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晚开始更刻意地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静,与汪晟保持着清晰的界限。
然而,生活总有办法打破刻意维持的平衡。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像一场冰冷的秋雨,浇得许林晚透心凉。语文和英语单科高居年级前列,尤其是那篇被当成范文的作文,全年级轮班学习,让她短暂地享受了几天瞩目的光芒。可视线右移,数学那一栏鲜红的、堪堪及格的分数,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将她所有的骄傲瞬间拉回现实。
她盯着那个数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汪晟清冽的声音——“就这么放弃了?”。
是啊,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她那点不甘和倔强,显得如此可笑。
周五的班会课,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个新的举措。
“同学们,为了营造更好的学习氛围,促进大家共同进步,我们班从今天开始,实行‘小红花帮扶一对一’计划。”李老师笑容和煦,“我们会根据这次月考的成绩,让学科优势互补的同学结成对子,互相帮助。期末我们会进行评比,进步最大的组合,会有奖励哦!”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有人期待,有人忐忑。
许林晚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汪晟——他正漫不经心地转着笔,似乎对这项安排并不在意。是啊,他门门功课拔尖,尤其是数学,几乎是满分的存在,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李老师开始念结对名单:“……李悦,数学需要加把劲,你的帮扶伙伴是——汪晟。”
被点到名的女生李悦,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有些羞涩又期待地看向汪晟的方向。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安排,优生帮后进,天经地义。
许林晚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低下头,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未知的“帮扶伙伴”。
“李老师。”汪晟停下了转笔的动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李老师的话。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站起身,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看向讲台,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我认为,帮扶结对,应该考虑‘就近原则’。”
汪晟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身旁那颗几乎要埋到桌子底下的脑袋,语气笃定,“同桌之间交流更方便,课间、自习随时可以讨论,效率更高。而且,”他顿了顿,补充道,“许林晚文科成绩突出,我正好也可以跟她学习学习。”
他看向李老师,给出了最终的理由:“我和许林晚结成学习伙伴,更合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老师。许林晚更是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汪晟。他……他在说什么?拒绝老师指派的、更需要帮助的李悦,选择她?还是用这种冠冕堂皇的“就近原则”?
李老师显然也没料到汪晟会当场提出异议,他看了看汪晟,沉吟了几秒。汪晟的理由听起来确实充分,而且他主动提出帮助这次月考文科第一的许林晚,似乎也挑不出错处。
“行,你考虑得也有道理。”李老师最终点了点头,在花名册上做了个标记,“那就按你说的,你和许林晚结成一对。李悦同学……”
后面的话,许林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全班同学的目光,尤其是李悦那带着委屈和不解的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
他这是什么意思?怜悯?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宣战?
下课铃响,李老师刚走出教室,压抑了一节课的议论声便轰然炸开。
不少人的目光在汪晟、许林晚以及李悦之间逡巡。有好奇,有羡慕,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
许林晚几乎是立刻就想站起来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但身边那个始作俑者却先一步开口了。
“许林晚。”
他的声音很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将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开来。
许林晚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汪晟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将一张写得工工整整的纸放到了她课桌的中间线附近——那是他刚刚在课上列出的数学基础知识点梳理。
“你的数学,”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说出来的话依旧直接得让人难堪,“基础概念很不清晰,解题缺乏逻辑。从今天放学开始,每天留半小时,我帮你梳理。”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许林晚终于转过头,胸口因怒气而微微起伏:“我没答应!也不需要!”
汪晟看着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他抬手指了指讲台方向,语气依旧平淡:“这是李老师安排的任务。”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挑衅,“赶紧的吧!”
许林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那股熟悉的不甘和倔强再次冲上头顶。接受他的帮助?像是在接受施舍。拒绝?又坐实了她面对他的心虚与自卑。
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看着那张写得条理分明的知识点梳理,最终,她一把抓过那张纸,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补就补!”
放学的铃声今天显得格外刺耳。
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渐渐空旷起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斑驳的地面上。
汪晟则早已收拾妥当,安静地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数学精编,随意地翻看着,耐心十足。
终于,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汪晟合上书,转过身,正对着她。“先把月考试卷拿出来。”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讲解题目时的严谨,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许林晚不情不愿地抽出那张让她颜面尽失的卷子,摊开在桌上,那一片片刺眼的红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
汪晟拿起笔,目光扫过错题,开始讲解。他的思路极其清晰,每一步的推导都严谨有序,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不耐烦。
许林晚起初还带着抵触情绪,心思飘忽。但渐渐地,他精准的切入点和简洁的讲解,像一把钥匙,似乎触碰到了她一直混沌不清的某个关窍。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思路,试图理解那些曾经让她头痛无比的符号和逻辑。
“这里,”他的笔尖点在一道函数题上,侧过头看她,“你明白为什么这一步要换元吗?”
许林晚盯着题目,眉头紧锁,努力思考着。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上,带着审视和等待,这让她更加紧张,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清晰地表述。一种熟悉的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看着她因窘迫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写满迷茫的眼睛,汪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责备,只是将笔递还给她,声音放缓了一些。
“看来,得从头开始。”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教室里,灯光亮起,将两个被迫捆绑在一起的“学习伙伴”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窗玻璃上。
一场由“就近原则”引发的、漫长而微妙的“补习时光”,就在这个弥漫着粉笔灰和夕阳余味的傍晚,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他们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也因这每日独处的半小时,被缠绕得更加紧密,也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