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其实刚才就吃饱了,不想离席是因为不想顾离尘跟过来,他现在看见顾离尘就气闷,势必要把“冷战”贯彻到底!
席上众人还在嘻嘻哈哈的笑闹,时令时不时吃几口菜,竟然感觉到了困意,眼皮不受控制的越眨越慢,动作也越来越凝滞。
时令灵光一闪,陡然察觉到了不对,他揪住顾离尘的袖子,努力稳住下滑的身子,质问顾离尘:“你,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怪不得他喝水的时候感觉有点涩。
顾离尘托住时令,温声道:“乖,困了就睡吧,别硬撑。”
“你……”,时令恼恨至极,奈何困意汹涌,他坚持不住,眼皮一闭,当场去会周公了。
何云看过来,“他这么早就困了,少见啊。”
顾离尘环住时令,道:“他下午玩累了,我带他去休息吧。”
苏奚越过几人,来到顾离尘跟前,作势要把人接过来:“不劳累馆主,我带时令去休息就好了。”
顾离尘一个起身,避开了苏奚,一手穿过时令的双膝,一手托住时令的脊背,将时令抱了起来,不容置疑的道:“不用,我知道他的房间在哪。”
苏奚眉宇紧皱,不甘心的就要上前拦住,身后的管乐一把拉住他,苏奚没提防,一屁股坐在了顾离尘原来的位置。
管乐递过来一杯酒,“放心啦,顾离尘有数,会照顾好时令的,咱们来喝酒,来来来……”
等苏奚再一抬眼,顾离尘人影都看不见了。他气愤的甩开管乐的拉扯,把团子挪开,自己坐过去,拧眉看着何云:“你刚才看见没!”
何云迷茫:“什么啊?”
苏奚:“顾离尘这个司马昭之心你看不出来!”
何云:“他不就抱了一下时令嘛,我们不是也抱过?”
苏奚:“顾离尘能跟我们比么,你我是时令的什么人,他是时令的什么人,能比吗!”
何云无动于衷,道:“顾离尘年纪跟我们差不多,时令有他这么一个大哥也不错,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你在担心什么?”
苏奚极深极深的吸口气,又吐出来,艰难的维持冷静,“你别告诉我,你真的看不出来顾离尘对时令的心思。”
何云皱皱眉,深思起来,“你说……顾离尘喜欢时令?”
“不然呢,你没看他眼珠子时时刻刻都恨不得黏在时令身上,拔都拔不下来嘛!”
一阵深思熟虑后,何云断然否决,“不可能。”
苏奚:“为什么不可能?”
何云:“时令才多大,未及弱冠,顾离尘下不了手的。”
“……”
“顾离尘有个从北原带出来的弟弟……就是管乐,他对管乐极好,南望馆都能放权给他,对时令……估计也就是弟弟那样吧。“
“……” 苏奚哑口无言。
自此,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跟何云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哪天非得让他“眼见为实”不可!
元宵过后,城里的年味儿渐淡,人们欢度了一年佳节之后,归于平淡,等待着下一次年节的到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顾离尘在青枫已经待了很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因为秦许的人依旧在各处搜集他们的消息,所以离开的时候,顾离尘没有走官道,而是带着人混迹在各种不知名的羊肠小道上。
这天,又是时令一个人打头在山林间穿梭,后面跟着管乐,管乐的后面跟着顾离尘——这条道很安全,不需要他时刻警戒,因此他乐的跟在最后,正好欣赏某人气急败坏的背影。
自上次给某人下了药后,某人一直记恨在心,半个月了一直没有消气,顾离尘觉得好玩,也一直没有着意去哄——他想看看时令究竟能气多久。
管乐前看后看,狐疑着放慢脚步,跟顾离尘并排着走。
管乐:“我早看你们不对劲了,连着几天不说话,又吵架啦。”
两人之间的情趣,谈不上吵架不吵架的,顾离尘享受着呢,不想搭理管乐,他懒洋洋的:“赶你的路去,别管我。”
管乐“嘿”了一声,不忿,“你当谁愿意打听你那三瓜两枣呢,我只是提醒你,咱走的时候,苏奚那个脸色你看见了么。”
顾离尘八风不动,从鼻子里哼出了个音,算是回答了。
管乐:“我跟你说,人苏奚不乐意看时令跟你走得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来拆散你们这对野鸳鸳,你还不赶紧着讨好一下苏奚,让人对你改点观啊。”
顾离尘不甚在意,沉默着不说话。
管乐眉毛一拧,有点着急。
“你别当我没事找事,据我观察,时令对他这两个哥哥感情甚笃,真没准儿人家一说,时令就不跟你玩儿了。”
顾离尘轻笑一声,不当回事,“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苏奚看我不顺眼是因为他知道我对时令图谋不轨,当时令也对我倾心的时候,他自然就看我顺眼了。”
管乐看着前方那个连背影都透露着抗拒和不爽的时令,用眼睛瞥顾离尘:“他都这样了,你居然不着急?”
顾离尘老神在在,“你懂什么。”
他不屑于跟没有过情爱的人说此中趣事,毕竟没有经验的人,说了他也不懂,遂闭口不言,专心致志的用目光瞄摹时令。
京城最近愁云惨淡。
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丞相贪污谋反事件,众朝臣皆喜气洋洋的认为此番秦许铁定是遭了,即将被抄家斩首,再无翻身之日。
可是很快他们就失望了,皇帝只不过是将秦许软禁在府中,甚至连牢狱都没有下,不过问责几句,就仿佛失忆了似的把人丢在脑后,什么也不管。
有人不甘心,上了折子请求重罚秦许,隔天就以左脚踏进大殿而被贬了。
由于此类事件频发,众人也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思——皇帝这是要妥妥的保秦许了。
看明白了的众多朝臣心灰意冷,聪明点的都对此闭口不言了,只有少数几个木头脑袋的血气汉子仍然直言上谏,皇帝每天上朝都被他们烦得头痛,又不好再把人家贬出去——言官也就算了,武官贬出去,他可不放心。
遂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不当回事。
最近更是称病不上朝了,满朝文武每日到大殿上点个卯就算了事了。
以往都私下里说皇帝昏聩无能,刚愎自用,现在好了,皇帝直接双手一摆,明着告诉众人——哎,朕就是昏聩无能,刚愎自用,怎么的了吧。
施严华叹了一口气——他最近频频叹气,已经数不清每天要叹多少口气了,道:“昨日陈阁老上了请辞的折子,你看见了么?”
单万柯道:“早看见了,皇上已经批了,陈阁老不日就要启程,回祖地颐养天年去了。”
“估计是心寒吧,走了也挺好的,远离朝堂,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施严华:“我只是觉得一个几朝元老,为了江山社稷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最后却因为心寒而远离了朝堂,真是唏嘘不已。”
单万柯看他一眼,“陈阁老愿意这个时候走是万幸,否则以后朝堂混乱起来,光凭你我的力量护不住他。”
“现在朝堂还不够乱吗!”施严华匪夷所思:“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能怎么乱!”
“京兆尹府郑清,被下狱了。”
“什么!”施严华略一怔愣,“什么理由?”
单万柯:“管束不力。”
施严华想到了什么,“他不是秦许的狗腿子么,下狱了岂不是好事。”
“不然。”单万柯摇摇头,“郑清不知道哪里得的消息,在我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秦许私下囤兵的事,他以为皇帝对这种事断然不能容忍,于是干脆利落的叛了秦许,没想到……”
施严华接上他的话音,“没想到皇帝居然向着秦许,反过头来把他办了,给秦许出气。”
“那要是这样的话,”施严华甚是忧心,“秦许岂不是不日就要放出来了?
单万柯凝重的点头,“我正是担心这个,近些日子,朝臣们已经嗅到味儿了,好些人蛰伏下来,静观其变,默然许久的秦许派则开始纷纷上书,请求恢复秦许的丞相之位。”
“我真……”施严华咽下了一连串的咒骂之语,“皇上不会这么快就答应吧。”
“不好说,”单万柯神色凝重,“你我都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施严华隐忍半天,最终还是一句粗话脱口而出,他缓了缓,对单万柯道:“抱歉啊,单统领,我实在忍不住了。”
单万柯一笑,拍拍施严华的肩膀,道:“别灰心,事情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步……单词说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有空多跟他一起出去走走吧。”
施严华勉强笑了笑,“好。”
回到家的时候,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小厮勤快的给他脱衣换衣,嘴上也不闲着,“少爷,夫人让厨房给您留了菜,一会儿热了就能吃,老爷的忌日快要到了,夫人说您这几天没有休沐,不必去上香,有她一个人去就够了,正好她要小住一段日子,今日就已经启程了,让您不必惦记。”
施严华穿衣的动作一顿,看小厮,“我娘已经走了?爹的忌日不是还有半个月吗,急什么?”
小厮低头,“夫人说她要斋戒侍佛,提前半个月比较有诚意。”
施严华点点头,“行吧,你帮我留意一下,有什么事及时来报我,别学那’瞒着我是为我好‘那一套。”
出房间门的时候,施严华的眼睛被窗棱处一点星光闪了一下,他抬袖子挡了挡,再看过去时已经看不见了。
施严华脚步一顿,吩咐小厮,“你去厨房说一声,我今天不吃剩菜,让他们新做一桌子好菜,再拿点好酒,一会儿送我房间来。”
小厮愣了愣。
施严华不耐烦,“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小厮飞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