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可是万一他们用的是飞鸽传书呢,鸟儿比马飞得快,我们根本拦不住。”
顾离尘沉吟着没有说话。
何云心里一动,“你是不是在京城有所安排?”
顾离尘看他,坦然道:“不是京城,是在青枫。”
何云和时令脑袋上统一冒出个问号。
顾离尘:“我让人在青枫城周围设下了情报网,任何一只从青枫飞出去的信鸽都会被我的人截获……”
何云听了这话,目光意味不明的扫视着顾离尘。
后者很坦然的接受审视,大气不喘的继续道:“我怕秦许的人摸过来,隐楼对外求救的话,我能第一时间知道……没有及时告知贵楼,冒犯了。”
时令小心的看了看何云的脸色,突然觉得之前对顾离尘“光风霁月”的评价似乎不太妥当,轻咳一声,打圆场,“咳,那什么,他也是好意……所以你没有截获到他们的传信,是不是就说明他们是自己往京城去了,没有用信鸽传消息?”
顾离尘点头:“很有可能。”
自己的家门口居然被人监视了那么久,何云微微有点不爽,挑刺道:“那要是他们是出了城再飞鸽传书的呢,你的人就截不到了吧。”
顾离尘:“不会,从京城到青枫,我一共设下了三道关卡,即使第一波人截不到,第二波第三波也会截到,我的人现在还没有传信过来,那两个人很大可能闷头奔着京城去了。”
闻言,何云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不爽了,可人家也是好意,无可指摘,他也不能说什么,只好黑着脸,一边待着去了。
顾离尘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被人待见,自觉道:“我这就传信,一定会在他们到京城之前截住人。”
他对何云微微颔首之后,出门给人传信去了。
人走了之后,房间里微显尴尬——何云尤在气闷,时令和团子大眼瞪小眼,大气不敢喘。
就在时令犹豫着要不要给顾离尘说点好话的时候,何云眼睛一转,逼视了过来,“刚才顾离尘说的那事,是不是你让他干的?”
这个语气很有点危险,时令大惊,直呼冤枉,“没有啊,哥,我哪敢干这种事,这不是打你脸么,我再不懂事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
何云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他,“人家堂堂一个大馆主,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上心?。”
上心到不惜花费心力,时刻关注隐楼的动向——要不是何云确定隐楼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他都要怀疑顾离尘是别有所图了。
时令眼神游移,“呵呵……我跟他玩的好嘛,朋友之间,出于担心,会做这些不是很正常?”
“哦——”何云道:“朋友啊,那他之前还拒了你的邀请,连青枫都不肯来?”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时令也解释不明白,他拖着可怜兮兮的声调,含糊其辞,“哎呀,我暂时说不清楚,总之你明白顾离尘是好心就行了,你看,这次不也是他救了我吗,你帮我好好的招待一下他,就当是替我还人情呗。”
“……”,默然半晌,何云决定放过他,叹口气道:“知道了。”
他起身凝视着时令,脸色竟然有一点憔悴,“你伤的太重,好好休息吧。”
时令呼出口气,看着何云离开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往常闲逸的身影此时看着有点紧绷,没有平常那种放松的姿态,他想了想,问团子:“哎,小团子,何云哥哥昨天是不是没睡觉?”
团子挤在他手边,已经昏昏欲睡了,听问,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回答:“是啊,昨天何云哥哥抱着你满身血的回来,吓坏我了,他和奚哥哥守了你一夜呢,我也想守你来着,后面被钰哥哥抱去睡觉啦……”
小孩儿觉多,才醒呢就又想睡了,时令看着趴在手边的小团子,心里软乎乎的——何云和苏奚该是被他吓了一跳吧,从小到大,除了五岁那年,他再也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搞不好要挂,做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梦,梦里的顾离尘还那么温柔……
啧,快打住打住——时令微微甩头,非礼勿梦,非礼勿梦。
他微抬左手,放在团子圆乎乎的脑袋上,手心里暖呼呼的触感,让他心里很安宁。
将睡欲睡时,他感觉到身前站了一个人,那人帮他把被子掖了掖,坐了下来,凝视着他。
这副景象要是发生在半夜,那该是很吓人的——但在柔和的光晕下,时令只感觉到了轻柔的舒适感,像被天边的云朵轻抚过面容,暖柔柔的,他几乎是立刻就深睡了过去。
何云拿了一个熏香进来,放在时令床头,看了一眼床前的人,他叹了一口气,道:“馆主去睡吧,这儿有我就行。”
顾离尘摇头,“不妨事,今夜我守吧,”他头也不抬,却察觉到了何云的疲惫,“眼下他受了伤,你更应该养好精神才是。”
何云轻笑一声,意意思思的试探,“你对他……很好。”
顾离尘回头看了他一眼,接下了这个试探,“你放心,我不会害他。”
何云轻咳一声,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都行,”顾离尘低声道:“总之我对隐楼绝无恶意,对时令就更是了,我希望他好,也希望他身边的人都好。”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真诚恳切,何云放下了戒备,从床边抱起团子,“那就劳烦馆主了。”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床毯子,放在时令床边的长榻上,“夜里寒凉,馆主困了就睡下吧。”
顾离尘:“多谢。”
长夜漫漫,顾离尘却无心睡眠。
此刻这里就剩下了他和时令两个人,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仔仔细细的看着时令了——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个人,苍白又清秀,时而狡黠,时而天真,坚强又脆弱。
顾离尘不敢想象——如果他昨天晚了一步,此刻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时令会不会死?
他在黑夜中无声皱眉,陷在痛苦的深渊里,一个人折磨自己。
床上的时令突然嘟囔了一句,话音模糊,惊醒了顾离尘,他小心的凑近时令,凝神细听——时令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字音,间或夹杂着气音,根本听不清。
顾离尘耐心的等待了许久,才琢磨出一句人话。
他说的是:“顾离尘,一起玩。”
一起玩?
顾离尘咂摸片刻,哑然失笑。
既然这么不想我走,当初为什么又要狠心推开——口是心非的崽子。
受了重伤的病人都嗜睡,等到时令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他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睡在旁边长榻上的顾离尘。
时令:“!”
怎么回事,何云没有给他安排房间?怎么让人睡在这——说好的帮他招待一下朋友呢!
时令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身子,顿时心情大好——睡了两天,他脖子上的伤口浅,差不多已经不痛了,只要不碰到右肩,基本上可以自如行动了。
他小心的用左手撑着自己起身,掀开铺盖下床——他自觉自己已经很小声了,就是不想吵到顾离尘,看得出来,顾离尘的脸色也不算太好,他想让人多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就这么点动静,还是吵醒了顾离尘。
顾离尘坐起身,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问:“饿了?我给你拿点吃的。”
“不不不,”时令大惊失色,“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不用劳烦你。”
顾离尘扫了一眼他的右肩,轻轻的在那点了点,“坐着吧,不嫌折腾。”
待了这几天,顾离尘对书斋的布局已经了如指掌,他很快的从厨房端了几碗粥过来,每碗粥都配了勺子,时令摸摸碗边——竟然还是热的。
他艰难的支使起左手,企图让它在短时间内变的像右手一样灵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其实他的右手可以用,只是抬不起来,一旦他想让右手抬起,他的右肩就会造反一样的发出刺痛,攻击他的脑袋。于是他就只能歪歪扭扭的就着左手,凄惨的吃粥。
舀一勺,漏半勺,最后吃进嘴里再半勺。
如此往复几次后,顾离尘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不容置疑的抢过时令手里的勺子,按住他的左手,自己舀粥,送到时令嘴边。
时令:“!”
他犹豫着没张嘴。
顾离尘危险的挑起眉梢,“嫌弃我?”
“……当然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绝对没有嫌弃的意思,时令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了顾离尘的投喂。
明明只是用嘴吃东西,他却全身都僵硬了——整个身体紧绷绷的,只剩下了嘴还能动。
还有被顾离尘覆住的那只左手,也是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某些小心思——总而言之,这一顿饭,吃得时令难受极了。
但他不敢表现出丝毫不适——他怕顾离尘会像上次一样,一言不合就起身走人。
二楼竹门那里倏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之声——苏奚打翻了手里的饭碗,碗底碎片炸裂,四散飞奔,完美契合了他此刻的心情。
喂饭的两人被声响惊动,一起转头望了过来。
苏奚支支吾吾,话不成句的说:“呃,那啥,你们继续,继续,哈哈,我再去端一碗,哈哈哈,我走了!”
话音刚落,他人就从二楼消失了。
时令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顾离尘无比淡然,继续投喂,“不知道,可能觉没睡够吧。”
与此同时,惊恐的苏奚一路奔出了门,在路人诡异的目光下,从大街上爬上了何云的窗口,并熟练的从里面打开窗,自己跳了进去,再反身关上。
一连串动作做的无比流畅,好像他已经这么干过千百次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