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还在睡觉,丝毫没被小贼闯入的动静惊醒——可见苏奚的功力深厚。
苏奚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三两步奔至何云床前,伸出魔爪,使劲儿摇晃何云肩头,“快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何云从地动山摇的晃悠中苏醒过来,看清了来者何人,不耐烦的伸手赶他,“你是不是有病,大清早的,有病就去吃药,别来烦我……”
苏奚:“你睡糊涂了吧,现在已经是大中午了……不对,这不是重点,哎呀你快醒醒,出大事了啊!”
何云无奈的坐起身,抹把脸,推开他,“好吧,出什么事了,是你哪件花衣服被团子弄破了,还是寒钰又把你心爱的丑衣服洗烂了?”
“哎呀不是!”苏奚如临大敌似的凑近何云耳朵,“我觉得顾离尘不对劲。”
何云抬眼看他,“他哪里不对劲?”
苏奚神神秘秘的,生怕被人发现,小声道:“他对我们小时令不对劲!”
“……所以啊,”何云再次无奈,“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
苏奚脸皱成一团,不敢相信的道:“他……他……他给时令喂饭!”
何云:“……”
何云莫名其妙的看着苏奚,一脸“你没事吧”的担忧。
苏奚看他还没明白,着急的站起身,手舞足蹈的强调,“他,他居然给时令喂饭啊!”
何云还是不能理解,一脸莫名,“所以呢?”
“喂饭啊!顾离尘亲手给时令喂饭啊!送到嘴边的那种,你理解了吗!”
何云表示他没理解,“喂饭怎么了,时令右肩不能动,左手不好用,顾离尘喂个饭很正常啊?”
苏奚:“可是……可是顾离尘才跟时令认识多长时间,就已经亲密到可以给对方喂饭这种程度了吗!”
这下子何云终于明白了苏奚的顾虑,他放松的躺回枕头上,懒懒的道:“这个啊,你放心,我昨天问过了,顾离尘跟我保证过,他对时令没坏心思,就是两人一见如故,好朋友吧。”
“……”苏奚怀疑的问:“不是,你真的理解了我的意思么?”
何云老神在在,闭上眼睛休憩,“你不就是担心顾离尘不怀好意么,我查了一下,他小时候在北原长大,十几岁到了京城,凭一己之力把南望馆发展到如今的声势,是个人才。他一没跟京城有牵扯,二没跟其他江湖势力结仇,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要对我们不利。”
“而且他跟时令玩得好也不错,以后出门在外,时令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也有人帮衬他一把……就像这次一样。”
苏奚明白了何云确实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或者说是曲解了他的意思。
他有点犯难,不知道该怎么把“我家小子被别家小子看上了,两个人都是男的”这种事情平静的跟何云说清楚,不知道如何启齿。
苏奚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愁肠百结,张口结舌。
何云瞥他一眼,“有什么你就说,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苏奚下了狠心,一咬牙,豁出去了!
苏奚:“你不觉得顾离尘对时令太过亲近,亲近到有点暧昧吗?!”
何云睁大眼睛,一时愣住了。
苏奚期待的看着他,眼里光芒闪烁。
半晌,何云难以置信的谴责他:“你平常自己花街柳巷的到处乱窜也就算了,只要不带坏团子和寒钰,我都不管你,没想到你浸淫已深,看什么都带着□□,居然如此肖想别人,如此下去还得了?!我势必是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了……我的鸡毛掸子呢?”
“……”苏奚愕然,眼看着何云货真价实的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于是认命的知道了——何云这个乡巴佬,根本不知道断袖之癖是什么东西。同时开始惨叫求饶:“别别别……我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没有必要动家法吧……我真是跟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何云操着鸡毛掸子,一脸阴寒,“这种事情也能拿来开玩笑,我看你是皮痒了,我非得送你一顿屁股开花不可。”
于是二楼就时不时的传来一阵惨叫声,时令听见了就跟顾离尘说:“你别介意,他们……是这样的,犯了错就要挨打,正常正常。”
顾离尘看他一眼,“你也挨过打么?”
“何止啊,”时令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骄傲的说:“我小时候可皮了,何云满大街的追着我打,全青枫都知道,后来大了一点,就更不得了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鸡毛掸子打坏了好几个……这回要不是看我受了伤,估计也得是一顿好打。”
时令自己觉得这是趣事,有心说出来逗顾离尘开心,但顾离尘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插话,也没有表情波动。
时令:“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
“嗯?”顾离尘回神,“没有啊,我在听,你继续说。”
他并没有觉得无聊,刚才也不算是在走神——他只是在想,如果武安王没有覆灭,如果时令是在王府里正常长大,一定会是受尽千娇万宠,披星戴月般在父母手心里捧着长大吧。
这种市井小民的生活,原本该是离他很远很远的,他的身体……顾离尘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时令的肩膀,他的身体也该是比现在好很多,可以无所顾忌的习武,成为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时令又说了几件小时候的趣事,逗的顾离尘展了眉,他于是终于放心,转移了话题,“明楼主不知道醒了没,咱们去看看他?”
“嗯。”顾离尘起身要过来扶他,时令连连摆手,表示拒绝,“不不不,我是手伤了,又不是腿伤了,我自己能走。”
顾离尘就跟在时令身后,手隔空放在时令的腰后——预备着随时接住他。
明竹喧早上就已经醒了,因为腿伤太重,他暂时不能走动,只能待在房间里修养,时令到的时候,他跟寒钰正在吃饭。
时令刚出现在门口,寒钰就蹦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过来搂住时令的腰,扶着人走过去坐下。
寒钰不敢碰他右肩,只担心的用眼睛看看:“时令哥,你肩膀怎么样啦,还疼吗?”
时令拍拍寒钰的肩,轻松道:“没感觉了,现在就是静养着,等它自己长好。”
寒钰安顿好了时令,把另外一个凳子拿过来放在时令旁边,跟顾离尘打招呼,“顾大哥好。”
顾离尘从进门开始就紧盯着寒钰扶住时令的手,隐隐沉郁,这会儿看着寒钰给他安排的凳子,又多云转晴,颔首道:“多谢。”
明竹喧已经听寒钰说过了他们被救的始末,对顾离尘的到来并不吃惊,他感叹道:“还好那天你来得快,不然我跟时公子就凶多吉少了。”
听了这个称呼,时令扯了扯嘴角——当初不是叫我瘦弱小子么,现在知道叫公子了,果然人一没有生命危险就体面了起来。
顾离尘起身给他把了一下脉,面色凝重,坐回去道:“怎么伤这么严重,你怎么被盯上的?”
“嗨,”明竹喧不甚在意的道:“我办完了事回洛平,在路上遇到了埋伏,刘山和王力这两个过街老鼠居然从京城找了帮手,一路追着我撵……也怪我不谨慎,当初把这两人放出去,就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没成想反过来被人将了一军,斩草不除根,是我活该,可惜了庞熊,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对不住他。”
“离尘,这两个人要是落到你手里,务必替我杀了他们,以报此仇。”
顾离尘看了一眼时令,道:“你放心,就算没有你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料理好了仇人的事,明竹喧顿觉舒心,他躺在抱枕上,全身只有双手可以勉强动一动,他于是努力抬起手,向时令抱了抱拳,“时公子,我明竹喧承了你的相救之情,从今以后,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变回楼主以后,说话都讲究了起来,时令暗暗好笑,单手回礼,道:“言重了……明公子。”
明竹喧嘴角一挑,眼带笑意,躺回了抱枕上,“好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懂就行,我看你说话不怎么讲究,我也就不讲究了,总这么说话累得慌,咱们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怎么样?”
时令肃然起敬,“同道中人,爽快!”
明竹喧瞥顾离尘,“我本来说话不打官腔的,他,就是他,刚认识的时候讲话总跟我绕弯子,文雅的很,搞得我说话都心力交瘁,累死个人。”
时令眼睛一亮,总算碰到了知己,他惊喜的赞同,“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啊,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跟他讲话累呢,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两人就像一见如故的至交好友一般,把顾离尘晾在了一边,自顾自的当着本人的面说起了本人的坏话。
寒钰默默在一边看看这,又看看那,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热切友好的讲坏话环节结束在顾离尘的一声轻咳中,他站起身,意有所指的道:“你伤太重,早些将养会好得更快。”
说罢,不等明竹喧回话,他拦腰一搂,把时令打横抱了起来,离开了房间。
迎面碰上正好结束家法的苏奚和何云二人,前者瞪大眼睛,无声的狂拉何云袖子——意思是,快看快看,狗男男现场!
而何云面带微笑,忽略了苏奚的动静,甚至柔声跟顾离尘道了一声“辛苦”,然后侧过身,让二人扬长而去。
留下了在原地狂翻白眼的苏奚和一脸慈爱的何云。
顾离尘带着时令离开了书斋,在城里左拐右绕,最后停在了一个挡风的屋顶上。
他把时令小心的放下,自己则坐在了时令的身侧,帮他挡住了侧面的风。
“……”时令莫名,“带我来这儿干嘛,报复我讲你坏话啊。”
顾离尘失笑,“怎么会,我不在意那种事。”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顾离尘闲适的后仰身,手肘撑在瓦面上,“聊聊?”
时令轻咬嘴角,预感到什么,“……聊什么?”
闻言,顾离尘没有立即开始他的“聊聊”,他只是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寒风吹面。
良久,时令蹙眉扯他,“风冷,小心着凉。”
顾离尘就顺着他的力道,缩了缩身子,跟时令挨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