愣盯着铁门,手碰到门把手。
猛地,像是魂魄突然钻入身体,沈听赶紧往后退到自家门上,眼神恢复清明。
插钥匙,开锁关门,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额头大汗淋漓。
那是沈听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
阳光正好,他和医生面对面坐着,看着黄昏下窗外绿植,对他描述自己的病情:“他一直存在,很多时候醒来,我都不在睡前所在的地方,有时候还会在意识清醒时莫名失忆,不知道我上一刻做了什么。”
医生眉头随沈听陈述皱起,神情严肃,戴着金丝眼镜的眼睛划过深思,双手合起托下巴道:“你既然认为他存在,那你就必须要压过他或者杀死他,不然,”医生顿了顿,“你会变成一个疯子的。”
回忆戛然而止,沈听站起,脱力般走到沙发旁,一股脑摔下去,抬眼看向天花板,皱眉。
天花板上出现一个黑洞,是墙顶白漆掉了吗?
沈听托着身子坐起来,疑惑看着这个洞。
突然,从洞里伸出一条黑色手臂,接着,又伸出来一条。
沈听心底猛然生出荒唐和可怖的惊悚感,悄悄站起,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走向厨房。
它又伸出两只脚,四肢黏住天花板,撑着天花板露出头来——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算不上眼睛的双瞳,格外大,里面转动着几十个黑色瞳孔,密密麻麻凑在一起,看的人头皮发麻。
沈听握住菜刀,踮起脚,往门口边退。
四肢坠落,它从天花板上跳下来,落到沙发上。
对门。
暗夜中睁开一双血红的眼:“来了。”
它瞳孔乱糟糟翻转,最后全部盯着沈听。
默默无声对峙着,沈听呼吸声无比粗重,紧紧盯着怪物动向,握住菜刀的手无节奏颤抖。
它突然袭来,快如闪电,沈听“啊”声极大。
大门被踹开,白潮生突然闪进,黑色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鬼的身体,把它猛地甩向一旁。
血红瞳孔翻转,白潮生站在沈听身前,半侧身看了沈听一眼。
沈听低头默不作声,左手菜刀却快速袭来,直刺白潮生面门。
他翻转身体,躲过去,手上裹着一层黑气,硬生生用手挡住即将再次砍下来的菜刀。
沈听抬头,眼神里是陌生凝望,充满冷漠与狠戾。
“死……都要死……”沈听喃喃道。
鬼从白潮生身后袭来,攀上后背。
一道激光从门口飞来,零一对着瞄准器,将蓝色激光打在鬼身上,将鬼打下,一下把鬼身体打了个洞。
可洞却自己修复好了。
白潮生猛然一拧沈听胳膊,菜刀从手中脱落在地,沈听被白潮生推向门口的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