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归根究底,都是因百花宴而起,而期间的种种与童谣里的预言又不谋而合。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天怒人怨,更将对妖猫的恐惧化为戾气,矛头直指太平公主,皇帝尽管有心偏袒,不过到底难掩悠悠众口,虽未直接降罪,但还是下旨命大理寺彻查,并在重阳节前结案,否则大理寺连同公主府一同治罪。至于百花宴,皇帝虽只字未提,但旨意不言而喻,百花宴能否如期举行,全取决于大理寺能否在重阳节前顺利破案。太平为了百花宴不落空,太子为了保住大理寺,姑侄二人时隔多年,不得不再次携手攻克难关。
朝堂之上波诡云谲,而公主府内也是暗潮涌动。短短数日,已经发生三起命案了,源头是百花宴,矛头正是赴宴之人,而一众女客对妖猫杀人说深信不疑,纷纷与太平请辞。太平自然不允,公主府名誉受损,已是难以挽回,外面现在流言蜚语满天飞,倘若放她们回去,再传出什么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势必会累及她的名声也一落千丈,这是她万万不能准许的。可这些女客并非平头百姓,且都身份显赫,即便太平贵为公主,也不好以权压人,况且事关生死,即便公主府固若金汤,任谁也不敢担保不会有第四起命案发生。她们的态度很是强硬,太平一时也觉得棘手,进退两难之际,崔知节带着一支卫兵如天神降临,搬出圣旨,以案子未破为由,禁止任何人离开公主府。众人再是不甘愿也不敢抗旨,只能勉为其难暂且住下了。
崔知节这两日一直追查长安城突起猫祸之事,黄天不负苦心,终于被他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事不宜迟,他们一众人出了公主府,就马不停蹄赶往目的地。因天色已晚,人多赶夜路恐有不便,除了陆时雨和杜若,崔知节只带了楚卫这一个随从,四人先是乘坐马车,而后又改为步行。荒郊野岭,四下无人,难免心生恐惧,尤其穿行在一片野林子时,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不见一丝月光,阴森森的,透着一股诡异之感。
“喵呜……”突然一声猫叫,惊得杜若险些叫出声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猫叫一声叠着一声,此起彼伏,很是骇人。
崔知节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低声呢喃了一句,“看来咱们是找对了。”
杜若蹙着眉头,疑惑道:“找什么,什么对了?”
“找猫……”崔知节四下环顾,一边留意周遭动静,一边解说道:“长安突起猫祸,绝非偶然,定是幕后之人早有计划。武皇在位时,猫在长安城几近绝迹,直到近些年,民间才逐渐兴起养猫,但并不盛行,所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此次猫祸数量繁多,可若想将成千上万只猫偷运进长安城绝非易事,而且也难掩耳目。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猫一直就养在长安城里,待时机到了,就被放出来,祸乱长安城,以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此数量的猫不便养在闹市,只能是人迹罕见的山野。猫昼伏夜行,我们跟了两个晚上,才发现的它们的行踪,而且经过诸多打听,这片林子后曾有一户人家就是养猫的。”
杜若了然地点了点头,沉吟一瞬,道:“猫虽野性难驯,但并不轻易伤人,除非这些猫被喂了某种药,激发了它们的兽性,才会展露出凶悍的攻击力。那日我给魏娘子看伤,伤口尚未结痂,渗出的血居然是黑的。而且魏娘子说过,魏夫人失手打死的猫流的也是黑血。”
“黑血?”陆时雨想起那只被崔知节一剑贯穿的猫,溅出的血似乎也是黑的,只是她当时并未留意,“这是中毒的迹象,可这些猫并不像是中毒啊。”
杜若略一思忖,道:“西域白驼山上有一种药草,叫雪青草,终年不开花不结果,四季常青,但却不易存活,所以珍贵异常。雪青草的根茎入药可治头疾,但若大量服用就会情绪高涨,精神异常亢奋,肢体不受控制地狂躁,静不下来,也停不下来,直到全身的精力耗尽,最后油尽灯枯,活活熬死。而且常期服用大量的雪青草,血液就会泛黑。不过猫与人的身体结构不同,再加上用药的量不一样,兴许效果略有些差异,也属于正常。”
崔知节微怔,若有所思道:“那雪青草除了西域白驼山,还有哪里可能找到?”
杜若低头沉吟片刻,道:“可能只有皇宫里才有了,据我所知,西域的一些藩属国会以此为贡品进贡朝廷。”
崔知节面露一丝恍然,随即吩咐楚卫点燃火把。猫忌火,一见火光便不敢扑上来了,但仍蹲在树干上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加快脚步,尽快地离开这片林子。一路上,猫群步步紧逼,如影随形,一副蓄势待发之势。索性,他们走出林子时,天已放亮,猫群才逐渐褪去。四人都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些猫若是一拥而上地扑过来,那便如洪水猛兽,他们就是有三头六臂,怕是也难以招架。
前行了数步,终于看见了屋舍。一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读到《礼记》之中的一句“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时,顿了顿,随即状似长叹了一声,而后继续诵书。
他们一行人再是轻手轻脚,还是惊扰了屋里的读书人。那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相貌并不算出众,但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流气质。他手握着一卷书,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虽有些明目张胆,但却并不冒犯,“你们是什么人?”
毕竟不请自来,理亏在先,崔知节十分有礼地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那人一听大理寺的名号,不免有些拘谨,“你们要问什么?”
崔知节并未直入主题,看了一眼子在他们脚边转悠的几只黑猫,问道:“这些猫都是你养的?”
那人点了点头,含糊道:“算是吧。”
崔知节眉头微皱,“我们来时经过一片林子,遇见一群猫,也都是你养的吗?”
那人顿了顿,犹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天有变,妖猫现,百花宴,万民怨……”崔知节侧过身去,扭头道:“这支童谣你可有听过?”
那人没作声,神色茫然,似是真的一无所知。
崔知节眼底生出一丝怀疑,语气也冷了下来,“现下整个长安城猫祸横行,人心惶惶,还牵扯出三起命案,,这些你也不知道吗?”
那人闻言,骇了一跳,眼瞳颤了颤,忙道:“我一直在家中温书,已有两月未出院门,此处偏僻,人迹罕至,外面什么世道更是无从知晓。”
崔知节凝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可这一切都跟你养的这些猫有关……”
那人惊慌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姓瞿名阳,岭南人士,投亲到长安。这份家业原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叔的,因我那个表兄早逝,表叔后继无人,这才交由我打理,年初时,表叔重病离世,我便就留下了。这三间屋舍和院后的一片地,还有那些猫,都算是我从表叔那里继承过来的。我因要读书,实在无暇喂养,就随它们漫山遍野的游荡,不过这些猫似是有灵性,不管跑出多远都会回来,很少离开这片山野。约莫一个月前,突然来了一伙人,神神秘秘的,什么都让不打听,但出手很是阔绰,一开口就是三百两,要将这些猫都买了去。我本就无心喂养,自然是万分愿意,便银货两讫,与他们做了这笔买卖。我若是知道他们搬弄是非搅动风云,定是万万不会应下的。”
崔知节见他悔不当初的模样不像是作假,态度便缓和了些,“你可还记得那伙人的模样?”
瞿阳摇了摇头,道:“他们遮遮掩掩的,像是怕人见似的,不过他们说话声音尖细,像是唱曲的。”
崔知节沉思片刻,道:“你表叔很喜欢猫?”
瞿阳点了点头,道:“表叔确实是一个爱猫之人,以前还有一个名号呢,人称张猫仙。”
“你表叔姓张?”崔知节猛地抬眸,“那你表哥可是姓张名睿,字子陵,号山猫居士?”
瞿阳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他?”
崔知节下意识地看向陆时雨,陆时雨也是一脸的愕然,这绝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