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许林晚有些阴郁的心里。她几乎是踩着早读的铃声进的教室,刻意避开了与汪晟可能产生交集的任何瞬间。一整节早读课,她都埋着头,课本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黑板上那刺眼的一票之差,以及汪晟站在她课桌前时那复杂的目光。
下课铃一响,眼看着汪晟又被几个男生围着讨论篮球赛的事情,许林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在全班同学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茶香。许林晚在门口顿了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捣响。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班主任李老师温和的声音传来。
许林晚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只有李老师一人在批改作业。看到她,李老师有些意外,推了推眼镜笑道:“是许林晚啊,有什么事吗?”
“李老师,”许林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但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关于副班长这个职务,我……我想辞职。”
“辞职?”李老师愣住了,放下手中的红笔,认真地看着她,“你的竞选演讲很精彩,同学们对你印象很好,这副班长也是大家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是同学们对你的信任啊。”
信任?许林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要的就是这份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同情或妥协的信任。可她得到的,是“副”的,是“差一票”的。
她抿了抿唇,倔强地抬起头,将自己反复思量过(或者说,是被不甘情绪驱使)的理由说了出来,语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老师,我希望靠纯粹的实力竞争。我不想活在‘差一票就成功’的阴影里,更不想这个‘副’字,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只配当第二。”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更执拗的力量:“这个副班长,我当不了。”
李老师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理由。她沉吟了片刻,试图开导:“林晚,竞选有输赢很正常,副班长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是锻炼能力的好机会……”
“对不起,李老师。”许林晚打断了他,深深鞠了一躬,她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她怕再说下去,自己用愤怒和委屈筑起的围墙会崩塌。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倔强、又要强的女孩,李老师最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既然你态度这么坚决……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先回去吧。”
“谢谢老师。”许林晚再次鞠躬,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许林晚辞职不干的消息,像一滴水落进滚油里,瞬间在班里炸开了。
她刚回到座位,前排的女生就回过头,压低声音好奇地问:“林晚,你真的跟李老师说不当副班长了?”
许林晚僵硬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我们都很支持你啊!”另一个女生也凑了过来。
周围的同学虽然没直接围过来,但窃窃私语声和投射过来的目光,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她低着头,假装整理书本,指尖却冰凉。一种混合着孤立、后悔和更加顽固的不甘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汪晟和几个男生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显然也听到了议论。他身边的一个男生用手肘碰了碰他,朝着许林晚的方向努了努嘴,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
汪晟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穿过嘈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独自坐在座位上、背影绷得笔直的女孩身上。
他看到她微微低垂的头,看到她用力抓着书本、指节泛白的手。周围的议论声他也听到了几分,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他原本以为,她顶多是情绪低落几天,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和……骄傲!
这种近乎笨拙的、玉石俱焚般的反抗,与他周围那些习惯了权衡利弊、维持体面的人完全不同。它原始,激烈,甚至有些不计后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冲击力,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他拒绝了哥们儿递过来的矿泉水,没有像往常一样加入他们的谈笑,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林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书里。她准备好了承受他的嘲讽,或是那种胜利者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安慰”。
然而,预想中的话语并没有到来。
身旁的人只是安静地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翻动书页的声音轻缓而平常。
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许林晚更加不安。她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去。
汪晟并没有看她,他侧着脸,目光落在窗外的篮球场上,神情有些莫测。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那双平时总是带着从容或疏离的眼睛里,此刻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不是嘲讽,不是得意,而是一种纯粹的、浓厚的探究。
仿佛她不是一个刚刚闹了笑话的失败者,而是一个突然出现在他既定认知世界里的、需要重新审视的谜题。
就在许林晚快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时,他却忽然转过了头,目光不偏不倚地捕捉到了她偷瞄的视线。
许林晚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移开眼睛,心脏狂跳。
她听到他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然后,那个清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杂,落在了她耳中:“副班长,”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许林晚的心猛地揪紧,“就这么放弃了?”
许林晚霍然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光。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喉咙底发出一个简短的“嗯”。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在同一片光晕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场新的、无声的较量,似乎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