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与奶糖 第73章 72疯子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如果他喜欢，他早就会喜欢了，看到你之后，我更确信他不会喜欢我，这是很悲哀的事情，温存，当然，我不是来找你诉苦的。”清水伸手捏了捏眉心，“我只是一想到他情绪就难以遏制，对不起，实在很抱歉，我纠结这件事太多年，这是我唯一无法达成的目标，这对我来说已经超过了它本身的分量——这个无法达成的目标，已经压过了我最初对左瞰临的那种渴望，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

温存：“我听懂了。”

“我并不是一个偏执的人，我不会因为一直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很多东西，就以为自己能得到全部。”清水叹了口气：“我有时也在想，不甘心，这种情绪，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危害，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吗？会改变他的想法和行为，会接连不断地去操控他的命运，会让他一直以某种，就像是被魔鬼附体一般的心理，去追逐那恶劣的虚妄和命运没给他的东西，对吗？”

温存深吸一口气，他嗓子有些沙哑：“我不知道。”

“我很可怜我自己，我很同情我自己，包括现在，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十分可怜，尤其是我找到你，和你聊这些，温存，现在的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的可笑？”

“我看到你，我不知道，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选择你，这世上就是有很多令人弄不清楚的事情，永远都会有。我确实嫉妒你，但我知道这对改变我的处境和心境没有任何办法。”

“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呢？”

温存看着他，“我不知道。”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什么？”

“我想知道抱你是什么感觉。”清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不正常，我只是想表达出我最真实的想法，就在这里，就在现在，我表达出我最真实的想法，虽然我们才第二次，或者说第一次见面，都好。我说的这些话，完全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不想隐藏，不想对你隐藏。”

温存：“□□不会有太大差别。”

“我知道！”清水：“可是我可以抱你吗？求求你。”

温存有点无奈，冲他张开了双臂。

清水过来抱住他，抱的很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温存不得不大口呼吸。

“我可以亲吻你吗？”

温存：“不行。”

“温存，和你做是不是会很舒服？”清水：“我不想冒犯你，我无意冒犯你，温存，别怪我，好不好？”

“我对这方面**不重。”

“可是你得到了他，你得到了他的身体，也得到了他的灵魂，上帝把什么都给了你，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你是上帝的宠儿，对吧？如果你愿意，我拿我的全部，拿我的一切和你交换，换你的身份，我想成为你，温存，让我成为你。”

他双臂紧紧箍着温存的腰，像是要把温存勒进自己的身体。温存感觉到毛骨悚然，那一瞬间他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名为害怕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什么是害怕了。

这让他想起了儿时母亲的抛弃、继父的欺凌、奶奶的欺骗，让他几乎想起了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这些事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重重的黑色石块，压在了他头顶，让他看不见任何光亮。

清水那种荒唐的、绝望的情绪终于感染了他，他感觉到无力，近乎晕眩的无力。

意识昏昏沉沉，黯淡无光，直到光亮再次进来时，他躺在清水的怀里，对方正用掌心捋顺他的胸口。

“深呼吸，温存，深呼吸……”

他深呼吸了几次，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

清水拍了拍他的脸，“温存，还好吗？用不用我叫医生？”

“不用。”温存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语速缓慢：“你正常一点就好。”

“对不起。”清水似乎冷静了不少，他说：“温存，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温存松开他的手腕，“你先放开我，坐回去吧。”

“你真的没事了吗？温存，你有没有心脏病，你是一激动就会昏厥吗？”

温存皱起眉，有心想说一句脏话，又忍住了，“不是，我激动不会昏厥，你刚才抱得太紧，氧气进不来。”

“啊，是这样啊。”清水又沉默下来。

好半晌他都没说话。

温存也没说话，温存很安静地坐在那，甚至还看了几眼车里的摆设。

“基地研究出了，”清水骤然开口：“基地研究出了突破性别限制的基因融合技术。”

“什么？”

“十大基地，一直在研究有关基因工程的技术，目的是为了改良人类基因，但不会大规模投放，只限于基地内部。”

“基因融合技术，是抚慰者计划的前身，被一些□□人士抗议废除。简言之，就是让基地里拥有最优质基因的男女强行结合，他们生下来的孩子，也大概率会是天然的最优质基因。”

温存脸色终于变了，“左瞰临？”

“你很聪明。”清水说：“左哥便是这样的产物。”

温存沉默了很长时间。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持续消化情绪的时候，清水后面肯定有更重要的话。

他问：“所以工程并没有真正被废除，还在持续研究，不过，你说的突破了性别限制，是什么意思？”

清水看着他，说道：“基因工程技术突破，现在加入了性别改造技术，如果在女性角色里找不到能与之匹配的优质基因……”

他放慢语速，缓缓道：“男性可以改造性别，进行基因融合。”

温存忽然觉得浑身发冷，然而这是不可能的，车里有恒温空调。但他真实地觉得浑身发冷，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到有一阵莫名的心悸贯穿心脏，又仿佛有无尽的无措与恐慌蔓延出来，像蠕虫一样爬满全身。

他双手交握搁在腿上，手指不自觉用力，每一根指头都在力的作用下生疼。

“性别改造，指的是……什么？”温存猛地看向清水，又迅速移开目光，缓缓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不存在的事物那样，吸了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改造，怎么，怎么改造？”

“改造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清水的声音也同样不平静，甚至比温存抖得还要厉害，他说：“签订自愿协议，保密协议，封印绝密卷宗，封条有唯一机械编码，然后，要进行多次手术……”

他的声音开始严重发抖，“第一次，全身体检，确定身体情况。”

温存指甲抠进了手心。

“第二次，执行手术，切除……切除……多余器官。”

温存闭上眼，大脑嗡嗡作响。

车厢里有种绝对的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在他闭上眼时，他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坟墓中。

他回想起自己之前逃跑进孤儿院时，被恶劣的小孩子关进了保洁打扫的仓库里，他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天黑下来，里面的灯坏了，陈旧腐朽的气息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他的鼻腔里满是灰尘和老鼠屎的气味儿，他在这里艰难呼吸着为数不多的氧气，他听到老鼠在吱吱吱地叫着，穿梭在扫帚间。

他从一开始尖锐大喊、痛哭，到最终悄无声息。

他默默流泪，紧咬牙关，又咬自己的手背，咬得满是齿痕。

他聆听着自己急促又绝望的呼吸，如同苍白焦急的鼓点，连同他的心跳，敲打在时钟的每分每秒上。

“他知道吗？”

温存睁开眼，他看到清水依然坐在那里，但已经泪流满面，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绝密卷宗，不发一言。

这一瞬，温存眼泪骤然如同泉涌一般，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他感觉到眼泪顺着他的下眼睑，就像忘记关严实的水龙头。

“他知道吗？！清水！”

清水摇头，声音艰涩道：“我和基地方签的直属协议。”

“你疯了！你他妈的疯了！清水，你是个疯子！”

“他不会同意的。”清水面色痛苦，“基地没有告诉他，我也没有告诉他，他本人的意愿并不重要，这是□□的胜利，这是几十年计划的成功启动，他一直都是试验品，从来都是试验品，而我愿意陪他，对不起，温存，真的对不起。”

清水站起来，冲着他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来。

“温存，我会成为母体，为他繁育出下一代最好的基地任务者。”

“起来。”

温存的声音颤抖中透露着冰冷，厉声道：“站起来！”

清水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温存。

“你要怎么生育？”

“连接外置人造子宫和卵巢。”

温存冷笑一声；“要连十个月？”

“是吧，最低十个月。”清水说：“这是基地不会对外公开的技术，我可能从此会一直在基地里，为他持续生育孩子。”

温存咬住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清水，你蠢透了。”

“是啊，我蠢透了。”

“你什么都有，却偏偏要放弃这一切，你成为了一个，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温存红着眼，凝视着他，眼里布满了浓稠的血丝。

他猛地站起来，揪住清水的衣领，“你是个演员，我怎么能相信你的话？你要是骗我，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清水握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地，带着他的手向下移动着，温存分不清是他们两个人谁的手在颤抖。

“那你摸摸吧，看看也行。”

清水的双眼里，是一片绝对的清澈与坚毅，就像两把刀子插进了温存的心脏。

那只手僵硬地，机械地，听从清水的摆布，失去了任何力气。

“我会跟他分手的，给我点时间。”

这是他离开这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温存，我那天看到你在看《刀锋》，你也在寻找真理吗？就像拉里一样。”

“如果你找到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因为我不知道真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还有没有资格。”

“不过，我想，我的真理，也许从现在开始，要我自己来定义了。”

“温存，对不起，我伤害了你高尚的灵魂，我永远有愧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