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之前,玄青与盈曦二神初临尘世,为使神明传承绵延不绝、世间阴阳之力永续平衡,便在各自宗门——冥玄宗与盈光宗之中,颁下神谕,遴选天资卓绝之辈,立为神使,代行神权。”
“神谕既出,两宗弟子皆热血沸腾,争相应召。彼时,寒月也是其中翘楚。而我,赤阳,因修为浅薄,籍籍无名,唯有在旁遥望,未敢与他们争。”
“那时,明暗两宗关系尚且和睦,往来无间。寒月常常带着我去冥玄宗游玩,我们有时在月下对坐,吐纳天地间的灵气;有时又在演武场上,相互切磋琢磨。那段岁月,清浅而温暖,是我记忆中最明亮的时光。”
“只是修行之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寒月的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光华夺目,很快便成了冥玄宗年轻一辈中公认的天才。而我,则像萤火之光,愈发难以和他并肩而立。”
“当他决意参与神使选拔,满宗上下皆言,玄青神使之位,非他莫属。一刹那,赞誉如潮,却将我推入更深的自卑之中。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天堑,似乎已无法逾越。”
“于是,我渐渐疏远了他。”
***
“赤阳,我已通过初试,可以进入下一轮了!”寒月踏着暮色,从冥玄宗赶来,将这喜讯第一时间分享给赤阳。
“恭喜你。”赤阳真心为他欢喜,可那欢喜转瞬便被心底的阴翳吞噬。她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赤阳,你最近怎么都不来冥玄宗了?”
“我……我留在盈光宗,才能更好地静心修行。”赤阳寻了个拙劣的借口。
“说的也是,”他并未深究,反而爽朗一笑,“你本就是盈光宗的弟子,应该在自己的宗门精进。这样的话,今后便由我来盈光宗陪你吧。”
“你来陪我?那你的选拔比试……”赤阳猛地抬头,心中一紧,“那对于你来说,可是当务之急。”
“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温和地安抚赤阳,随即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真诚。“赤阳,你的潜力不差,不必妄自菲薄。来,与我战一场,让我见识你真正的锋芒。”
望着他眼中那抹纯粹的鼓励,赤阳心中百感交集。他是那般耀眼,而自己……可为了这位最好的朋友,终究无法拒绝。
两人来到宗门的对战场,双双祭出法器。
战端一开,高下立判。寒月的攻势如狂风骤雨,暗影交织成网,铺天盖地而来。赤阳唯有狼狈躲闪,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如何避过下一击。渐渐地,她竟忘了如何反击。
“等一下。”寒月的声音响起,那漫天暗影倏然消散。他站在不远处,说道,“赤阳,一味地防守,只会坐以待毙。你必须思考如何反击,才能破局。”
“可……我根本无法触碰到你。”赤阳的声音带着哭腔,信心早已溃不成军。
“不试,又怎知不能?”他目光灼灼,直视着赤阳。
“好……我试试。”在他坚定的注视下,赤阳被注入了一丝勇气。
赤阳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法力汇于法器。法器最终凝为一道璀璨的光柱,裹挟着她全部的希望,呼啸着射向寒月。
寒月从容不迫,单手结印,一面“暗影之盾”应声而生,稳稳挡住了赤阳的光柱。
“再来。”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赤阳不再犹豫,卯足全力,一道道光术接二连三地轰向那面暗影之盾。寒月始终未还手,只是不断加固盾牌,任由她宣泄。
终于,在赤阳倾尽所有的一击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坚不可摧的暗影之盾,竟现出一道裂痕,继而轰然破碎。
“太好了!”寒月竟比赤阳还要激动。
“我……我竟然打破了你的暗影之盾?”赤阳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我打破了你的盾!”
赤阳飞奔过去,与他紧紧相拥。那一刻,所有的自卑,似乎都烟消云散。
“你终于触发到了自己的潜力。”他轻拍赤阳的背,声音里满是欣慰,“日后只要勤修不辍,你的法术,必将更加璀璨。”
“谢谢你。”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三个字。
自此,每逢选拔间隙,寒月都会如约而至,成为赤阳最强劲的对手,也是最耐心的导师。在他的帮助下,赤阳的修为突飞猛进,那份深埋心底的自信,也终于破土而出。
***
一日,在盈光宗演武场上,赤阳正潜心修炼,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你,便是赤阳?”
赤阳惊愕回头,发现竟是文府宗主。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叫出赤阳的名字。她心中巨震,连忙躬身行礼:“弟子赤阳,拜见宗主。”
“嗯,进步很大。”他淡淡颔首,“日后,便入我门下,成为我的亲传弟子吧。”
此言一出,赤阳愣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狂喜与不敢置信交织:“宗主……此言当真?”
“我从不戏言。”他道,“但你须知,我为师严苛,若是未达我所期,便有惩罚。你可愿承受?”
“弟子……弟子愿意!弟子定不负师父厚望!”赤阳激动得语无伦次。
“既如此,还不改口?”他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是!师父!”赤阳的声音清亮。
“去吧,明日卯时,来文府寻我。”
赤阳怀着满心激荡,辞别师父,便迫不及待地投入了修炼。
是日傍晚,寒月如期而至。赤阳将这喜讯告知于他,他由衷地为她高兴,眼里的笑意比天边晚霞还要温柔。
可赤阳心中却泛起一丝怅然:“我既成了师尊的弟子,日后修行必然更加繁重,恐怕……很少有时间再与你相见了。”
“太好了,”他道,“如此我们各自精进,他日必将在顶峰相见。”
“可你若赢得神使之位,便要远行,身负神职,我又该去何处寻你?”赤阳低下头,有些失落,“若是当初,我也参加了盈曦神使的选拔……”
“放心,”他斩钉截铁地保证,“无论我身在何方,定会设法让你知晓。不要多想了,再与我战一场,让我看看,文宗主的亲传弟子,究竟有何长进。”
于是,在落日之下,两人再度交手。
这一战,赤阳倾尽所学,攻势如虹。寒月初时尚能从容应对,渐渐地,竟也露出了几分吃力。当最后一道光华散尽,他站在原地,眼中满是惊异与赞叹。
“数日不见,赤阳,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若非有你这样强大的对手,我又岂能有今日的进步。”赤阳由衷地感激。
“我很佩服你。”他缓步走到赤阳身边。
“我?”赤阳失笑,“你已是冥玄宗的准神使,天骄人物,何须佩服我?”
“你身负如此天赋,尤其擅长那那光柱之术,锋芒毕露。”他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人,唯有在心中认定的强者面前,才会被不断激励,破而后立。于我心中,你便是那样的强者。”赤阳望着他,无比认真地说道。
“多谢。”他轻声回应,眼眸中映着漫天星辰。
那一夜,赤阳和寒月并肩坐在青草地上,遥望银河浩瀚,畅聊良久。晚风轻拂,虫鸣阵阵,他们聊着过去,谈着未来,竟忘了时辰,忘了离别,仿佛要将这静谧的时光,镌刻成永恒。
***
翌日清晨,赤阳不敢有丝毫怠慢,前往文府深处的修炼场。
抵达时,文宗主早已静立场中。他周身气场沉静如渊。偌大的修炼场已被他以法力布置妥当,数道由光影构成的关卡错落有致,正流转着玄奥的符文。
“这是今日的课业。”他道,“开始吧,竭尽所能。”
“是,师父!”赤阳心头一凛,不敢有半分保留,便深吸一口气,投入了那片光影迷阵之中。
面对文宗主设下的重重考验,赤阳只得全神贯注,将法术的灵动与坚韧发挥到了极致。却不知,文宗主在旁看着那道在阵法中穿梭不息的身影,满意地微微颔首。
日升中天,赤阳早已汗透衣衫,只觉得喉头干渴,四肢传来酸软的抗议,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支撑着她,让她咬紧牙关,未曾停歇片刻。
“好了。”直至正午,文宗主才出手,所有光影关卡瞬间消散。
赤阳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赤阳悠悠转醒。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身下是柔软的锦被。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雅致的纱帐与古朴的陈设。这不是她原先的弟子居所,而是文府内院的房间。
赤阳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推门而出,正想找人问个究竟,却见一名侍女端着水盆,迎面走来。
“姑娘醒了?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侍女见她出来,连忙上前。
“已无大碍。我……这是在文府?”赤阳有些局促。
“是的,”侍女微笑着解释,“方才宗主见姑娘劳累过度,便吩咐奴婢将姑娘安置于此。这里往后便是姑娘的居所了。宗主说您法力消耗甚巨,需好生休养,奴婢这便去为您准备午膳。”
说罢,侍女转身离去,想必是去向文宗主复命了。
赤阳就站在廊下,望着侍女远去的背影,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珍视。那份被重视的喜悦,让她忍不住蹦跳着回到房中,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此刻的寒月,在做什么呢?”赤阳侧卧在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被的纹路,“他的选拔,已经到了第三轮了吧?若能胜出,便可入围半决赛了……我也要加油,定要完成师父的目标,到时便去恳求师父,允许我前往总决赛观战。”
赤阳在心中默默许下这个约定,正思忖间,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她赶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文宗主本人。
“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文宗主打量着赤阳,“看来是为师小瞧你了。此等强度的训练,换作他人,早已法力枯竭,你却已恢复如初。”
“师父谬赞了。”赤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先用膳吧,想必是饿了。”文宗主侧过身,身后侍女已将午膳一一摆上桌案,皆是清雅精致的菜肴。
赤阳谢过文宗主,赶紧入座。或许是真饿了,这一顿,她吃得格外香甜。
“为师便不打扰你了。”文宗主含笑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望着他那无比可靠的背影,赤阳心中充盈着一种幸福感。
“能有这样一位师父,真好。”这是赤阳第一次,从心底里发出这样的赞叹。
午膳过后,赤阳依旧不敢耽搁,又赶往修炼场,在文宗主的亲自指点下,开始了下午的修行。直至月上柳梢,一日方休。
夜晚,师徒二人首次在文府内堂一同用膳。烛火摇曳,映着满桌佳肴,气氛宁静而温馨。
“今日修行,效果很好。你确实有坚持下来的实力与心性。”文宗主动了动筷子,说道。
“多谢师父夸奖。”赤阳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行礼。
“罢了,坐下用膳吧,莫要再提修行之事。”文宗主笑着示意她放松。
“是,师父。”赤阳这才重新落座。
一顿安宁的晚饭过后,文宗主竟亲自带着赤阳,参观起这平日里寻常弟子不得入内的文府。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风光地行走在文府之中,沿途遇上的弟子们,无一不投来惊羡与敬畏的目光,这让赤阳心中既忐忑又欢喜。
“以你的天赋,当初便该参加盈曦神使的选拔。”行至一处,文宗主忽而叹息道,“也罢,为师或许可为你争取一个名额,尚有一线机会。”
“这……这如何使得?”赤阳大惊,连忙摆手,“弟子修为浅薄,恐难与那些宗门天骄相较,还是……算了吧。”她下意识地退缩了。
“你才刚刚起步,自然不及他们。”文宗主却是不以为意,目光中满是肯定,“但为师信你,他日,你也能成为宗门天骄。”他指向前方一处法力波动尤为强烈的场所,“那便是宗门天骄们的修炼之地,带你去看看,也好让你对参赛一事,有个决断。”
“是,师父。”赤阳感受着前方压力,下意识地躲到了文宗主身后,但一想到不能辜负师尊的期望,她又鼓起勇气,挺直了脊背。
步入修炼场,只见数道身影正在激战,法术光华此起彼伏,每一次碰撞都引得巨大震颤。赤阳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满是钦佩,也愈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想与他们切磋一番?”文宗主忽然问道。
“不……弟子不是对手。”赤阳吓得连连后退。
“哈哈,为师说笑而已。你今日也已疲惫,日后强大了,有的是机会。”文宗主见她受惊,不禁失笑。
“是,是。”赤阳尴尬地笑了笑,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一名天骄结束了比试,朝他们这边走来。只见他器宇轩昂,身形挺拔,周身金光缭绕,只是衣衫有些凌乱,脸上还沾着几道灰痕,显是刚经历了一场激战。
那人远远望见文宗主,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慌乱地拂袖掸去身上的尘土,又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扶了扶微微歪斜的发冠,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端庄些。可下一瞬,他那不羁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不是吧,添哥,您这么快就收了新徒弟?”他大步流星地走来,语气熟稔,“可以啊!”
“混小子,没大没小,如何与你师父说话!”文宗主笑骂着,在他肩上拍了一记,“来,见过你师妹。她名赤阳,是位天赋极佳的弟子。”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师妹。”那天骄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主动打招呼,“你好师妹,我叫华胤,是你师兄。”
见他伸出手,赤阳连忙客气地伸手一握。
“好精纯的法力流转,果然是天赋异禀。”华胤不禁点头赞叹。
“师兄谬赞了。”赤阳又有些脸红,“师兄乃宗门天骄,弟子不过寻常之辈。”
“谦虚,太谦虚了。”华胤哈哈一笑,“怎么样?师父的‘魔鬼训练’,可还撑得住?”
“臭小子,一见面就吓唬你师妹!”文宗主佯怒,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的实话嘛,您还不承认?”华胤毫不示弱地顶嘴。
听着师徒二人如同家人般的争吵,赤阳插不上话,只在旁安静地笑着。
“你看看你,一见面就贫嘴,倒把你师妹晾在一边了。”文宗主瞪了他一眼。
“这怎么又怪我了?”华胤一脸不服。
“你……”文宗主作势要恼。
“师父息怒,莫要怪罪师兄。”赤阳赶忙出来打圆场。
“还是师妹心善,都帮着我说话。”华胤得意地朝赤阳眨了眨眼,还俏皮地与她击了一掌。
“罢了罢了,为师不与你计较。”文宗主看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对华胤正色道,“赤阳是你师妹,日后在宗门,你需好生照拂,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放心吧,师妹这么可爱,我定会护她周全!”华胤拍着胸脯保证,转头对赤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几人遂在长椅上坐下。
“如何?今日的比试,没给为师丢脸吧?”文宗主问道。
“那当然,轻轻松松便赢了。”华胤自豪地扬起下巴,“就是您没来观战,十二位宗主,独独您的位置空着,弄得我怪没面子的。”
“为师不是在陪你师妹嘛。”
“那……看在师妹的份上,就原谅您了。接下来便是半决赛,您这次可一定要来啊。”
“放心,下一场,为师定会到场,还会带着赤阳一同去。”文宗主承诺道。
“师兄,我一定会和师尊一同去为您加油的。”赤阳也笑着保证。
欢声笑语中,这忙碌而充实的一天,缓缓落下了帷幕。
***
回到房间,赤阳发现自己的行李早已被侍女们妥帖地送来,整齐地摆放在一角。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让她再次对文宗主充满了感激。
赤阳自幼孤苦,在盈光宗中如同浮萍,幸得一对善良的夫妇收养。那对夫妇见她根骨不凡,便倾尽所有,送她入文府修行。只是她素来自卑,在众多弟子中毫不起眼,从未得到过任何关注。这份平庸,让她对那对夫妇始终怀有深深的歉疚,纵然她已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出众。
直到今日,她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她不知那对夫妇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高兴,她只知道,自己终于有了可以回报他们的能力。
在整理旧物时,她发现了一封夹在衣物中的信。信上是那对夫妇亲切的问候与殷切的关心,字里行间满是暖意。读着信,赤阳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收拾妥当后,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安心的气息。文宗主为她准备的一切都如此周全,连这房间的位置都清幽雅致,灵气充沛。
赤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带着满心的幸福与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