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苦笑起来:“你别夸他了,楼哥,你知道我全部的事情,唯独你知道,所以你更不能夸他,你知道我不是因为不爱他才和他分手的。”
“我不是基因学家,但我知道这种研究往往伴随着很大的风险,那位清水口中的那种技术,我原以为百年之内不会被攻破。”
温存:“说不定他死了呢。”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毒。
然而楼复新却认同地点了点头:“真的有这种可能。”
“变性手术并不难,难在后续的基因改造和融合,以及他成为母体之后可能出现的排异反应,将近一年的孕期,大大延长了风险降临的契机,被刻意改造需要去受孕的母体必然是十分脆弱的,他也很有可能因为撑不住而中途死掉。”
因为有保密协议,所以楼复新答应了温存不再和外人谈论,他也就不能去问他的人脉圈。这种史无前例的事情要说不可行也不全对,研究到了这一步,只要不是违背人伦都可以去尝试。
哪怕违背人伦,也会有那么一批疯狂的科学家去偷偷尝试。历史上很多科学,尤其是生物医学的进步,往往伴随着不计其数的猎奇、血腥、残忍、痛苦与死亡。比较著名的就是弗里曼额叶切断术、劳伦斯夫人腹癌的放射治疗、博蒙特医生的“圣马丁胃部实验”……
“算了。”温存臊眉耷眼,“他可别死,死了我倒是永远记得他了。”
对于这件事情,坦白说,楼复新暂时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因为他也没资格插手基地的事。甚至这件事他本不该知道,温存都不该知道。他不清楚清水为了让温存离开左瞰临,冒然把签了保密协议的事情告诉温存,需要承担什么后果,他只知道清水把温存害得不浅。
他做了两碗不会出太大差错的蔬菜鸡蛋面,端上桌叫温存过来吃饭。
“不是下大雪吗?你怎么来的?”
“又没多远,走着来的,伞在门口。”楼复新:“过年要贴春联吗?这边什么习俗我都快忘了。”
“贴春联,吃饺子,放鞭炮,嗯……看春晚,这几年多了收集五福和抢红包,红包给的很少,春晚一年赛一年难看。”
楼复新说:“那不看了,可以找找电影看。”
“好。”
“对了,明年年底有个交换生的计划,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你如果想去,需要把学分修够,专业前两名,还需要有最低三篇核心期刊。”
温存差点翻白眼:“什么学校这么装逼啊?”
“斯坦福。”
温存:“……”那没事了。
斯坦福,坐标A国,国际上公认的心理学专业拔尖,甚至可以说最好的学校。有大量著名实验和优秀课题都出自这里,很多都上了国内专业生的必学教材。
“竞争太激烈了,我多半没戏。”
“我看你是舍不得左瞰临吧。”
温存像是被噎了一下。
“你和我说过,你学这个专业只是无聊随手选的。”楼复新笑道:“我审核过一些本科生和硕士,如果他们想考研或者考博,存在这样的理念,多半会淘汰。”
他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能看出来,很多学生提升学业确实没多少热爱学术的心理,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他们有各种各样抛开热爱的理由,比如逃避工作,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为了听上去牛逼,或者是父母的期望,你看,这样的人其实没多少自我可言,还不如‘无聊随便选的’呢。”
温存:“即便你这么说,我也觉得你是在挖苦我,教授。”
“你为何不用它来逃避一些现实呢?”
楼复新吃完了,擦干净嘴巴,动作很优雅。他看向温存,说话慢条斯理,“去留学对你可没有一点坏处,新的环境总是能带来很多改变。”
“更何况你的英文和身手都不错,出国不用担心,还能借机巩固一下国内没环境的口语,不然保不准再过几年你就忘了怎么用。”
楼复新目光落到温存的戒指上,以他的阅历不可能看不出牌子,也一眼就能看出是正品还是仿品,他觉得温存自己不像是会主动买这种奢侈品做首饰的人,“求婚戒指?”
温存顺势摊了摊手,“我醒来就发现在手上。”
“他挺浪漫的。”
温存一扯嘴角:“也挺莫名其妙的。”
“说不定他猜到你要走呢,毕竟这消息最近才出来,以他的实力,想打听到不难。”
温存抬头看向楼复新。
“难道不是么?他听到交换生的消息,想到你可能会去,就加急搞了个戒指,既套住你,也想让新环境的那些人知道你是有主的,你应该知道这种款式很多人都拿来做婚戒吧。”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以男人那种诡异幼稚的占有欲,他没准还做了刻名字的事儿。”
温存:“……”
“我在斯坦福也拿到过博士学位的,温存。”楼复新说:“你可以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你一直担心的那件事,说不定等你回来也会有转机出现呢。”
温存旋转着手上的戒指,戒指是光面的,才戴一天,上面已经布满了划痕,但他并不讨厌。相反,他更讨厌一切光洁如新的东西,那总会让人担忧它下一刻就会变得不完美,从而时时提心吊胆。他也赞同毛姆的话:美有点儿令人生厌。
“好,我会认真考虑,楼教授,谢谢你,真的很感谢。”
“用不着客气,温存,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温存笑起来:“你没朋友,但你有很强的人脉,我知道这两个东西不一样,但你说你能从我身上学到东西,是不是太假了?”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楼复新说:“时候不早了,看会书就睡吧。”
“你呢?”
“我回家。”
“天气不好。”温存说。
“我核心很好,不会摔倒。”楼复新说:“还是你觉得我的身手会遇到危险?”
温存叹了口气。
“温存,不要觉得有所亏欠,真的没必要。我为自己的任何举止负责,也很清楚该如何衡量和你的关系。我看过你这学期的专业成绩,希望你一直保持,然后把托福考了。”
他拍了拍温存肩膀,“当然,如果你能把GRE考了就更好了,b市就有考点。你看,你根本没时间因为失恋伤心,待办事项一大堆。”
“不过你也别太大压力,我的推荐信还是很有分量的。”楼复新冲他有些狡黠地眨眨眼。
温存一路把人送到了小区大门口,和他挥手告别,并约好除夕夜去他家里过。
他要为交换生做准备,专业课、英语、习惯性阅读、锻炼、冥想,以及尝试核心期刊,楼复新答应会帮他润色,温存制定好了计划,发现自己如果能全心全意投入到这些项目里,确实没时间想左瞰临。
无论如何,他正在试图过一种很健康的人生。
——
除夕夜,大雪。
今年的雪格外厚重深沉,道路地面已经被压成厚厚的冰层,周围无人踏足的地方有十厘米以上的积雪,温存在小区找了好久,找到一处新鲜的空地写下“新年快乐”四个字,冻得手指通红发痒。
他看着雪地里的四个字,在心里默默说道:“新年快乐,左瞰临。”
新的一年,让我们都开启新的人生吧。
他一边搓着手,带着给楼复新准备的新年礼物去他家。
他用自己兼职的积蓄送了楼复新一款潘海利根的香水,是新上市的“无所不晓的汤普森”,在温存眼里,楼复新确实是个颇有学识的年轻学者,拥有着他需要仰望的高度。
在路上他还遇到了一个小插曲,一个男学生抱着一张一米见方的挂画,手和脸都冻得通红,在路过温存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可能是挂画影响了视野,温存伸手拉住他,制止了人和画倒下的惨剧。
“谢谢!”那学生无措又惊恐,冻的声音直打颤,“谢谢你!”
显然他后怕极了,“谢谢!差点就把画摔了!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他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哭了。
温存掏出一包纸巾,直接打开递给他,“要不我帮你拿着画,你擦一擦鼻涕?”
那男生没拒绝,又连连道谢,擦完把用过的纸揣进自己口袋,把剩下的纸还给温存,随即不停搓手。
“你怎么不戴手套?”
“没有,我忘了。”
温存把画给他,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戴这个吧,如果你还有很远的路,戴手套会好受一点。”
那男生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温存的脸:“你是……温存吗?我也是b大的。”
“啊……是的。”
温存不知道自己通常传出去的都是什么名声,所以有些尴尬,他把话题转回来:“而且万一你再拿不住,把画摔了咋办?地面又滑。”
这一次男生没拒绝,“谢谢你,温存,你心眼真好。”
“手套不用还了,没几个钱。”主要是以后也未必有机会遇到了,b大规模不小,不特意找人的话,基本上四年见不到面都是正常的,“你快去吧,别在路上耽搁时间了。”
“谢谢你,温存!再见!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大学城这片区域禁止烟花,所以他只能听到那种非常单薄零星的鞭炮声,像是偷偷放的。但还是挺有年味儿的,大街上有不少人,提着灯笼拿着对联,还有人抱着烟花三两成群,商量着去固定区域挑个好位置放烟花发朋友圈。
大家穿着不同颜色的羽绒服、风衣、冲锋衣,形形色色,人来人往。
温存摸了摸中指的戒指,下意识回头,穿过人潮,望向小区的方向,又转了回来,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