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是时候追溯一下几个月之前,去详细旁观温存提出分手的原因。正如同温存的朋友们对他有过的评价那样,他是一个正在飞速成长的,虽浅薄但终将持续摆脱浅薄的人,连楼复新都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种世俗里不常见到的神性。
事情同样发生在图书馆内,那一天温存走进去的时候,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心跳。一股没来由的不好的预感侵袭着他。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与危机,最多算是一个小插曲——在他去古籍区找一本书时,被厚厚的灰尘呛到,不停咳嗽,而这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给他递过去一瓶水。
“刚拧开,我没喝过。”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柔和。
温存顾不上道谢,喝下了半瓶水,远离灰尘大口呼吸着,等他恢复过来,发现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手里的矿泉水是依云,对大学生来说并不便宜。
等他再次听到同样的声音时,也就是几天后。
当他走向他一直以来读书的那个固定位置——那个偏僻角落时,发现有个全副武装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那。
男人穿着一身不显眼的白卫衣牛仔裤,带着白色的帽子和蓝色的口罩。
这样的打扮虽全副武装,但却十分寻常,因此温存并未在意,准备换个位置。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温存。”
声音同样柔和,带着一丝清澈如流水的质感,对耳朵十分友好。
温存听出了这是上次给他送水的人,回过头,看到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温润,明亮,带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明显卧蚕,所以他应该是在笑。
“你好。”温存礼貌说道,在“有什么事?”和“谢谢你上次的水”之间,谨慎地选择了前者。
“方便吗?我想和你聊聊。”
没等温存问他,他就直抒胸臆道:“聊一聊关于左哥的事。”
温存微微挑眉,“左瞰临吗?”
“对。”男人应声,温存看到他眼睛笑起来的弧度更大了。
温存于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图书馆人不多,他们这里又实在偏僻,他们正常讲话也不会吵到别人。
男人看他落座,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惊艳的素颜。
这样的面孔需要将容貌和气质揉到一起去感受,这是不同寻常的,不像学生,更不像普通人。他身上有一种井雨和虞诚与之类似却又缺少的东西。
这是很微妙的体验,是属于目前的温存只能体会但无法精准用语言去描述的体验,同他的声音一样难以说清。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不接地气。有别于日常化的声音与长相,像人们第一次看到电视剧,看到里面的帅哥美女,听到他们由专业的配音演员配合发出来的悦耳声音,几乎脱离了生活。
他想了想,以不太确定的口吻问道:“你是……清水吗?”
“我还以为你不看电视呢。”
“我不看,我是猜的。”
温存忽然就想起来,他虽然不看电视,但他刷到过微博,“豪门太子低调出演男二号,凭实力拿到最佳新人奖”这样的头条有段时间层出不穷,就连他每日接收的夸克推送都推过。
温存想了想,说道:“谢谢你那天送的水。”
他又说:“我不看电视剧,但我看过和你有关的新闻。”
“这样。”清水笑了笑,“那太好了,我以为要被你看到上不得台面的演技了。”
上不得台面也会拿最佳新人奖吗?应该不是,虽然他的家世确实很牛,但不会蠢到在这种事情上运用权势。
不过温存对他的演技毫无兴趣,“你找我有事吗?”
清水环顾四周,开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介意换一个吗?”
“去哪?”
“去我的车里,没有别人,很宽敞。”清水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和你聊一些事。”
温存默默注视着他,有那么几秒钟,他只是看着清水,没说话。
对方也任由他打量,目光很坦然,甚至带着一丝讨好,不知是不是温存的错觉。
“走吧。”温存站起来。
两人并肩往外走的时候,温存才发现自己还要比清水高一点,但清水看起来身形挺拔清隽,走路的姿势也十分端正利索,一举一动颇有从容风度,比他见过的热门明星要顺眼很多。
温存落在后面打量他一会儿,清水回头,放慢步伐等他,似乎之前的这段时间是特意留出来——留给温存打量他。
“学校功课多吗?”
他像个兄长一样和温存话家常。
“还好。”
“好想体验一下正常人的生活,正常的学生。”他像是自言自语,又说:“你喜欢喝哪种咖啡,我让助理去买。”
温存摇头:“不用了。”他拿着从图书馆带过来的水杯,里面还有满满一杯温水。
“你那天咳嗽得很厉害,是哮喘?”
“比较严重的粉尘过敏。”
“那不应该去古籍区。”清水不赞同地说道:“那里最容易积灰。”
“嗯,以后不去了。”
清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奇异。
他的车在校门外几百米的一处泊车点,温存跟着他走过去的时候,有一群大学生正围着车拍照。
差几十米的时候,清水伸手拉住了温存,不让他往前走,一边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一句:“清理一下。”
温存就看到从旁边黑色的车子上下来几个黑衣壮汉,把那群学生赶走了。
“是我考虑不周。”清水说:“就这样过去他们肯定会拍到你,这个学校就会传出一些有关你的流言蜚语,你应该已经够多绯闻了吧?”
“那现在怎么办?”
“我让他们把车开去人少的地方,咱们打车去汇合。”
“好。”
b大人流量很大,清水遮得严实,没人认出来,但确实有不少人拍他们,估计是奔着温存。但温存不在乎,他已经很多绯闻男友了,就连白灿灿都难以幸免。
俩人打车,清水报了个位置,是一处开发区。路上他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温存也没有再打量他,也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闭上眼时,温存就已经十分莫名地重拾起了那种不祥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心悸与痛苦的感觉,他不愿意去做任何假设,但他无法否认,他现在正要去和清水聊他的爱人,他的男朋友。
他正要面临未知,当然,他也可以不接受清水的邀请,他完全可以拒绝。他有左瞰临护着,左瞰临可以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可以一直庇佑他,如同神明那般赋予他长久的信仰与绝对的力量,赋予他宛如铜墙铁壁般的安全感。
所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接受清水的邀请,难道是出于对豪门的好奇吗?不,他不是没有豪门的朋友,他们没有三头六臂,符合人类进化的标准。
所以他只是好奇,一个曾经爬上左瞰临的床的男人,一个曾经被他的枪指着的男人,必定是不同寻常的。
他想做什么?他不会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他不会威逼利诱让自己离开左瞰临。不知为何,温存笃定清水绝不会这样做。
很多时候人类就是会有一种无凭无据的猜测和分析,根本没有论据论证。
这一路上差不多就只想了这些东西,随后他感觉到清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是直接接触他的皮肤,他感觉到清水的手很凉。
“下车了,温存。”
温存睁开眼,看到清水为他打开了车门,他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后背顿时一片蓬松的发麻之感。
清水带他到了那辆加长林肯里,这种车温存连车门都不会开,清水帮他开了。
“你要是困可以先睡一觉,我不会吵到你。”
“不用。”温存说:“我不想继续耽误你的时间。”
“我的时间并不宝贵啊。”清水笑了一声,“你能喝酒吗?这里有很多酒,味道还不错。”
“不能,一杯就倒。”温存把水杯放在桌上,“我有水。”
“好吧。”
温存和他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中间有一张精致的长桌。
桌上有高脚杯,各种看不懂包装的酒,还有几本书,和一卷贴条的卷宗。
“喜欢看书吗?”
温存:“你总不可能是碰巧坐在了我经常坐的座位上吧。”
清水就又笑了,笑声很清朗,但不知为何,温存却感觉他有点虚弱,像是刚刚大病了一场那样,脸色苍白,声音没有气力。
“我找人观察过你,但不是跟踪你,只是看你经常出入的地方,仅限于学校内部,我发现只有图书馆,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出于想和你见面的目的。”
“我知道,你不用道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和我说。”温存语气很平静,没有波动,他说的完全是他心中所想,以清水这种势力的人,说句难听的,让他消失都能做到。
当然,他有了左瞰临之后,这一点应该做不到了。
“谢谢,温存。”清水说:“我想和你聊聊天。”
“聊吧。”
“可能会占用你比较长的时间,我没有提前通知你,我再次道歉。”
“没事儿,晚上没课,他出差了,我有空。”
清水沉默了几秒,说道:“你有没有听过抚慰者计划,有没有人和你说过?”
“我听过,许喆说过。”温存不想兜圈子,说道:“你是家族培养的抚慰者,你的目标是左瞰临。”
清水点头:“家族的意向是十大基地任何一名a级教官,但我只喜欢左瞰临,所以我的目标一直都只是他。”
温存点头。
清水看他平静寡淡的神情,苦笑道:“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的多,你应该知道我被拒绝的事情了。”
温存默默看着他。
“庆功宴,他喝了很多酒,我躺在他床上,他……唉,你敢相信吗?真的很多很多酒,他身体已经快站不稳了,但他发现我的那一刻,我感觉一头野兽苏醒了,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根本停不了。他拿枪对着我,眼神在那一刻,又混沌又清明。”
“喝再多都不会影响他的判断,这是天生强大的基因,没办法的,我本来就知道,阴谋诡计奈何不了他,可是我就像绝症病人,哪怕有一线生机都要去尝试,甚至不惜死马当活马医,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的羞耻都算不了什么,可他没给我任何机会,任何机会。”
“如果我不离开,他真的会杀了我,他不会去管任何的后果,他会开枪,结束我的生命。他像一个、一个决裁者,像死神,他本身就是一把枪,他可以控制子弹在任何时间贯穿我身体的任何部位。”
清水闭了闭眼,面色红润起来,语速加快,显得很激动,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看得出来,那次的事情让他难以忘怀,给他留下了浓厚的阴影。
温存想了想,给他倒了一杯水,温控壶里有温水。
“谢谢。”清水一口气喝掉这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