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章柏道:“我只要他死,别的都不重要。”
时令点点头,不再多说。
岂料秦许听了这话以后,突然狂笑起来,边笑边说:“谢章柏……哈哈哈哈谢家,你的父亲可就不同于武安王啦,想当初,我要他归顺与我,他不同意,在我当着他面杀了他夫人……哦,也就是你的母亲以后,他居然涕泪齐流的跪着求我放过他……哈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就他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哈哈哈。”
谢章柏面无表情的看着秦许,秉持着“报仇大家一起报”的原则,时令递上短刀:“喏,这是把好刀,顺滑无比,杀人利器。”
谢章柏接过,走到秦许身前蹲下,预备着挑断他的手脚筋脉。
时令冷眼旁观,心道:什么嘛,表面装的那么云淡风轻,心里还不是恨的要死,挑断筋脉什么的,比他的“刺字”狠辣多了。
就在谢章柏挑断了秦许右手的筋脉,转向左手的时候,异变陡生,他的短刀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刀尖的对象却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秦许的右手不知何时也或许是早有准备的倏然朝谢章柏眼前洒了什么东西,谢章柏双眼一闭,趁着这个空隙,秦许极快的一翻身,逃出了两人的视线。
因着时令离得较远,饶是他反应再快,也没能防住秦许这一手,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将谢章柏带离秦许洒下的不明物区域。
谢章柏脸上沾了点绿莹莹的粉末,剧痛让他眉头紧皱,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道歉:“对不起,我的失误。”
这绿色粉末,时令见过,是之前那个冒牌货用过的东西,他扬手一掌,打在谢章柏颈侧,将之振出了不少,谢章柏树这才好受了不少。时令道:“没事,秦许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激怒你,好寻机逃走。”
秦许对他们知之颇深,知道时令脚法了得,要是一直被时令看惯着,他绝没有机会遁走,只有在谢章柏这里,他才有一丝可能。
谢章柏恨恨的将屋内的桌子踢翻,“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胸口受了那么重的贯穿伤,居然还有力气起身?”
时令不以为然,“他好歹也算是在江湖上混过,手里有些救命的东西不足为奇,放心,他跑不远。”
正这时,屋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是换班的人回来了。
秦许是算好了时间才跑的。
啧,时令将短刀两面在身上擦净,做好了苦战一番的准备,刚走出一步就被谢章柏拉住。
时令眉毛一动,挑了个疑惑的眉:“怎么?”
谢章柏看着他,凝声摒气道:“你去追秦许,这里我来应付。”
闻言,时令的眉头挑的更高了,“你一个人?”
不是他看不起谢章柏,实在是一路过来,谢章柏的实力他有所目睹,应付一般武人还好,要和秦许手下的众多高手打对台,谢章柏是不够看的。
谢章柏看起来不像开玩笑,他说:“迟则生变,要是让秦许再一次跑掉,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你也不想他死在别人手里吧。”
时令默然——他的确是不想把秦许的狗头让给别人,这才铤而走险。
“我很早就知道,凭我一人之力是报不了仇的,所以一直蛰伏,直到遇见你……秦许是你我共同的仇人,我宁愿他死在你手上,也不想让他有逃走的可能,所以,快去!”
“行吧。”时令拿出一小包药粉,不由分说塞给谢章柏,“这是剩下的究玉粉,可内服可外用,能短时间内提升你的武力,但不可用多,切记!”
两人离开茅草屋后,各自朝相反的方向离去,谢章柏就算是用了究玉粉也是勉强,必须得尽快解决掉秦许,回去救谢章柏于水火!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远,身前的血腥味越来越淡。
时令潜移一阵后,停了下来——到这,血腥味几乎已经没有了。
这里已经离开了西桩子的地界,是另一处不知名山林,前方是一处断崖,后面是一览无余的空地,周围零星的有几片林子,四下静寂,落针可闻。
越是急躁,越是心头难安。己在明,敌在暗。
不妙。
时令可以确定,秦许就在附近——这股子危险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走一步看三步,时令从头发丝谨慎到了脚底板——却还是遭了道。
发现脚底触感不对劲的时候,时令的双脚已然迈入了“陷阱 ”——他脚底下的枯枝败叶竟然是镂空的,底下居然被挖了个一人高的大坑——原来是用来捕猎大型动物的,此刻阴差阳错的将时令抓了进去。
就在时令身子歪倒的一瞬间,从暗处闪出一个人,正是秦许,他手持一把尖刺,以迅雷之势向时令的脖子刺来!
余光里,时令认出了那熟悉的尖锋——竟然是之前刺穿他肩膀的那把。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仇刀见面也不外如是——拼着把身子扭断的风险,时令也不能让这把凶器再伤到他分毫!
于是在将将掉入大坑的一瞬间,时令滑溜的一矮身,抓住了秦许的脚踝,欲将之作为肉垫。怎料秦许反应也极快,一点不像个老态龙钟,黄昏迟暮的人,一击不中,他那垂坠的右手——被挑断筋脉的那只手,突然暴起,闪电般拍向时令的胸口。
来不及躲闪,时令生受了这一掌,被溢出的掌力扫向了一边,倒免了栽倒在大坑中的待遇,他内腑剧烈抽动,喉咙一甜,吐出了一口暗沉的血。
时令浑然不觉的似的,擦掉嘴角的血迹,道:“没想到,南望馆的招式,你也会。”
作出了这雷霆一击之后,秦许的右手又像之前那样垂坠了下来,淅淅沥沥的流着血——他也不甚好过。
秦许:“这根本不是南望馆的招式,这一招以内劲作底,以功法作径,取得是一个‘巧’字,乃是苍云山之物,可惜我半道学武,发挥不出十之二三……怎么,顾离尘没告诉过你吗。”
时令还真没听顾离尘说过,不过这不重要,他嘲讽的一笑,“你手下那个渐春山好像是苍云山的弟子吧,他不会的东西,你居然会。你倒是比他更像苍云山的弟子。”
“渐春山?”秦许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十几年了,连个门道都没悟出来,天资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哦,那你十几年了,也就偷学会了这一招。”时令一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的接近秦许,“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秦许果不其然被激怒了,他失控的朝前走了两步,愤恨道:“你不过是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就算有个显赫的父亲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轻松就弄死了,你也不过……“
剩下的话被扼杀在了秦许的喉咙里,他缓慢低头,看见了插在他胸腹的刀柄。
时令戳戳秦许坠在一侧的右手,温温柔柔的一笑,“说了不许你提他,你不配。”
“另外,跑得快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呢,对吧。”
说罢,他再次戳戳秦许的手臂,跟玩儿似的——跟他想的一样,断了的筋脉怎么可能会好,想必是秦许用了什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强行动用了这只手——看见这手流出的满地血液就知道了。
死到临头的秦许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时令,这眼神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围住他的那一群狼——当时他被逼至断崖处时,那群狼的眼神跟此刻的秦许,一模一样。
不好!
时令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快的来不及抓住——他身形一动,就要闪身撤退。
秦许突然大吼一声,双臂抬起,牢牢的钳制住了时令的双肩,同时脚下发力,推着他,一股脑的往前冲!
这后面是断崖!
秦许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不死不休,力道奇大无比,时令怎么也挣脱不出——短刀还插在秦许身体里拔不出,眼看就要被秦许推出断崖,时令灵机一动,双脚抬起,一脚别住秦许的右腿,另一脚弯折,别住了秦许的左腿,止住了两人向着悬崖猛冲的架势,斜倒在了断崖边上儿。
孤注一掷的招式被破解,秦许再也没有气力,软倒在地上,时令顺势翻身抽刀,短刀带走秦许生命力的同时划破了他的衣衫,一样东西从他的怀里滚落,挂在距两人几步远的崖壁上凸出的几节枝桠上,搭扣在滚落的过程中松开,一头固定在枝桠上,另一头顺势骨碌碌的往下展开,露出了它的真容——
是一副卷轴。
卷轴滚落的动静同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时令顿住,目光一凝,“这是……”
秦许看见这幅亲手画作的“人物图”,发颠似的狂笑起来,大笑过后,用一种怅惘的语气喃喃道:“……褚将军,当初我那般请求于你,以为疾恶好善,浑金白玉的你定会给我指一条明路……没想到你居然让我去科考……哈哈哈哈哈哈,让一个寒门子弟去科考哈哈哈哈哈……”
时令认出了这幅图中于悬崖之上驭马挥剑的人,他将手上的血渍和尘土在衣服上擦拭干净,将之拾了起来,“让你去科考难道不对么,寒门士子要想进入朝堂,这是最正统的路子,你还想要什么?”
秦许的目光仿佛粘在了卷轴上,不错眼珠的盯着那画上的人,听了时令的嘲问 ,他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诘问:“没错!科考之路是正统之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士族们会甘愿让寒门子弟挤占朝堂上本就不多的席位么!科考?它就是个笑话!”
秦许的目光悠远起来,想起了那些被深埋于心的不甘和凄苦。
“元正元年到元正九年,三年一次的科考,我整整考了三次!一次都不中,每次都卡在了最后一道关卡上,也就是殿试……本以为是我能力不济,命中不该有此运,差一点作罢……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呵,原来我每一次的殿试答卷都被替换给了别人,三次答卷,三次不同的人……我辛辛苦苦的九年时光,原来全是在为他人作嫁衣……”
“我气不过,去找偷换我答卷的人理论,然后我的父母,妻儿,小妹我所有的亲人都在一场大火里被烧死了,他们告诉我那是意外,那些人说这是给我的教训,还让我以后乖一点,乖乖的给他们代笔……哈哈哈哈教训,这叫我怎能不恨!他们都该死!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那些为虎作伥的县绅……还有不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褚山,他们全都该死!”
时令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问:“可是这些跟我父王又有什么关系,你要这般记恨他?”
秦许目光上移,盯着这张与褚峰甚为相似的脸,扯了扯嘴角,“后来我干脆付诸于行动,用了一些手段把那些人全都弄死了,手里的权柄也越来越大……然后我就截住了一封信,是你父王写给褚山的,你猜那信里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