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雪，星期八 第4章 4 章

简溪吃得有些饱了，支着下巴盯着路灯发呆。江喻看了眼手机，还不到十一点，转头瞥见简溪还穿着短袖，轻声问：“冷吗？”

“我不冷，你要穿外套吗？”

简溪还没有回答，就见江喻已经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她没拒绝，说了句谢谢便伸手接过套上，衣料里还藏着江喻的体温，很暖和。

江喻：“南方是怎样的？”

简溪定定思索片刻，好半晌才道：“雾。”

若是遇上回南天则会像梦中一样，尤其是晚上骑电动车回家的时候，路灯下的世界全裹在雾里，身后漫着浓雾，眼前也是雾。

如果从北方去南方刚好赶上春天，落地那一瞬间，就像突然被丢进水里泡着一样，哪里都是湿的。只有雾，似远似近的路灯光在雾中散来散去。骑着电动车在夜路上，所来所往皆是雾，做梦一样。

江喻安安静静听着她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像是幻境，可不管怎么想，都没法完全勾勒出江南的雾景。

后来进了电梯，简溪还没反应过来江喻怎么还跟着自己，直到听见江喻按下自家大门指纹锁、发出 “嘀” 的一声时，她才像突然回魂似的，眼睛瞪得浑圆的：“？？？？”

“江喻？” 她试探着叫了声，“你住对面？”

江喻看着她错愕的样子，一点也不意外，笑着点头：“对啊，我刚搬进来的。”

简溪的眼睛像玻璃珠似的转了一圈，下意识冒出句：“你好？”

江喻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语气，微微侧头回应：“你好？”

简溪还是一脸没缓过来的震惊，伸手解开自家的密码锁。江喻看着她走进门，才道：“晚安。”

简溪：“你也是。”

简溪回来洗了澡后小姨才从楼下上来。她看了一眼时间，没有时间做题了，只把今天要背的知识点拿出来翻了翻就准备睡觉，睡前给手机充上电，把下午刚拿到的校卡放在床头，刚要熄灯，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弹出一条消息，她只好又撑着身子坐起来点开看。

【是小姨发来的：“帮我去客厅端一杯水，我已经上床了不想动了。”】

简溪无语地起了身，出去倒了一杯水，敲了敲小姨的门，进去放在床头，看见小姨还抱着手机回复企业微信的消息。

“小姨，你几岁了啊？” 简溪忍不住问。

小姨头也没抬：“啊？啥，我三十三了啊。”

“你怎么说话感觉和二十三一样……”

“嗯对就这样谨记，多说，爱听。”小姨摆摆手，“好了你回房间睡觉吧。”

简溪：“……”

第二天早上，简溪还是跟昨天一样的时间到教室。她刚进门就发现，走廊上读书的人比昨天多了不少。江喻也跟昨天一样比她先到，正坐在位置上看书。

简溪走过去，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江喻回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简溪没多想，脱口而出：“江喻，你明天别吃早餐好不好？”

江喻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就很想笑：“为什么？”

简溪又补充：“能不能你后天也别吃午餐了？”

江喻：“什么？”

简溪：“我请你吃。谢谢……嗯……对……这样。”

江喻的目光落在她桌面上的红笔上，笑着点头：“好。” 说完，伸手抽走了那支红笔，“借我用一下。”

刚好柯岚从走廊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江喻拿了简溪的红笔，唰一下飞过来，咻抽走红笔：“喂，江喻我不是有吗？你在干嘛？你别逗人家啊？”

简溪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

于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背后给了柯岚一拳，“我没吃早餐，陪我去便利店。”

柯岚头也没抬拒绝道：“不要，我要复习了。”

简溪看了一下她们，说道：“于陇，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没有吃早餐。”

于陇忽然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下意识回头看向江喻，顺口问了句：“走吗？一起？”

江喻合上书，拿起手机：“走吧，我今早出门急，就咬了半个包子，还没吃饱。”

“怪不得你身上一股包子味。” 于陇笑着调侃。

江喻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有么。”

一只手缓缓举进视线里，柯岚抬起头挤出笑脸对着于陇：“嘻嘻，是我，我吃了韭菜包子，对了帮我带一杯黑咖啡。”

于陇毫不客气：“滚。”

去便利店的路上，简溪特意落后半步，跟在江喻和于陇身后。风里带着点初秋的凉，她忽而感觉每一种感受都挺好的，只是有些陌生，酸涩，像小时候在台北那连绵不断的雨季。

不管是被排斥还是被可怜的情感，不管一个人的存在再怎么变化，情绪它都是要流过你的。

她总觉得，每次周围的人和事变了，自己就会悄悄裹上一层新的壳，和旧的壳慢慢融合，在分裂里慢慢调度。

路过那几盆仙人掌时，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抬头看了面前的人，好看……欸，江喻人呢，她一回神，这才发现江喻已经慢下脚步和自己并肩着走。

“不是说要请我吃早餐？” 江喻侧头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

简溪欣然一笑：“好。”

“你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来的？” 她有点好奇。

“刚刚啊，” 江喻说，“在你发呆看仙人掌的时候。”

从便利店回来，简溪和江喻手里都拎着一杯黑咖啡、一袋烧卖；只有于陇为柯岚跑腿多拎了几个东西。

上午化学课，简溪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会讲课的老师，她真的很会讲课，之前她死活不明白的东西老师一讲她就明白，这是她到这里听得最爽的一节了。

面前已经五十岁的老师到现在给她们一讲课还是激情澎湃，简溪不绝佩服，她很难得见到资历老的老师能一直保持着像新老师一样的热情，不过后来她也发现，熊老师也是最爱拖堂的那个。要是在中间的课，大家倒无所谓；可要是最后一节课，班里总会有人忍不住喊：“老师！俺们！要干饭了！”

熊老师带着无框的眼镜，一笑牙齿就露出来，用电脑用的很熟练，简溪开始有点讶异，原来ppt全部都是她做的，包括那些动图，排版，她不是五十岁吗，她居然用得这么这么熟悉熟练。

简溪实在喜欢这个老师。

今天第五节课是她的课，讲到最后一道题的时候，熊老师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于是便停了：“诶，这题下次再讲，你们记得我讲到哪儿了哈。”

她顿了顿，忽然问：“对了…… 你们有没有人想过，大学要读化学专业的啊？”

班里有几个人小声应了声。熊老师扶了扶眼镜，很满意地点点头，但话峰一转：“不过，你们要是大学不是读师范专业就不要选化学哈，知道吗。”

那两三个人翻着手里的书：“好——”

柯岚肘击了一下江喻：“你想干什么以后？”问完又立刻转过身，趴在简溪旁边的空桌子上：“简溪，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简溪思索了一下，先反问她：“你呢？”

柯岚转了一下眼珠子：“不知道。”

简溪：“不知道，能挣钱就行，要清闲。”

柯岚追问：“嗯抛开这些不管，你脑海里第一个反应？”

简溪：“写书去。”

柯岚：“你会写作？”

简溪：“不会。”

“那还不如去当编辑，” 柯岚说，“也能跟文字打交道，还不用自己写。”

简溪：“不知道，清闲一点好，我喜欢发呆，最好能在家办公。”

柯岚又转头问溜到前面的于陇：“于陇，你呢？你以后想干什么？”

于陇回眸看了一眼简溪：“嘿嘿我要当资本家……”

简溪：“为什么？”

于陇：“不想老是看男人的故事和男人写的女人的故事，当了资本家就能你拍这个，你写这个，你宣传这个嘿嘿。。”

柯岚还想再问，一抬头看到教室后面的时钟离下课只剩一分钟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熊老师已经消失在讲台上，柯岚扭过头去和于陇对视：“走？”

“走。”

到了食堂，简溪跟着于陇打完饭，刚要起身去消毒柜拿筷子，就被刚过来的江喻叫住：“柯岚去拿了，坐着等就好。”

下一秒，柯岚就从人群里 “滑” 了过来，把提前占座的书包往旁边一放，熟门熟路地分发勺子和筷子。

“于陇，你不住校吗？” 简溪边接过餐具边问。

于陇嚼嚼嚼，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今天起晚了，直接就去做操没时间吃饭了。”

柯岚听她说做早操，突然想起件事：“对了！听说下午就要发校运会的报名表了！”

简溪皱眉道：“每个人都要参加吗？”

“不用，” 江喻说，“但高三一般报不满，最后可能会抽签补位。”

“那我可以直接不来吗？” 简溪问。

“应该可以吧，” 柯岚摆摆手，“不过校运会还挺好玩的！想干嘛干嘛。”

“还有啊，我真的服了数学老师，” 柯岚话锋一转，开始吐槽，“偏偏不讲那道三角函数题，我等了一整节课，就想听她讲最后一问！”

于陇扭头对简溪解释：“她就是这样随机跳话题，习惯就好。”

柯岚和于陇吃完就先走了，说要回宿舍看会儿书再睡觉。食堂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简溪和江喻。走出食堂时，简溪对江喻说：“你先回教室吧，我想去便利店买杯水果杯。”

“我陪你去吧，” 江喻说，“我也想喝。”

两人刚走出食堂，就下意识眯了眯眼，中午的阳光总是不需吩咐便洒下一大把的，前往便利店的小路那段路倒是有高树挡着，高一点的树层把部分叶的影子投在下一层上，以此往下一棵，一棵帮一颗挡一些阳光。

简溪看着这细碎的场景，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开，渐渐吃饱犯困，几乎要做起梦来，强迫脑海里回忆着今天上午归纳的物理题。

回来的路上，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擦过江喻的肩膀落下时，她低头一看是个青芒果。她这才想起，现在是芒果季。以前只知道高一校区种了芒果树，倒忘了这条小路上也有一棵。

“芒果？”简溪捡起来，“你没事吧，江喻？”她抬起头问她：“还是青的，可以带到教室里去欸？”

简溪举着芒果回去，放到了旁边的空桌子上，两人一前一后的在窗边安静地看着题，到了一点三十分，简溪把题和书收进抽屉，余光瞥见一组有一个同学一直在学习，不论课间还是中午，只是她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从桌兜里掏出一本自己带来的书 ，慢慢翻着。想起上午她们说的话，忽然琢磨：如果自己真的能写点什么，该写些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脑袋空空，写不出什么奇妙的剧情，环环相扣的剧情，也难以写出像三毛那样充沛的情感。所以她只能先写最靠近自己的，那是什么呢，阿婆？台北？妈妈？小姨？红心汤圆？莲花调羹？真是神奇，那些作家到底是怎么成为作家的。

一个人到底又是如何存在着的？

突然，两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轻轻把她的书往下拉了拉，对她眨眨眼睛：“你好。”

简溪委实有点困了，顺势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轻轻回应她：“嗯。”接着就听到江喻拉开窗户的声音，风流过她的眼睛，盖上了柔软流动的温触。

她知道这边的窗户都是钉了钉子，只能开一半的，防止跳楼。

简溪懒懒开口，声音要揉进空气里，“江喻同学，要不要吃一个苹果？”

江喻看到她闭着眼睛问自己，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的那颗小痣上，她的鼻子小小的，润一分会显得钝，锐一分又会显得利，偏偏是恰到好处的模样，就像绵雨绿叶一般，温润。

“想。”

简溪睁开了半只眼睛，勺起半寸忙里偷闲，恰对上她的眼睛，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愣了一瞬，又赶紧微微偏过头，错开视线。江喻拢了拢耳畔的碎发，就听到简溪说：“那你想吧。”

江喻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见她又阖上眼睛，便又重新移目过来：“我要你的苹果。”

简溪呢喃着回答：“好，但是我困了。”

江喻：“好吧。”她不再打扰简溪，看着她把脸埋进臂弯里睡觉了，转头看向窗外，天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昏暗了，似乎快要下雨了。

后来班里的人渐渐陆陆续续来了，班上开始变得窸窸窣窣，简溪醒来的时候是两点十三分，午练已经传下来了，就放在她桌角，她抬头看到江喻还是一如即往地挺直坐在前面。

简溪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撑起脸，拿起午练卷开始写。

第一节课刚上没多久，天便开始愈来愈暗，可迟迟不下雨，简溪坐在第四大组，问了一下后面的同学，然后开了窗。倒是没什么风，只是天开始变得昏暗。

忽而一道无声雷打过，这才开始起了风。班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惊醒，下意识惊呼出声，生起邪恶又天真的兴奋。简溪抬头看向窗外，只闻到流进来的风的味道，斥天斥地。

她收回目光看向黑板，余光中扫了一眼江喻，笔声默默。

简溪忽而很想像独脚的笔一样，在纸上安然无忧。

不稳定的事物：天气、命运、人性或笔下的文字，总是能令人油然兴奋，像现在这样。

直到第一节课下课，天依旧暗流涌动，迟迟不发作。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暴雨的豪淋，没有人开灯，只有大家各色黑瞳的灼灼目光。

下节自习课，没有老师来占课，灯就更没人开了，大家都很默契，哪怕暗的看得眼疼都没有人抱怨。

自习课六分钟后，一瞬间，教室内由暗转昏，狂风大作，靠近走廊的第一大组反应很快，齐刷刷地伸手把窗户关上；简溪这边的窗户也被江喻伸手拉上了。

下一瞬，整个世界只有暴雨的豪淋和班里的兴奋又细微的低呼。柯岚手里攥着相机，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后退了半步，对着窗外按下了快门。

这个照片入了两个人上半身，一个人捂着嘴笑，另一个回过头来和她不知道在说什么，也在笑，指着窗外，是江喻和简溪。

而那窗外天地玄青，黑树摇曳，狂风暴雨——不稳定的事物：天气、命运、人性或笔下的文字，总是能令人油然兴奋，像现在这样。

AnDyWuMUSICLAND/Worry Free Studios《Something Just Like This(Megami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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