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 第54章 【神使往事】篇 第五十四章

夜阑人静，月华倾泻在窗棂之上。赤阳在灯下独坐，忽而想到自己与寒月已分离许久，书信全无。她心中一紧，连忙取过一张信纸，研墨提笔，将近日修行的心得与心中的喜乐与烦忧娓娓道来，结束后，她又添上几句话，遥祝他在那冥玄宗的总决赛中，能拔得头筹，一战封神。

墨迹初干，她便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好，封入信封，只待天明便托人加急送往冥玄宗。

做完这一切，赤阳拉开床畔的旧木抽屉，里面叠放着一沓厚厚的信纸，都是寒月过往的回信。她指尖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信中传递的温度。如今，她也跻身宗门天骄之列，修为已达圆满之境，不知文宗主是否会应允她远赴冥玄宗，与寒月见上一面。

怀揣着这份渺茫的期盼，赤阳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赤阳便已起身，心中那份念想愈发坚定。她整理好衣衫，怀着几分忐忑，径直前去寻找师父，请求前往冥玄宗一事。

***

推开木门，一股清雅的茶香扑面而来。只见文宗主正与华胤师兄对坐聊天。

“你来了，正好，你师兄也在。”文宗主见她进来，含笑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

赤阳行了一礼，在两人身旁的蒲团上坐下。

“师兄，再过七日，就是总决赛了吧？”赤阳问道。

“嗯，成败在此一举。”华胤俊朗的脸上漾起笑意，“师妹届时可得前来观战，为师兄加油助威啊。”

“这是自然，师妹早已翘首以盼了。”赤阳笑答，眼中满是期待。

“那便好。我该回去准备了，你们师徒二人慢聊。”华胤起身，向二人作别，便转身离去。

室内，一时只剩下师徒二人，气氛微妙。赤阳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才不会惹师父动怒。

“怎么了？”文宗主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略显局促的脸上，“今日来寻我，可是有心事？”

“师……师父，”赤阳绞着衣袖，试探着开口，“弟子不知……能否向师父告个假？”

“哦？”文宗主挑了挑眉，“你向来醉心修行，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假期。今日，倒是奇了。”

“不……不是的！”赤阳连忙摆手辩解，“弟子绝无半分懈怠之意，只是……只是想出门游历一番。”

文宗主见她紧张的模样，不禁莞尔，语气温和道：“无妨，你想去便去吧，为师不拦你。只是世间险恶，务必处处留心，保护好自己。”

赤阳闻言，心中稍定，却仍是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再问：“师父……您可知弟子想去的是哪里？”

“嗯？听你这语气，莫非是要远行？”文宗主察觉到话中深意，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赤阳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师父，弟子……想去冥玄宗。”

“冥玄宗？”文宗主惊疑，“为何突然要去冥玄宗了？”

“弟子有一位自幼认识的挚友，便在冥玄宗。我们已有许久未曾相见，弟子此去，只为与他见上一面，叙叙旧。”赤阳急忙解释，生怕文宗主误会，“师父放心，弟子绝不多事，见完他便立刻返回。”

“你……还有冥玄宗的朋友？”文宗主眉心紧锁，显然忧心忡忡。

“师父放心，他与我情同手足，绝不会伤害我的。”赤阳连忙为寒月辩白，“所以，还请师父应允。”

“可是……竹马之交？”文宗主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算是吧。”赤阳脸颊微红，低下了头。

文宗主长叹一声。赤阳心头顿时一沉，不敢与他对视，只觉此行希望渺茫，怕是要就此泡汤了。

安静良久，文宗主才缓缓开口：“罢了，为师应允你去冥玄宗。”

赤阳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为师同意了。”文宗主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宠溺。

“太好了！多谢师父成全。”赤阳喜不自胜，几乎要跳起来，连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弟子今日下午便出发，定当早日平安归来。”

“等一下。”文宗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叮嘱道，“你此行务必万分小心。如今两宗虽表面和平，实则暗流汹涌。更何况冥玄宗正值选拔神使的关键时刻，宗门内外戒备森严，你身为盈光宗弟子，身份敏感，切莫行差踏错。”

“师父放心，弟子此前已去过冥玄宗数次，对那里颇为熟悉，不会有事的。”赤阳拍着胸脯保证。

“去过数次？”文宗主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倒是深藏不露啊。”

“那……弟子先去收拾行装了。”赤阳心中大石落地，辞别了文宗主，便雀跃地向门外奔去。

“你当真要孤身一人前往？”文宗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满是担忧，“不如为师派几名护卫随行，或是将我的信物带上，有此物在身，冥玄宗之人也不敢对你无礼。”

“师父不必如此费心，弟子一人足矣。”赤阳回头，灿烂一笑。

文宗主独自坐回椅中，望着赤阳远去的背影，那抹担忧却始终未散。

待赤阳收拾妥当，临行前，文宗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一枚刻着“文”字的玉佩塞到她手中，再三嘱咐她务必贴身保管，若有任何不测，立刻返回宗门。

赤阳郑重接过玉佩，行礼告别，便毅然转身，踏上了前路。文宗主伫立在宗门山口，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山道尽头。

***

一路行来，倒也风平浪静，赤阳并未遭遇任何波折。

“这千川平原，景色依旧，那么亲切。”赤阳迈着轻快的步伐，行走在广袤的平原之上。目之所及，草木葱茏，一派祥和。此番景象，让她不禁忆起往昔，曾与寒月并肩策马，共游的时光。想到这里，她心中那份思念便愈发汹涌，恨不得立刻飞到他的面前。

“不知寒月看见我忽然到访，会是什么表情？”赤阳一边幻想着重逢的喜悦，一边欣赏着沿途风光，不知不觉间，已赶了一下午的路，终于抵达了冥玄宗的地界。

刚一踏入，一股浓郁的玄青之力便扑面而来，阴冷而霸道，让她肌肤感到阵阵灼痛。

“这里的玄青之力为何突然如此狂暴？”赤阳暗自心惊，连忙催动体内盈曦之力，凝成一层光罩护住周身，抵御那股侵蚀之力。

越往深处，玄青之力便越是狂肆。幸好有寒月先前赠予她的那枚护身法宝适，赤阳才得以支撑。

来到宗门入口，只见一排排身着玄甲的士兵手按刀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名眼尖的士兵注意到了她，立刻上前厉声喝问：“来者何人？看你服饰，可是盈光宗之人，来我冥玄宗作甚？”

他一声呼喝，四周的士兵便立刻围拢过来，杀气腾腾。赤阳被这阵仗惊得心头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取出了文宗主的那枚信物。

玉佩一出现，散发的精纯盈曦之力便让那些习惯了玄青之力的士兵感到一阵不适，纷纷后退半步。

“我受盈光宗文亦添宗主之托，前来贵宗拜访。”赤阳强作镇定，有模有样地说道，“此乃文宗主信物，诸位应该能感受到其中气息吧。”

见士兵们面露难色，赤阳心中稍定。正在僵持之际，一名兵长走了过来，他看到赤阳手中的玉佩，眼神一凝，随即挥手示意士兵们退下。

“原来是文宗主的贵客，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那兵长抱拳行礼，解释道，“近日宗门选拔神使，为保万无一失，才加强了戒备，还望姑娘理解。您既持着文宗主信物而来，便可在宗门内自由行走。不过安全起见，还请姑娘务必随身携带此物，以便我等随时查验。”

“有劳了。”赤阳颔首回应，心中却愈发疑惑。

***

踏入冥玄宗的大门，赤阳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戒备森严”。只见每条街道上都有巡逻的士兵队伍，他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稍有可疑，便会立刻上前盘问。

尤其是那些尚未离去的盈光宗之人，更是被重点“关照”，无论出入何处，都要被搜身检查，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绷紧的弦。

赤阳见此情景，不禁咽了口唾沫。但一想到即将见到寒月，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幸好有文宗主的信物在手，她一路畅通无阻，士兵们见状，都对她毕恭毕敬。赤阳也趁机向几名士兵打听了寒月的消息，想他既是此次大赛的热门人选，在宗门内定是声名显赫。

然而，一听到“寒月”二字，那些士兵便立刻噤若寒蝉，面色慌张，仿佛触碰了什么禁忌。

“怎么一提到他的名字，你们便如此惊慌？”赤阳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追问道。

“这……我们有规定，不得私自议论大赛选手，恕我等不能相告。”士兵们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听罢，赤阳心中的疑云更重了。这冥玄宗，究竟在隐瞒什么？

思忖再三，她决定亲自去寒月的住处一探究竟。可当她凭着记忆找到那处熟悉的院落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庭院内杂草丛生，一片萧索。

寒月搬家了？为何从未在信中提及？

赤阳失落地坐在院前的石墩上，心中一片茫然。士兵们讳莫如深，寒月又不知所踪，她该去何处寻他？

苦思良久，腹中传来一阵饥饿。她决定先寻一处客栈落脚，填饱肚子，再从长计议。

待一切安顿妥当，夜幕已然降临。赤阳站在窗前，望着冥玄宗内点点灯火与穿梭的暗影，深吸一口气。今夜，她要亲自去揭开这重重迷雾，寻到寒月。

***

夜色之下的冥玄宗，宛如黄泉鬼域。墨染般的夜空下，一盏盏大红灯笼悬挂街角廊下，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将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街上行人稀疏，步履匆匆，彼此间鲜有交谈，这死寂与诡异的红色光影交织，令人心悸。

赤阳裹紧了外衣，仍感觉有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直窜心口，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心中感叹，不过数月未见，这冥玄宗怎会变得如此阴森诡异。

身旁偶尔有冥玄宗的弟子经过，他们身上散发的玄青之力在夜色中愈发浓郁粘稠，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赤阳不得不将盈曦之力催动到极致，光罩虽薄，却将她牢牢护在其中。这景象，是她来过数次冥玄宗都从未见过的，仿佛一夕之间，此地便换了天地。

她斗胆向几位看似面善的路人打听寒月的下落，可得到的反应与那些士兵如出一辙。一听到“寒月”二字，他们便脸色煞白，连连摆手，快步离去。

“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提及寒月，他们便像见了鬼似的？”赤阳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疯长，“他给我的回信字字恳切，分明一切如常，难道……难道他出事了？”

她心乱如麻，一边思索，一边漫无目的地前行，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入了一条僻静的深巷。这下，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去向何方。

***

正恍惚间，一声呼唤自身后响起，穿透了夜的寂静。

“赤阳？”

这声音……是寒月！

赤阳心头一抹狂喜，瞬间冲散了之前所有阴霾。她猛然回首，眼中迸发出期待的光芒。

巷口昏暗的灯笼光晕下，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寒月。

“寒月！”赤阳喜极而呼，提裙便要飞奔而去。然而，数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瞬间在她面前筑起一道人墙，冰冷的刀锋在红灯笼下泛着寒光。

她只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些士兵将寒月团团围住。

“无妨，她是我故友，不会伤害我。”寒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宗主有令，您不得与任何盈光宗之人接触。”为首的士兵声音生硬。

“让她在此处徘徊，终会引来更多麻烦。我只过去说几句话，她便会离开。”寒月耐心地解释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为首之人微微颔首：“可以。但寒月公子，您不能离我等太远，我等必须确保您万无一失。”

“知道了。”寒月应了一声，从士兵的缝隙中挤出，快步走到赤阳面前。那些士兵则如影随形，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囚徒。

***

花影摇曳，月色清冷，两人终于重逢。

“数月不见，你……变化好大，我险些认不出了。”寒月率先开口，目光在她身上流转。

“我如今已是文宗主座下弟子，修为精进了不少，气质自然也会有些变化。”赤阳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你……怎会突然来冥玄宗？他们……可曾为难你？”寒月压低了声音，目光警惕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尾巴”。

“你放心，我持有我师父的信物，他们不敢对我怎样的。”赤阳安抚道，“我是为了寻你。”

“……我们确是许久未曾互通音信了。”寒月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我本也想寻个机会去盈光宗看你，只是我……”

“许久未曾通信？”赤阳心中一沉，疑惑更深，“我们不是一直在书信往来吗？我前几日还给你寄了信。”

“写信？”寒月闻言，脸色骤变，“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信。况且，数月之前，明暗两宗的通信便已完全断绝，你又如何能将信寄到我手中？”

“怎么会。”赤阳彻底乱了方寸，“可我明明收到了你的回信。那字迹，那语气，分明就是你的。”

“看来是有人模仿我的笔迹，伪造了书信。”寒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没机会给你写信。”

“啊？”赤阳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些士兵，连忙将声音压得更低，“是谁……是谁在背后捣鬼？”

“我不知道。但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寒月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嗯。”赤阳重重点头，“你也要保重。我如今已是盈光宗天骄，有自保之力，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姑娘了。”

“数月不见，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寒月欣慰道，“待他日，定要与你切磋一番。”

“一言为定。”

“二位，时辰不早了。”一名士兵不耐烦地上前催促，“寒公子，我们该回去了，否则宗主面前，我等难以交差。”

“知道了。”寒月语速加快，飞快地将自己的处境告知赤阳，“子宗主对我寄予厚望，将我视为神使的最佳人选，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待总决赛一过，我或许能重获自由。届时，我们再细说。你听我的，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地，这里……太危险了。”

“好，我明日就走。你……你也务必珍重。”赤阳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应允。

话音刚落，寒月忽地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短暂却温暖，他在她耳边许下承诺：“等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拥抱转瞬即逝，寒月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决然转身，随那些士兵没入了巷口的黑暗之中。

花月依旧，人已殊途。赤阳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仿佛被掏空了一块，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一滴清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冰凉一片。原来，这短暂的相逢，只是为了更漫长的离别。

***

拭去泪痕，赤阳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烛火摇曳，映着她满是忧虑的脸。

“子宗主……他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将寒月软禁起来？”她对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那些伪造的书信，想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该怎么办？寒月，你千万不能有事……”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忧思如潮。天将破晓时，她终于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此地不可久留，她必须立刻返回宗门，将一切禀明师父。

收拾好行囊，她最后看了一眼这诡异的宗门，毅然转身。在宗门入口，她再次亮出文宗主的信物，畅通无阻地离开了。

一脚踏出冥玄宗的地界，赤阳不敢有片刻停留，催动盈曦之力，身形如一道流光，向着盈光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

正午时分，赤阳终于赶回了盈光宗的地界。一踏入熟悉的宗门，她心中稍定，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立刻找到文宗主。

然而，就在她匆匆赶往文府的路上，一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人一袭紫衣，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毒雾，眼神阴鸷如蛇，正是天心玉水宗的天骄，那个令闻风丧胆的魔头——玉霞。

当那双淬毒般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身上时，赤阳顿感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脑海中瞬间响起师父的叮嘱。他……他就是华胤师兄总决赛上的对手？

赤阳完全被玉霞那股凶悍霸道的气势所震慑，只觉手脚冰凉，一时动弹不得。

“别怕……此地是盈光宗，是文府的地盘。他纵有天心玉水宗撑腰，也不敢肆意妄为……我不能怕。”赤阳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强压下恐惧，试图从他身边绕过。

可那道声音还是响了起来。

“你就是赤阳？”

赤阳脚步一顿，转身道：“正是。不知玉霞师兄有何指教？”

“久闻赤阳师妹是盈光宗后起之秀，今日有幸得见，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领教一番？”玉霞缓步朝她逼近。

赤阳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但为了宗门颜面，她仍挺直了脊梁，将内心的恐惧死死遏制住。

“今日恐怕不行。弟子有要事需立刻禀明宗主，恕不奉陪。”赤阳深知，与这等魔头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无妨，来日方长。”玉霞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在赤阳听来，却比冬日的寒风更加刺骨。说罢，他便转身大笑着离去。

直到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赤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不敢再耽搁，提步向文府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