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四个人在教室碰了面,彼此眼下都带着青黑在强制疯狂开机中,她们昨天晚上估摸着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早自习刚开始,熊老师就提前过来,说了考试安排:“周三到周五期末联考,下周周一到周二评讲试卷,然后下周三到周五照常上课,上完就是两周的寒假,大概就是这样哈。”
班里一阵起哄,柯岚和于陇已经完全趴着桌子睡着了,高一和高二考完就可以回家,但是学校的传统就是高三生再上一周课。老师走下讲台,把江喻叫走了,一路上碰到其她老师,每个老师看到江喻,都先愣一下,又折回来问:“江喻你怎么了?脸上怎么回事?”
到了办公室,熊老师也是一样的问:“你怎么回事?手臂也是?咋个回事?别是打架了。”
江喻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回去,现在她只想要睡觉,后来熊老师看她也不愿意说,就让她回去了。七点四十早读下课,班里几乎全趴在桌上了,温老师提前进来了,在讲台上等着铃声打起,但十分钟后铃声响起了,班里也没有多大动静,温老师顿了一下,多缓了五分钟才开始叫醒全班人,吹麦克风叫醒大家。
割裂感太强,昨天晚上的事还像在眼前,可她们处理问题和情绪暂放的能力也太强,似乎昨天就是昨天,今天就是今天,一进教室每一个人都再一次扎入了备考里面,从试卷到教材,从错题到笔记,从一轮书到专项训练,只有笔与纸摩擦的声音。
一个晚上并不能全然地影响最后的结果,就像高考前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也不会全然、彻底决定结果,否则就是颠倒了日日夜夜的复习的存在。
越到后面,大家也都不得不明白,发烧感冒根本算不上借口,因为保不准万一高考那天就是生病了呢,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保持水准呢。
所以现在大家渐渐都开始在发烧和感冒的情况下,有意识地保持训练和考试,以防万一。
周一晃眼就过,周二上午物理老师放了自习课给大家自己学,班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几个人在睡觉,都在做自己的事情,物理老师就在讲台上,后面开始有人上去问问题。中午下课铃打响,冲去吃饭的人少了一点,大家都还在静得吓人地埋头苦干。
简溪看到江喻还在专注写着题,便假装是去接水,在走廊上发呆,看楼下的人朝食堂走去。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如果她和于陇或者柯岚“练习”,会怎么样?
不行,完全接受不了,完全完全无法接受,就像饺子不能蘸酸奶,可乐不能泡枸杞。
“你在等我吗?”江喻的声音从后面冒出来。
简溪的表情还停留在刚刚的思索里,看到她后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江喻看到后:“你怎么了?”
简溪:“没,没有,我才没有等你,我来接水。”她旋开杯盖,却忘了里面水是满的。江喻假装没看见,只抬了抬胳膊:“手上的伤还在疼。”
简溪把杯盖又旋回去,目光落在她的袖口:“你里面涂药了吗?” 话音刚落,手就被江喻拉过去,贴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你的手好凉,我的脸是不是比较暖?”
你……简溪足足愣了一点五秒,立刻把手弹开,“喂!你你不准这样,我,我还没有……答复啊!”
江喻靠近她:“这样是哪样?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啊,什么答复。”她开始装不懂。
“就是!像刚刚那样!的!不准像……那些小情侣一样……动手动脚!”她说完说完赶紧转移话题:“走了,吃饭,吃饭。”
“你的水杯不用放回去吗?” 江喻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简溪哦了一声,转身跑回教室放杯子,再出来时,江喻还站在原地等她,简溪看不透她的神色。
最后两人端着餐盘,还是坐到了于陇和柯岚旁边。那俩人事先没抬头,手却很默契地把凳子上的书包挪到另一边,给她们腾出位置。简溪和江喻面对面坐着,全程听于陇和柯岚赌明天语文材料题考散文还是议论文,见江喻夹走了她的一块豆腐也没有说什么。江喻看她没有反应,又夹回去了。
简溪:“嗯?”
江喻:“刚刚夹了你的一块豆腐,但是看你心情不太好,还是给你吧。”
简溪心里发虚,根本不敢说刚刚在走廊上“接水”思考什么去了,只能无语道:“心情和豆腐哪里有什么关系啊……”
晚上自习结束,大家开始搬书给教室腾出来当考场:
“你的书放在哪里?我和你放一块?”
“我也和你放一块。”
“你帮我搬一下,我上个厕所。”
“不想考试靠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泥巴的考考考考”
“可是考完就过年啦。”
“但是还要先回来上课才放假。”
“那到时候,岂不是可以去逛高二校区散步了,她们全都放假了,漆黑一片只有路灯,想想就好玩。”
“明天我要睡晚一点,反正早自习不上。”
“我也是,我打算做完早操再去吃饭。”
“对,万一考睡了就好玩了。”
“得了吧你到时候排名一出来又是年级前两百。”
“怎么可能我上次都没有,借你吉言吧……”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班里各个桌子上的小日历都提前划到了这一天,最后一门考完的那个下午,大家莫名都跑到操场玩雪,玩的乱七八糟,也不担心食堂有没有饭,因为大家要么叫了校外小摊外卖,要么叫了手机外卖,晚上一体机如果不是在放《人生第一次》,就是在放最近火的悬疑剧,再不济就是投屏班里神人不知道从哪个老师那里来的灰色答案。
考完试的那天,于陇一回到家,就听见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饭做好了,你先吃,我把这点东西处理完。” 她探头看了眼,妈妈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着眉对着电脑思考。
等了十分钟,妈妈才关了电脑坐到饭桌上,没有带着手机:“怎么样,这周学了啥。”
于陇:“学了一点人生道理。”
妈妈笑了一下:“行。对了,上次柯岚还好吧,虽然你话说到一半,她最近怎么样,听说她想要以后学设计?”
于陇愣了愣,抬头看妈妈:“我跟你说过她想学什么的事吗?”
妈妈:“说过啊,她是你朋友啊,你好之前随口提过一嘴。对了,你的化学提高了,我看到了,寒假要不要找家教再给你加强一下?”
于陇埋头苦吃,妈妈好像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件小事情,柯岚想要画画的事她可能提过一嘴,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了,妈妈却记得,还记得自己的化学一直都很差,当初劝自己过要不选择地理生物也好。以前妈妈吃饭总爱把手机放在手边,时不时看一眼消息,现在吃饭都不会把手机带到餐桌上来了。
不管是离婚还是带她改名,她似乎都能承受得住 [成为自己和拥有自己生活] 的“改变”。她听得到别人的看法,但也不会太在意那些人的看法,明明身边人都说 “离婚牵扯多,忍忍算了”,她依旧能在酝酿许久大家以为她算了后,快刀斩乱麻。妈妈她,有非常大的“改变”的勇气。
虽然妈妈她也会说一些她自己也意识不到的难听的话,但是,比起说[她第一次当妈妈,难道没有当过小孩] 这样话实在是太残酷了。
因为妈妈她当小孩的环境就是完全不同的,她那个时候烦恼吃饱饭,受教育都是一个大问题,于陇可能在十六岁的时候看了《一件自己的房间》,而妈妈看到这本书却是她的四十三岁。她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只是有错位交融。
那个时候的环境和现在千差万别,她从那样的环境成长下来,却在生活在如今这样的时代——两个完全割裂的文化氛围和环境底色。
[ “等你高考完妈妈就带你去旅游。”]她想起这句话。
于陇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妈,我有些事情没说,是因为我自己还没有处理好,也是因为有些关系到朋友,她们不一定愿意被大人知道,所以我才不说的。”
“不要因为我拖了你工作的后腿,你吃饭的时候看手机也没关系。”
妈妈愣了愣,随即轻轻摇头:“我不拿手机,是我自己觉得该这样,跟你只有一半的关系,但是作出决定和承受者是我。你肯跟我说这些…我就知道了。”
于陇:“妈,我不想要变成爸爸那个样子,书上说人总会多多少少沾上和自己讨厌的父亲相似的东西,比如一瞬间的性格,或者态度。”
“可是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你都很忙,也没有放弃过什么,奶奶让你不用晋升也没有真的就这样干了,即便当初爸爸还算有点钱。”
“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所以很多事情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说,或者是事情没有进行到完全态,于是没有和你说……就这样。”于陇这个时候才把之前和柯岚闹得矛盾和考试的事情告诉了妈妈。
妈妈:“欸,你当初要是和我说了,我确实会急死。但是我希望你处理好了后,要是想说说,也可以和我讲,不管是现在还是毕业后工作后,因为我现在只能通过对话来知道你的生活了,于陇,高中住宿大学也是,以后工作了见面的机会更少,我还是希望你多和我说说话。”
“因为我现在只能通过对话了解你了,于陇。”
“不管是有趣的还是无语的事情,我会尽量不变成[分享快乐快乐就消失,分享烦恼烦恼就加倍]的妈妈,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多和我说说。”
“好。妈你最好了,于文凤女士,我将永远支持你。”
“哈哈哈哈哈。”
……
夜里十点,房门被轻轻推开,妈妈探进头来:“江喻,明天要不要跟我去寺庙?吃点斋饭,顺便帮你祈福,你明年要高考了”
江喻摇摇头:“不去。”
“好吧。”
妈妈刚要转身,就听见江喻的声音追上来:“等一下,妈那里可以求类似平安符的东西吗?”
“哪种平安符啊?” 妈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就是那种红包纸包成的三角符,小小的可以放在手机壳背后的。”
“你想要啊,可以求的,我帮你求,不过你说的这种要去老家的神婆里求。寺庙也有开过光的福符,到时候你想要可以买。”
江喻点点头:“也好,明天几点去?”
妈妈:“十点去吧,去那里走走也好,寺庙里冬味很足,清静。”
Oscar Dunbar《Spring Rain》
于陇的想法是于陇的想法,并非百分之一百适用每一个人。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和关系都不尽相同,有些人的家人关系如果用于陇的想法来解释那是一种再次的凌迟,许多大人做久了就是忘记做孩子时的感受了,而且能做出非人的举动和说出诡异的plus版“丝瓜汤”的话语,那个年代其实养出了很多npd家长,当然也有像于陇这样的妈妈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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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