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复苏 第109章 死皮赖脸的赤麻鸭

王禹可能真的是属鸵鸟的。

一受伤，心情就会失落。要是有人哄他，那他就哭出来，好得快；要是没有人哄他，那他就把自己埋进沙子里，等待坏情绪自己消解，伤也就好得慢。

王禹又玩起了消失，一消失就是半个月，直到手上的伤口脱痂了，才戴着针织帽披着大衣像只竹节虫趴在榕树后面看儿子。

小洲倒是没有再得分离焦虑，因为王禹几乎每天都会通过联络器和小洲联系。每天都讲睡前故事，小洲当连载小说夜话听的。

小洲这半个月都不需要alpha爸爸哄睡。搞得alpha老父亲还以为是不是上次恐吓到小孩子了？邵苇霖浅浅反省了半天，立刻又把这件小事抛到脑后了。安慰自己，毕竟养的是个omega，儿大避父，太正常了。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责怪自己。而且，alpha爸爸也观察了几天，发现小洲自己睡觉后，心情比以前更阳光了，不是说以前就阴沉沉的，而是现在比以前更开朗可爱了。

开心就行。

他邵苇霖的儿子，怎么开心就怎么养！

独自舔舐好伤口的王禹立在深秋的风中，似乎比半个月前更瘦了。

小洲肉乎乎的小手抱着王禹的手臂，在上面咬了一口。倒是不痛，就是留下了几粒间距有点大的牙印和口水。小洲歪着脑袋不大高兴的说：“叔叔，你长点肉这么难？好瘦，都是骨头！崩地小洲牙好痛！”

“痛吗？”王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数过小洲的乳牙长了几颗，于是道:“那小洲张张嘴，让叔叔看看你的牙。”

“啊——”小洲张大了嘴巴让王禹看。

王禹数了数小米粒一样的乳牙，已经长了18颗……哦，还有一颗露了个尖头应该是正准备长出来。20颗乳牙都快长完了。

都说孩子抱着抱着就长大了，但小洲从出生长到现在，他还没抱过几次。

王禹弯身想把小洲抱起来。却发现自己很用力，抱小洲这个重娃娃，实在是极勉强。

小洲见筷子叔叔抱不起他，嘴巴一扁，就拉着王禹的裤子，“叔叔，小洲不用你抱。你拉着小洲就行，小洲自己会走路！”

“是，小洲长大了。”王禹也怕自己非要抱小洲会把小洲摔着，也不勉强了。但又实在是缺了小洲太多怀抱，王禹不愿意放着孩子不抱。于是就原地坐下，拍了拍穿了秋裤的腿，“小洲，别坐地上，凉。来，坐叔叔这里。”

小洲一咧嘴就坐了上去，却又嫌硌屁股，因此只抱着手臂，蹲在王禹旁边。

闷闷地捏了捏自己肉乎乎一看就养得很好的手臂，道：“叔叔，你怎么还越来越瘦了？小洲分你点肉吧！”

王禹本来就不是易长肉的那种体质，以前怀小洲的时候，各种好吃的砸下去，王禹也就是从怀孕前的薄肌偏瘦变成均称高窕。躺了两年醒来后，他一直在努力长肉，但越是努力，他反而会因为进食过多，而产生排斥，因此都这个时代了，尽管他神智和骨骼康复都很好，但他的骨骼肌强度和厚度都不足以匹配他的神智。

近半个月来，更是每次想到邵苇霖和雷诺的事情都快心情堵滞，吃不下去，也睡不沉。人当然就越来越瘦了。

但这些原因，王禹是不会和小洲说的。

小洲的成长环境已经比其他小朋友的复杂多了，他没有那种歹毒的心思，让小洲生活在一个不安混乱的环境。

他想过了，跟着邵苇霖，比跟着他好。他自己都稀里糊涂的过一天算一天，怎么有能力把小洲养好呢？

“叔叔只是抽条了，叔叔没有瘦。叔叔不要小洲的肉，小洲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肉，叔叔就很开心了。”

王禹抱了抱蹲在自己旁边的草地上用树枝画乌龟的小洲。

小洲看着王禹那完全皮包骨的手，就很想哭。

“哎！小洲，你怎么哭了？别哭啊……”小孩子说哭就哭，王禹被小洲哭得手忙脚乱。

小洲一边哭，一边看着筷子叔叔伸着竹竿手笨拙又虚弱地要抱自己。含着一泡泪，往王禹怀里一蹲，却还记得不要坐在筷子叔叔身上。

“叔叔，你好瘦，你是不是被蚊子吸干了？”

“哪有蚊子吸人肉的？”王禹有点勉强地笑笑，拍着小洲的后背，“真的没有瘦，叔叔只是这几天……胃口不好。现在看到小洲了，叔叔回家就能多吃一碗饭了。”

小洲用小手抹掉泪，小手抠着王禹手腕上的联络器。

“宝贝，”王禹温柔的注视着小洲的一举一动，耐心问:“你想用叔叔的联络器看什么？”

“拍照。”小洲简单的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要拍照？”王禹疑惑问。

小洲睁了睁眼睛，有擦了擦眼角还挂在睫毛上的泪花。

“叔叔不是说看到小洲就多吃饭吗？”

王禹愣住，只呆呆的看着小洲。

“叔叔？你怎么被定住了？”小洲捧了捧王禹的脸，歪着脑袋问。

王禹忙不迭点头:“好好好，叔叔给小洲拍照。”

小洲从花坛上跳下，目标坚定的冲王禹方向跑过来，小脑袋凑到操作屏前，“叔叔！叔叔！让小洲看看照片！”

“酷极了。”

小洲一张一张划过，看到只自己脚滑摔在草地上的图片，觉得自己出糗了。指着那张照片大喊:“叔叔！不要它！”

王禹看着那张很可爱，飞快的划过，骗小洲说:“已经删了。”

小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拉起筷子叔叔的手，又是一手骨头。于是小洲又从兜里掏了掏，掏出几颗糖，紧张兮兮地说：“叔叔吃糖！小洲请你吃！”

王禹感受到一阵暖流滑过心底，发自内心的笑着，“谢谢小洲宝贝。”伸手接过糖后，王禹就在小洲的催促下，剥了个糖塞进嘴里。

小洲一看到王禹摘下口罩露出的尖瘦下巴，想起了童话里卖毒苹果的女巫。但他并不害怕，只是上前抱住他的筷子叔叔，轻声说：“叔叔，你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呀。”

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小洲穿着件很轻但很暖的卫衣，耳朵灵敏地听到液体砸在衣服上的声音。

奇怪地“咦”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比alpha爸爸眼睛还蓝的天空，奇怪的抱着他的筷子叔叔问：“叔叔？是不是下太阳雨了？小洲的衣服怎么有雨的声音？味道还苦苦的？”

王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把脆弱地痕迹擦掉，带着点后鼻音说：“是吗？可能吧，叔叔带你去甜品店避雨，好不好？”

小洲认真的看着王禹的眼，举着小手碰了碰王禹的下眼睑，“叔叔不哭不哭。”

王禹握着小洲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哽咽着笑道：“好，叔叔不哭。”

小洲给自己和筷子叔叔点了个一模一样的葡萄西米露。因为这是他最爱吃的小甜品。他喜欢，那筷子叔叔就一定也很喜欢！

王禹动作缓慢地从口袋里拖出两张游乐园门票。

睁着那双瘦脱相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小洲，你还没陪叔叔逛过游乐园。你可以陪叔叔去一次吗？”

王禹不清楚自己下一次来帝星又是什么时候，到时候小洲是不是已经上小学、初中或高中了？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自己的坏情绪调节上。他必须逼着自己从蜗牛壳里钻出来，去和小洲，做些值得回忆的事情。

小洲抱着两张票，“哇耶！”欢呼一声，“好耶！叔叔！小洲也没去过！”

“你也没去过？”王禹有点疑惑。经他这些天的了解和观察，邵苇霖虽然在程序的设定下对自己很恨，但对小洲是真的好，远超绝大部分alpha爸爸。小洲甚至是被养得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怎么会游乐园都不带他去呢？

小洲摸着游乐园门票上面的几个动画人偶，撅了撅嘴就告状：“我提过的，爸爸说，游乐园都是细菌，很脏，不让我去。还说，那都是穷鬼才去玩的，我想玩，他可以让人在院子里搭个鬼屋，我不听话就把我关进去！”

“……”王禹闭了闭眼，努力把现在这个傲慢、不可一世的alpha和自己以前深爱并对他极尽呵护的alpha区分开。

“小洲，你别听你爸爸说。游乐园不是什么穷鬼才去的地方……不对，穷人是不可以歧视的，知道吗？”王禹尽量给小洲多灌输点正常的价值观。

小洲睁着大眼睛，像一张白纸一样受教。

“那，游乐园真的很脏吗？”

王禹郑重地摇摇头，“不脏的，那里每天都有叔叔阿姨打扫，只是人流量密集一点，只要小洲不要含手指，就不会有问题。”

小洲懵懂地点点头，捧着碗说：“那叔叔，我们快点吃。然后去游乐园玩！”

王禹笑着点头，把一碗西米露喝完了。

小洲伸长脖子要看王禹的碗。

王禹干脆一翻手腕，把碗底露给小洲看。

“哇！叔叔喝得好干净！”小洲说完，就埋头，“咕咚咕咚”地把自己那碗也喝了个干净。有样学样地捧着碗朝王禹的方向翻了翻，露出个干净的碗底给他的筷子叔叔看。

在王禹欣慰赞许的目光中，小洲乐呵呵地放下碗，抱着两张票，向王禹伸手：“叔叔！我们出发！”

“出发。”

知道小洲手还小，握不住他整只手演唱，于是王禹把三根手指放在小洲暖乎乎的小手上。

自从知道王禹三天两头就会去幼儿园找小洲玩之后，邵苇霖就在保镖面前出示过王禹的照片。

默许了王禹探视小洲的行为。

但，说好要追自己的那个omega，追了几天莫名其妙消失，半个月没有出现，一出现就只去找小洲，倒显得他这个做爸爸的有点多余。

就好像，他就是个生小洲的工具。

邵苇霖“艹”骂一声，抓起西装外套就跟踪着小洲联络器的定位来到那个游乐园。

现场哄闹极了，信息素、汗水、爆米花油烟味的混杂，让他很不爽。他不喜欢热闹，几乎是有点仇恨。

尤其是他从热闹的环境里总能看到出双入对的情侣或夫妻，而自己回家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别墅和一个生父不吉祥的儿子。

alpha冷着脸，一路来到一个天鹅湖边。先是注意到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天鹅专区，其他动物如有闯入请工作人员立刻驱赶】

后是看到穿着橙黄色救生服的工作人员在用网兜捞湖里的赤麻鸭。

再往湖中心一看，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湖边的木板桥上，拿着一袋饮料在喂天鹅。

小洲因为抓着一只母天鹅的脖子不放，而被母天鹅的伴侣公天鹅一顿狂叨。

邵苇霖见王禹竟然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也不帮忙。就有点生气。大踏步上前。

“爸爸？”小洲鼻子越来越灵了，老远捕捉到alpha爸爸的信息素，笑嘻嘻的回头。

“又来拐我儿子！”邵苇霖黑着脸扫了王禹一眼。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个人，似乎有瘦了近五斤！本来就瘦得不正常，现在更是瘦得吓人，跟个纸片人一样。

邵苇霖语气不悦，“你又吸了？”

猝不及防看到这个alpha，王禹心里一痛。走近了，仿佛是能闻到alpha身上属于别的Omega的味道，他始终还是介意的。

他无法自欺欺人，他很介意曾经独属于他的alpha现在和别的Omega暧昧不清。

又听alpha上来就是责骂，那个“又”字又用得实在微秒。

精准地戳到了王禹心里最委屈地那块肉。

“邵苇霖，你把话说干净点！”

邵苇霖揪着小洲卫衣的帽子，把臭小子提到自己身边。

“臭爸爸！”

小洲手里的饮料都撒了，那只特别好摸的天鹅姐姐也逃走了。

“叫叫叫！叫什么叫！等回去我再收拾你！”alpha爸爸扬手就在小洲屁股上拍打两下。转而对向王禹。

“怎么？我还说错了？你不是三天两头的去幼儿园去我家拐我儿子？”

王禹移开目光，不想对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上出现那种将他凌迟的眼神

“小洲，他是我……”考虑到小洲还在现场，王禹把“生的”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又不跟你抢，我看看他也不行吗？”

“不行。”邵苇霖冷哼一声。

“可以！”小洲和alpha爸爸唱反调，跑到王禹身后，伸手抱着王禹的脖子，眼神挑衅地看着alpha爸爸放狠话：“我就是很喜欢筷子叔叔，你凭什么不让筷子叔叔见我？我就要和筷子叔叔玩！”

邵苇霖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被三岁的臭屁小孩气得语塞。

“回来！老子数到三！不回来今天晚上我就把你关外面去！”

小洲嘴巴一撅，就犟起来了：“不回不回就不回！关外面就关外面！关外面我也要和筷子叔叔在一起！”

邵苇霖看着小洲那张和王禹堪称一比一复刻的脸，心里就一团无名火起。

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得很，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邵苇霖剜了沉默注视着自己的王禹一眼，“你还说你不和我抢他？这就是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妈的！吃老子那么多奶粉，用老子那么多尿布！你勾勾手指就跟你走了！”

王禹在alpha控诉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背脊有些佝偻，许是保持挺拔需要能量，王禹这个身体状况，能维持基本的走动已经很尽力了。

“小洲，”王禹低头摸了摸儿子的脸蛋，长吁一气，像是把魂魄都叹了出去，“你跟你爸爸回去。叔叔有空再来看你。乖啊。”

邵苇霖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omega应该会大发雷霆和自己吵一顿。结果又是这样闷闷的，连个哑雷都不响。

好窝囊一个男人！

邵苇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背脊佝偻的男人，抱起小洲就走。

小洲回头往木板桥上看，就看到筷子叔叔还孤伶伶地杵在那里。旁边的天鹅叫着起飞离开那片不平静的湖面，去红柳林里寻找蔽雨的地方。

小洲轻轻踢了踢alpha爸爸的肚子，引起邵苇霖的注意后，伸直了手指指向天鹅桥那边，“爸爸！快下雨了！筷子叔叔还在那里！”

邵苇霖脚步不停，甚至是加快了。他不容自己慢下来，也不允许自己回头。生怕又被那个谎话连篇的omega骗进去。

直到看不清那对父子，王禹也没有把目光收回来。先是一滴细碎的冷雨落进眼睛里，王禹眨了眨眼，愣愣地仰头。乌云已经压到头顶了。

那滴雨像是最后的提醒，提醒他该找个地方躲雨。但王禹不是天鹅湖里聪明的天鹅，在大雨将至时知道离开这里去躲雨，而是像湖里的赤麻鸭一样，留在属于天鹅的湖里，呆呆的仰着头。明明不远处的标示牌和工作人员都在驱赶那批赤麻鸭，不要留在不属于它们的地界，但赤麻鸭就是不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死皮赖脸的留下，自以为是的混进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里。

直到所有人都开始厌倦、都开始驱赶，甚至是天公震怒，降下暴雨。

他似乎并不受帝星欢迎。

他执拗着坚持的一切都是可以被人轻易摧毁击溃的。甚至不必是人，只需要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就行。

三年前，没了半条命，才活着离开了帝星。

三年后，没了一颗心，他也带不走任何人。

“咳……咳……咳咳……咳……”

不仅信息素是稀薄的，连咳嗽都是气若游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