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和苏奚是这样,顾离尘也是这样,只要跟自己待在一起,就会受伤,就会招致伤害。
书斋被毁成那样,因为他,隐楼的人没有了安家之所,现在还不得不四处逃窜以躲避追杀……
要是当初只有自己一个人惹上秦许就好了,要是当初不把他们都牵连进来就好了,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没有人会受伤,也没有人会无家可归……
“想什么呢?”明竹喧面色微沉,“来帮我把这个药丸喂他吃了,能稍微养养气脉。”
“哦,就来。”时令回神,托住顾离尘的脑袋,把药喂了进去,他抬眼看看明竹喧,沉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受伤,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对不起。”
他一连说了两遍,听的明竹喧一愣一愣的,片刻后,他哭笑不得的说:“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你要说也该跟南望馆的人说呀,跟我说有什么用。”
“再说了,顾留尘这个人也老大不小了,他要做什么都行,不干别人的事,照我看来,与其让你受伤,说不定他更愿意让自己受伤呢。”
时令一愣,抬头对上了明竹喧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专心侍弄起顾离尘来,明竹喧的眼神更肆无忌惮了,□□的气息简直要破眼而出了。
“咳。”时令尴尬的打破了这迷之气氛,“我们……在等什么?”
明竹喧见好就收,也咳一声,恢复了正常,“等人来啊,你不会想要让我一个人扛你们两个吧,我腿才好,扛不动。”
“哦。”
“明楼主——”,不一会儿,远处奔来个人,一双短靴蹬的利落又好看,时令不自觉的双眼微眯,暗暗防备。
“哥——”,寒钰跑过来就要往时令身上扑,明竹喧拦住他,“等,你想把你哥撞死么,他身上有伤呢。”
“啊,”寒钰小声惊呼,小心的在时令身边蹲下,眼巴巴的瞅他,“哥你伤哪儿了?严重吗……哥?你怎么这么看我?”
时令面无表情的伸手摸摸寒钰的脸,抓抓他头发,从额角揉搓到下巴,又抓住两边脸颊往外拉了拉。
寒钰乖乖的不动,任他动作,嘴里嘟囔:“哥……你干仁么?”
“没事。”时令拍拍他脸,笑了笑,“好久没看见你了,就看看。”
明竹喧道:“行了,叙旧到此为止,你扶着你哥,我背顾离尘,咱们进城吧。”
寒钰点点头,依言扶住时令,及至此刻,他才看见时令腰上暗沉的血色和刀伤,眼睛一瞪,就要喊出声来,时令及时的捂住他嘴,道:“别嚎,小伤,上过药了,几天就能好,别担心,别瞪眼睛。”
寒钰:“……”
好的呢。
明竹喧背起顾离尘,问:“那边都处理好了?”
寒钰回:“那四个人都死了,没有人逃掉,第六小队应该全部没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跑掉了,想起那个人故意放水的那一脚,时令眯了眯眼睛——决定暂时不告诉明竹喧这件事。
跑掉的那个人或许将来能有点用。
回到明竹喧的归海楼,时令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里是明竹喧的地盘,秦许的人不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来。
明竹喧给他们安排了房间之后,急匆匆的出去料理事务了,时令先给顾离尘擦了身子,换了衣服,又重新上了药,忙活半天出了一身汗——鉴于之前过度使用了肩膀,这会儿一使力就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但他没有叫寒钰过来帮忙,顾离尘为他做了那么多,如今只是一点倒水洗脸的小事,他不想连这点小事都假手他人。
侍弄好了顾离尘之后,寒钰端着饭菜和一些瓶瓶罐罐进来了。
“哥,这些是明楼主拿来的药,你快看看,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时令扫了几眼,拿过一瓶和水服了几粒,又给顾离尘喂了几颗,朝寒钰招招手,“过来,从离开青枫开始,这些天发生的事,你原原本本给我讲一遍。”
寒钰就乖乖坐下来,一本正经的平铺直叙。
原来在黑衣人到达青枫的头一天,何云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突然间把大家召集起来,说要逃难,然后把一些破铜烂铁并一堆鸡零狗碎藏了起来,收拾了几个包袱就跟着明竹喧来了洛平。他们行动速度慢,纵使提前了一天跑路,还是在半道上被截住了,亏的素弦武功高强,再加上归海楼的人来得及时,他们才没被团灭,寒钰的那块小金牌就是在打斗中不慎掉落,后又被不知名路人捡去典当,这才被南望馆的人发现。
寒钰忧心忡忡:“何云哥为了保护小团子,胳膊受了伤,后来又跟我们走散了……”
“什么!”
时令听的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他现在在哪里?”
“哥你别急别急。”寒钰安抚他,“我们到洛平的头一天就收到了他传来的信,他很安全,说是带着团子上京城去了,他觉得南望馆比较靠谱,让我们不要担心,安心跟着明楼主,等日后安全了再汇合。”
“……”时令一时无言以对,这话确实比较像何云会说出来的。
焦虑半晌,时令坐下来,捏捏眉心,“苏奚和素弦呢?”
寒钰:“他们去跟那些黑衣人打游击去了,何云哥不是受伤了嘛,苏奚哥气不过,带着素弦报仇去了。”
时令:“……”
都是人才啊——他们才两个人,抱的哪门子仇啊,也不知道带些归海楼的人一起去……
寒钰接着道:“素弦大哥说打不过,苏奚哥就把归海楼的人统统带出去了,正满城追着那些人撵呢。”
时令:“……挺好的。”
怪不得明竹喧来救人的时候是独身一个,感情人都给苏奚带走了,这楼主当的有点惨,苏奚也真是不客气。
“这么说,我遇上的那队黑衣人是漏网之鱼咯?”
寒钰点点头,“应该是,明楼主说一共有六队,素大哥他们只围住了五队,剩下十个人,哪里都找不到,没想到正好跟你们撞上了 。”
这么说来,六队会向外求援,恐怕是还不知道他们的同伴处境不妙……想这些已是无用,毕竟六队名义上已经全灭了。
过了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寒钰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惶惶的,他不自觉的贴过来,跟时令挤挤挨挨的。
时令看他一眼,温和道:“害怕了?”
寒钰眨巴眨巴眼睛,缓慢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时令眉毛一挑,“几个意思?害怕又不害怕?”
“不是,”寒钰把自己缩起来,小声道:“只要跟几个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害怕,我害怕的是……你们会受伤,会死,我害怕这个。”
“那天……他们追了上来,马车东倒西歪的,团子人小被甩在了角落里,何云哥去抱他被砍伤了手……当时我很害怕,害怕大家会死,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跟我以前一样。”
时令搂住他,心里充满了歉疚,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会呢,你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你都可以来救你哥我了啊,今天要不是你和明竹喧把我和顾离尘救回来,我们指不定会怎么样呢,这就忘啦,记性这么不好。”
寒钰撅起嘴,不好意思的说:“那是明楼主救的,我只是顺带的。”
“不管,”时令也撅起嘴,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就是你们两个人救的我,不管不管。”
说罢,两个人一同笑了。
寒钰向往的说:“哥,要是没有追杀和被追杀这件事就好了,我们就安安静静的在青枫过日子,团子会慢慢长大,何云哥和苏奚哥时不时的吵一回架,日子平静又有盼头,那该多好啊。”
时令抓在寒钰肩上的手紧了紧,嗓子紧绷绷的,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嗯,会有的,这样的日子。”
夜深了,寒钰收拾了碗筷,打着哈欠出去了——他本来想就睡在这里,被时令以打扰伤患为由赶出去了,于是小小的一间房里,只剩下了时令和顾离尘两人。
顾离尘还在熟睡中,想是疲累的极了,睡了半天也不见醒,时令嘟囔了两句,起身小心的用手碰了碰顾离尘的嘴唇,见后者没有什么反应,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盯着别人的嘴看了半晌,时令魔怔似的,慢慢俯下身,偏过头跟顾离尘吻在了一起——自那次以后,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顾离尘亲密接触过了,这会儿甫一接触,柔软细腻的触感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不由得越吻越深,双手也下意识的捧住了顾离尘的脸颊。
轻触,慢挪,按压,搅弄,时令学着顾离尘,自己把自己弄的气息不稳,心跳加速——如此沉迷了一会儿,时令倏然间清醒。
趁着别人昏迷不醒的时候占便宜算个什么事啊,显得跟个流氓似的,而且很下流。
思及此,时令的脸立马烧了起来,手一抖,就要直起身,但他没能做到——他的脑后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只手,那只手微微用力,按着他的脑袋往下,才刚分开的唇再次相碰,两人复又吻了起来。
时令:“!”
一个人主动的吻和两个人双向奔赴的吻终究是不同的——时令明明是处于上方的那一个,在和顾离尘的这场交锋中却时常觉得自己才是躺在床上的那一个,被对方翻来覆去的舔舐,弄的时令心绪起伏不定,上蹿下跳。
一次换气的间隙里,时令一句话分了三次才说完,他质问道:“你……醒了…… 不早说。”
顾离尘仍是闭着眼睛,眼角却弯了起来,“我还没说你欺负病人呢,你倒告起黑状来了。”
时令一手撑在顾离尘身旁,抬起身来,仔细的看着他——顾离尘也睁开眼,懒懒的看回去,“嗯?”
良久,时令非但没有悔改,反而一副变本加厉的样子,眉毛一扬,恶狠狠的道:“就欺负了,怎么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