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溪看她探出了头,眼尾还红着,她伸手撩开江喻额前垂着的碎发,“药膏呢,我帮你涂一下。”
低头就看见药膏攥在江喻手里,简溪直接抽过来,拧开盖子蘸了点药膏,轻轻涂上了,指尖刚碰到皮肤,就听见江喻说:“谢谢你……开导我。”
简溪看着她的抬头,撞进她泛红的眼尾,心一软,叹道:“你觉得我在开导你?也是,顺便也在哄你,安慰你。”
“走吧,一起走吧,该回去了。”她收拾好药膏,拉了拉江喻的袖子
江喻起了身,这才看到简溪后面的发尾落了雪花,她跟着她,看着倾斜的伞,“嗯,一起走吧。”
简溪电话响了,她看了眼屏幕,把手机递给江喻:“是你妈妈打来的。”
“喂,妈?” 江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姚雪银的声音:“我把柯岚和于陇送回家了,哦好。你跟小姨、简溪先回去,我今晚先待在这里。”
江喻感觉不对劲:“简溪,我上去一下,我感觉不对劲。”
小姨刚收起企业微信的界面,听见这话便摆摆手:“去吧,我们在楼下等你,反正都那么晚了,不差这么一点半会。”
江喻快步走进电梯飞快地按了楼层。出了电梯,刚输完密码推开门看到一片狼藉的玄关延申到客厅处,连灯都没开。
姚雪银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下:“你怎么上来了?快跟小姨、简溪回去,这里没什么事。”
江喻的目光扫过漆黑的客厅,声音发紧,“老爸呢?他人呢?”
妈妈:“他在房间睡了。”她看着江喻进来,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往外带,还特意绕开地上的杂物,“你先去休息,别出来,乖宝宝听话。” 说完就把江喻推进旁边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姚雪银靠在门上,方才出发前小姨突然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她摇下车窗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妹?”
小姨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撩着那支没有点燃的烟,这一次她没有喊她江喻妈妈,道:“姐,要摸透问题的根结在何处,弄清楚该是谁负责,不能把源头找错,更不能把问题对象和细节弄混。”
送柯岚和于陇回去的路上,姚雪银一路沉默不语,脑海里不断重现小姨刚刚说得那句话。她一个一个送了她们上楼,陪着两个孩子上楼,怕她们家长担心,还特意多待了会儿,见屋里没亮灯,知道大家都睡了,才悄悄离开。
回到车上,她在驾驶位上坐了一分钟,手指攥了攥方向盘,而后利落地打火、踩离合、打方向,掉头往回开 。
此刻一门之隔,房间内江喻闻到被褥的味道:
[“不哭了,江喻。”]
[“让阿姨受伤的人是你吗?”]
[“酒驾的人是你吗?”]
[“不能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要只看到自己,就觉得全是自己的问题..”]
门外,姚雪银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个男人的房门前,按下门把手推开门,“啪” 地打开灯,声音很稳:“起来,出来。”
【要摸透问题的根结在何处,弄清楚该是谁负责,不能把源头找错,更不能把问题对象和细节弄混。】
姚雪银的声音还沉在空气里,没等落定,那个男人就被吵得醒过来,一肚子火气没处撒,“你别以为江喻要高考,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大不了我一分钱不给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姚雪银脸色没改,还是那句:“起来。”
她跨步上前,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喂!你要干什么!” 男人挣扎着,却被姚雪银硬生生拽出房间,一路拖到玄关和客厅交界的地方,满地狼藉就摊在眼前。
他:“你是不是想去死!”
她推了他到满地狼藉面前:“你最好气死。”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自己搞得破烂自己收拾。”
他:“你!!!”
姚雪银往他那里踢了一狠下,男人疼得弯下腰。她的声音却没松:“你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在家里教导还是小学的姐妹俩吗——人要为自己负责,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 她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眼边青筋尽跳,“你收拾干净,自己收拾干净。”
“小的时候你妈帮你收拾,长大了我帮你收拾。”
“你一直这样随心所欲吗?”
“你也变了!” 男人缓过劲,吼了回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疯了!就是存心要气死我!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当老婆的样子吗!”
姚雪银冷冷静静地一字一句敲道:
“都怪你。”
“都是因为你。”
“我们家才会这样,都怪你出轨,暴躁,家务活也从来不帮忙,拖把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别人说什么都信,家人提醒你就知道暴跳如雷地喊‘你懂什么’。”
这些话,她对江喻吐槽过,说过无数次,却忘了最应该说的人是他。
她看着男人的脸一点点白下去,继续说:“结果呢?被骗了一百多万,你还觉得是小钱是不是?什么美国小分子水,日本进口毛笔,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你有本事去投资去骗别人啊!倒是自己信进去了!”
“你有本事,像你年轻的时候拿下个千万的项目啊,你怎么越老越不可理喻了?”
“别人说的话就什么都信,自己家人说的话就一个字都要反驳,一个字都要说‘你懂什么’。”
“我想要和你离婚,不是因为小与,不是因为江喻,都是因为你。”
她拿起曾经砸过女儿的手机的另一部,狠狠凿向了这个男人的手。 “我就应该听我妈的话,不应该嫁给比我大十岁的你。”
“你以为家里只有你在生气?”
“我也生气。我们全家受罪。”
她直起身,目光掠过门缝,那道缝里,有双眼睛在看着,是江喻。“你自己搞得自己收拾,不想收拾就自己住在这堆破烂里吧。”
这是她第一次气到极致反而冷静和这个男人说这些,也是她第一次没再对江喻说类似“他是你爸…”这样劳什子话。
她走过去,拉开门:“江喻,走吧,我们回家吧。”
“我们不在这里过夜了,我明天还要开早会。”
她们出来,小姨已经先上车了,只有简溪还站在原地,撑着伞等她们 —— 她没看手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雪花落在伞沿上,又轻轻飘下来。
江喻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的一刻,心里酸涩汹涌,简溪,你对我,到底会如何想呢。
她到底该如何解释,在简溪毫不犹豫说出要对她“负责”的话时,她自己的心是如何的波动,可恐惧、无措,同样也无边无垠。
如果妳能理解我,而我需要妳,而我对妳有**,妳对我也有渴求,那我们好像就能成为,可以完美理解彼此的对象。
她不相信她们之间只是朋友。夜雪诉白后,她总是会想起那天她转身逃跑的样子,可是,她那眼波流转里,明明是在说,抱歉,再等等我。
越是重要的时刻,真到了要面对的那一瞬间,越会感到紧张沉重,心跳似乎要冒出嗓子眼了,即使用繁忙的事物也平缓不了。或许是她告白的话太少吗,江喻靠在车后座,看着窗外掠过的夜雪,她不明白。
回去的路上,小姨在后视镜看到后面两个小女孩困得靠在一起睡着了,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收回目光时,余光看到副驾驶的姚雪银睁着眼看手机,屏幕光映在她脸上,看不出情绪,小姨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对方觉察了她的目光,道:“没事,在忙明天会议方案过审的事情。”
小姨:“辛苦。”说完便没有再言语,只一味地开车回去。
柯岚回到家,轻轻关门,以为客厅没有人,一片昏暗,却看到妈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看着手机上一百年没多发几个字的哥难得给她发了两句话:“以后不要那么晚出去,你一个女生,危险,我们都很担心。不要伤妈妈的心了,她在客厅等你回来,你朝她认个错吧,知道了?”
老实说,她和哥哥的关系并不坏,只是不怎么亲密和熟悉,但是他这样发来得消息,柯岚看完后面无表情地关了,妈妈一直在等她,从小到大,也给她报了不少兴趣班,小时候的舞蹈班,后来瞒着她给她报了书法班,画画班,也带她去矫牙了。现在想想,她怎么会不爱她,只是没有那么多而已。
好烦,现实永远都是立体的、多面的、复杂的,永远不可能像文字一样非黑即白。
妈妈等得久了,揉了两下通红的眼睛:“还看手机?离家出走爽了你吧?既然出去了有能力了,怎么不在外面过一辈子呢?”
“想去朋友家过夜吗你?人家父母知道你吗真的是?你知道妈妈和爸爸有多担心你吗?”
柯岚拉了一下嘴角,心里的情绪反倒平下来坦然如水,对着妈妈说:“对不起。”
“妈,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大所以有点敏感,抱歉,睡觉吧。”
妈妈有她的不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独自委屈。况且她们之间不是不是只走一段的路人,而是血液的关系,没必要去言语的争执了,因为有些东西不会有改变的,与其搞得最后破裂,不如安然扮演那个女儿的角色,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关系就此进入冷静期了。
她知道,妈妈至少还是爱她,她有她的难处,有她的局限,有她的难以言说。
但以后,她也不会这样帮忙收拾了,或许见到妈妈最后去收拾还是会忍不住去帮忙,还是会忍不住。
脑子里突然冒出于陇昨天说的话:[“考出去,不要回头,不要掺和,不要回头。”]
哦,明天就是周一了,不,就是今天,已经凌晨了,新的一天已经安然到达了。
早上六点,于陇起床的时候几乎能听到自己扑通哒哒的心跳,一脸窝青的起来了,看到妈妈今天为了送她上学特地早起买了早餐,等她吃完再顺便送她过去学校。
“我昨天睡之前看到你房间的灯还在亮着,熬夜学习了啊?”妈妈一边摆筷子一边问。于陇顿了顿,其实昨天晚上出去过一趟,只是妈妈不知道。“也不全是,昨天晚上有个朋友……”
妈妈:“哪个朋友?”
“柯……”不行,说了就全部说完了,她最后还是刹车了,“没事,也没有很晚睡。”
“于陇,你不想和妈妈说吗……”
于陇:“啊……”
坐在妈妈的车上往学校去时,她看到了塞在背椅上的项目申请书,似乎已经放了很久很久,她无聊着拿出来看,是好多年前的了,似乎就是这一年,她改姓跟着妈妈姓了。
她想起小时候听来的话:“哎呀家和万事兴,怎么轻易离婚呢”
“奶奶:怎么可以改姓呢!”
“你一个人带的过来吗?”
妈妈为了自己和她,应该听了很多别人的闲话,但是她本来就是妈妈的女儿,所以本来就应该和妈妈姓,她当时对妈妈说,没关系的啦,干脆全改啦。
于是,她叫于陇。
妈妈刚刚看于陇回答不出来,于是说:“高考完妈妈就带你去玩个痛快,当然,你要是想和朋友去也好。”
“好。” 于陇应着,心里默默想:所以更要好好读书啊。
《you’ll se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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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