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毁天灭地的冲击波,可是前辈为我们抵挡住了,救了我们的性命?”子不识心有余悸,拱手问道。
“连连施展两次此等威力的**术,你才是真的豁出性命了。”赤阳道,“罢了,我岂会与你们两个晚辈计较。去吧,此地你们可以离开了。”
言罢,赤阳转身,准备离去。
“前辈,请留步!”子不识见状,心中一急,“晚辈愿回答前辈的问题”
赤阳闻声,缓缓转过身:“哦?这下倒是想通了?”
“前辈方才舍身相救,此等恩情,理当回报。况且,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子不识神色诚恳。
于是,子不识便将他所知的关于文络影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那姑娘……她竟拥有噬日石?”赤阳眼中精光一闪,“我终于寻到了传人。”
“前辈,晚辈所知,仅止于此了。”子不识道。
“足矣。”赤阳颔首,甚是满意,“只是我身受禁锢,无法离开此地,可否再劳烦二位一事?”
“前辈莫非是想……让我们将文小姐引荐至您面前?”子不识心头一紧,惴惴不安地问。
“我倒也不会如此为难你们。”赤阳轻笑一声,素手一翻,一物凭空浮现,流光溢彩,“这是我为那文络影准备的法器,有劳二位代为转交。”
只见那是一件通体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琵琶,琴身之上,仿佛有星河流转。
“这……这莫非是……神赐法器?”子不识与俞秋毫对视一眼,惊骇道。
“怎么?寒月与你相见时,赠了你一件神赐法器,如今我赠予文络影,便不行了吗?”赤阳似笑非笑地反问。
“不敢,我们绝无此意。”二人连忙躬身摆手。
“此神赐法器,名曰——衔玉琵琶。”赤阳的目光落在那琵琶之上,“由盈曦之神亲手锻造,本就是为神位继承人量身打造的,如今,也算物归其主了。”她抬眼看向二人,“至于这转交的差事,便托付给你们了。放心,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话音未落,那衔玉琵琶仿佛有灵性一般,缓缓漂浮至子不识面前。
“关于此神赐法器的用法,我已将一道神念烙印其上,文络影拿到手的那一刻,自会心领神会。”赤阳道。
“这……”子不识望着眼前这件散发着磅礴盈曦之力的法器,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见他担忧,赤阳莞尔一笑:“放心,我已设下一层结界,你们触碰之时,不会被盈曦之力灼伤分毫。”
“那就好。”子不识如释重负,这才将衔玉琵琶收入储物空间之中。
“很好。”见子不识收妥法器,赤阳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俞秋毫正要拉着子不识告退,子不识却猛然驻足。
“前辈,”他沉声问道,“您……会如此轻易地放我们离去吗?”
“终究还是被你瞧出来了。”赤阳身形一晃,飘至子不识面前,手指轻点他的眉心,“你二人是冥玄宗之人,为确保神赐法器能万无一失地送到文络影手中,我在上面多设了一道禁制。十日之内,若它未能抵达文络影手中,此禁制便会自行开启。”
“这……难道……”子不识只觉眉心一热,低头看去,掌心之中,一道金色符文正缓缓浮现,灼灼生光,“可恶……竟在刚才……”
“放心,我也知晓你与文络影之间的生死相系,因此这道禁制,并不会直接取你性命,只会让你的修为……跌落至入门之时。”
“你……”子不识攥紧拳头,无奈道:“只要我按时送到,禁制便会自行解除,是吗?”
“自然。但禁制并不会因此消散,”赤阳悠悠道,“法器交到她手中,她,依旧能对你动用此禁制。若想彻底根除,还需一名境界圆满的修炼者……心头血。”
“心头血。”子不识失声惊呼,“这……这与取人性命何异?”
修炼者一身的修为与性命皆系于命丹,而命丹便寄于心头。心头一旦见血,命丹必破,神仙难救。
“你……当真不留半分情面?我可是玄青之神的传人。”子不识道。
“我已对你们网开一面,连解禁之法都一并告知了。”赤阳神色淡漠,“若非看在寒月的面子上,方才在对战中,你们早就被我击败了。”
“你……无关明暗两宗,只要是境界圆满的修炼者的心头血便可,是吗?”子不识追问。
“没错。”赤阳的回答言简意赅,但那深邃的眼神,却仿佛意有所指。
“我明白了。”子不识心中,已然有了目标。
“罢了,再将此信带去,送至落星城,告之他,我一切安好。”赤阳随手一挥,一封信纸便落入子不识手中。
“是给寒月的?”子不识接过信,好奇心顿起,“前辈,您与寒月前辈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怎么?还想听故事?”
“我与秋毫历尽艰险才来到此地,总不能空手而归,反倒被您以禁制相胁吧?”子不识索性往地上一坐,摆明了耍赖到底。
望着这耍起无赖的晚辈,赤阳竟也失了办法。
“也罢,便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其实,她心底深处,也想将那段尘封的往事,与人诉说。
于是,子不识与俞秋毫席地而坐,听赤阳缓缓讲述起那段属于她与寒月的、久远而缠绵的往事。
***
此刻,金石宗内,战况正激烈。
田绎所催动的金石轮盘,化作一轮轮金色漩涡,在连番轰炸之下,文络影已渐露败象。她身中枯水咒,境界尚未复原,如今对上一位境界圆满的宗主,实是力不从心。
“如何?文大小姐,这就撑不住了?”田绎狂笑道。
“莫要猖狂,接招!”文络影咬紧牙关,雀翎扇再起,攻势不减。
“来得正好!”田绎长啸一声,金石轮盘转速骤然加快。
而另一边,叶忖度也是陷入了苦战。
金石宗的弟子结成战阵,攻守兼备。叶忖度虽手持青龙剑,但双拳难敌四手,孤身一人,终究难以兼顾四面八方。
“不行,他们阵法森严,离我太近,纵使升起结界也是徒劳。”叶忖度剑舞如风,不断格挡着袭来的兵刃,汗水已浸透衣衫,“这些人的法力……为何仿佛无穷无尽?按理说……”
久战之下,叶忖度渐感疲惫,而那些士兵却依旧士气如虹,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狂热。
“我的法力快要耗尽了……若我也有噬日石这等逆天法器,该有多好……不知络影那边,境况如何?”分神之际,叶忖度险些被一杆长□□中。
***
视线转回文络影这边。
田绎宗主全力催动的金石轮盘,威势已达到顶峰。文络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迫不得已,她祭出了最后的防御——盈光之盾。一道璀璨的光幕将她护在其中,这是她最后的屏障。一旦此盾破碎,她便再无退路。纵使噬日石能提供无穷法力,可若无一击制胜的杀招,便也是徒劳。
“我看你还能躲到几时。”田绎攻势愈发狂暴,金石轮盘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护盾之后的文络影,手足无措,脑海中飞速运转,思索着破局之法。
盈光之盾之上,蛛网般的裂痕已然浮现,并迅速蔓延,恐怕下一瞬便会彻底崩碎。而她,依旧束手无策。
目光越过战场,她望见远处,密密麻麻的士兵已将叶忖度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糟了,忖度!”文络影心头一紧,焦急万分。可自身难保,又如何分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行,我必须尽快解决此战!”
文络影猛地睁开双眼。
“即便没有惊天动地的杀招,我也能胜你!”她在心中为自己呐喊。
随即,她疯狂地抽取噬日石中奔涌的法力,毫无保留地尽数灌入雀翎扇中。
“长老所赠秘籍中,曾记载过一招……不知这首次尝试,能否成功?”
自从得到此秘籍,她便日夜苦修,却始终未能窥得其门径。今日生死一线,或许,便是破而后立的契机。
她屏息凝神,将全部心神都倾注于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之上。
盈光之盾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与此同时,雀翎扇中积蓄的盈曦之力,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终于,文络影再次睁眼,瞬间锁定了前方的田绎。她手腕一抖,雀翎扇用力一挥。
刹那间,寒气弥漫,霜华遍地。寒冰领域,骤然展开。
“又是这区区寒冰领域?此等伎俩,困不住我!”田绎不屑冷哼。
然而,这一次,那些足以熔金化石的金光,竟瞬间消弭无踪。
“怎会如此!纵使你法力无穷,也绝不可能抵挡我这全盛金光的威力。”田绎满脸的难以置信。
“如今我这寒冰领域,早已非同往昔。前辈没发现吗?你的金光,正在被我……蚕食。”文络影道,“你当荣幸,我苦修许久而不得其门的一招,今日,终是在你身上成功了。”
“不要得意!不过是夹杂了盈曦之力的寒气罢了,我照样能将其溃散。”田绎被逼至绝境,孤注一掷,将毕生修为尽数催入金石轮盘。轮盘化作一道金色洪流,咆哮着冲向那无边的寒气,“我已倾尽全力,此招过后,你必败我手!”
文络影未再言语,只是继续引导着寒冰领域中的力量,那夹杂着噬日石之力的玄寒之气,如一条粗壮的冰龙,缠绕飞旋向那道金色洪流。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轰然相撞。
田绎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寒意顺着金石轮盘反噬而来,他脸色涨红,青筋暴起,已是拼尽全力。而文络影,却依旧神色泰然。
结局,就如文络影所料。金石轮盘的金光由盛转衰,最终黯淡下去。田绎维持着出招的姿势,脸上凝固着惊骇与不信,被玄冰从脚至头彻底封冻。
文络影长舒一口气,顾不得体内法力的空虚,立刻转身,向着叶忖度的方向奔去。
***
众士兵见宗主被冰封,战意瞬间瓦解,纷纷停手。
“他们的法力……散了。”叶忖度从人潮中杀出,与文络影汇合,他急切地扶住文络影,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他们这是怎么了?”文络影看着那些如断线木偶般纷纷倒地的士兵,满心诧异,“方才还气势汹汹,为何……”
“没了法力支撑,他们自然无法维持那狂热之态。看来,这些士兵的法力源头,便是田绎。”叶忖度沉声分析道。
“这恐怕不是寻常术法,倒像是某种诡异的禁术。这田绎背后,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叶忖度上前探查,确认那些士兵只是法力耗尽,昏厥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先将他们安置到大厅。”文络影唤来几名幸存的宗门弟子,吩咐道。
叶忖度则以法力托起那尊巨大的冰雕,将其送入金石宗最深处的地牢。随后,文络影也赶到了牢狱之中。
“他需在这玄冰中封印足足六个时辰,其一身修为才会被彻底冰封,再无反抗之力。我们再等片刻,正好趁此机会,安排一下宗门事务。”
“也好。”
二人关上沉重的牢门,并联手设下数道禁制,这才转身离去。
***
之后,文络影与叶忖度召集金石宗所有弟子,在议事大堂之上,宣布宗门事务暂由二人代掌,并重新分派了各弟子职守。
一道道令旨下去,金石宗门下的城镇,一日之间便焕然一新。所有依靠不义之财兴建的大楼,尽数查封。田绎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以及那些与之勾结的奸商所获的赃款,也都被清点造册,封存入库,只待那些被冤枉的山匪出狱之日,便一一分发,以作补偿。
金石宗,在肃清了多年的沉疴污秽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丝清明。如今,只待那冰封之人苏醒。
***
翌日,文络影与叶忖度来到地牢深处。
牢房之内,寒气已散,玄冰化作一滩水渍,在阴冷的地面上蜿蜒。田绎悠悠转醒,当他看清四周森然的铁栏与冰冷的石壁时,挣扎欲起,却只觉一身修为荡然无存,而今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叶忖度屈指一弹,数条玄铁锁链便自行缠绕而上,将田绎牢牢捆缚在刑柱之上。
“田宗主,这身陷囹圄的滋味,如何?”叶忖度道。
“你们敢如此待我?我告诉你们,没有我田绎,金石宗不出三月,便会分崩离析!”田绎目眦欲裂。
“是你田绎的金石宗完了。”文络影缓步上前,道,“今后的金石宗,将涤荡尽所有乌烟瘴气,还宗门姓一个安宁生活。而你,早已失去了威胁我们的资本。此刻的你,不是一宗之主,只是一个罪人。”
“还记得你先前所选的惩罚吗?”叶忖度问道。
“你们……想做什么?”田绎心中生出一丝恐惧。
“依照贵宗门规,当杖责八十,流放三千里。”文络影一遍遍踱步,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响,“念你起初有协助擒获山匪的功劳,本可酌情减刑。但你贪墨之罪远超想象,足以抵消那份宽恕。其后,你更是操控傀儡,袭杀我们二人,罪加一等。田绎,你可知罪?”
“说吧,我最终的下场,是什么?”田绎颓然垂首,心如死灰。
“废去你一身修为,毁你灵丹,让你永绝修炼之途。而后,终身囚于此牢,日夜忏悔。”文络影的判决,敲定了他的命运。
“为何不直接杀了我?”田绎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文络影道,“你我二人,并无权力判你死刑。这权限之内所能给予你的刑罚,已悉数奉上。”
“哦,对了,”叶忖度补充道,“那些被你买通的捕快与狱卒,我已派人前去缉拿,不日便会到此,与你这牢头作伴。还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你的势力竟已渗透至此,这般人脉,放眼天下宗主,也是罕见。”
“你们……”田绎只觉气血翻涌,却又无力发作,整个人都垮了下去。
“千万不要动气,你刚从玄冰中解脱,还需静养才是。”文络影好意提醒道,“我那一招,寒气早已侵入你四肢百骸,融入骨髓。只要我不解,它们便会陪伴你,直至油尽灯枯。”
“这……便是你的绝招?”话音未落,一股阴寒刺骨的剧痛猛然贯穿全身,田绎不由得浑身一颤,牙关紧咬,“你们……”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想好了再答。”叶忖度神色一肃。
“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那些被你输入法力的士兵,究竟是怎么回事?”叶忖度问道。
田绎闻言,嘴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终究是闭口不言。
叶忖度与文络影交换了一个眼神,文络影便心领神会。
“你若告知真相,我便为你驱散体内一半寒气,让你好过些。”文络影开出了条件,“如何?”
“……好,我说。”田绎喘息片刻,妥协道,“我信……你们会信守承诺。”
文络影与叶忖度屏息凝神,静待他给出解释。
“那法术……是一个身着黑袍的神秘人所赠。”田绎陷入回忆,眼神变得迷离,“当时我也惊诧,那人未取分毫,只将一卷秘技丢下便消失无踪。我心中疑惑,却终究忍不住翻开看。可只要一眼,我便沉沦其中……那时,我太需要这样一股力量了。”
***
“修炼初成之后,我暗中在两名亲兵身上试了试。依照秘籍所载,中术者自身毫无所觉,唯有施术者主动催动,他们便会神智尽失,彻底沦为只知听从命令的傀儡。
“借此法术,我可将自己的法力分输于宗门士兵。当我施法之时,他们便会舍生忘死,为我效命。
“试验成功,我便大肆铺开,将宗门内几乎所有士兵都烙下了法术印记。他们都听我号令,为我敛财,我感觉好极了……只是每次操控结束,他们都会因法力耗尽而昏厥。
“为免得他们生疑,我编造了各种借口,又以重金赏赐,让他们在享乐中彻底打消了疑虑。
“终于,我的傀儡大军成了。整个金石宗,都将在我的手中,变成一座流金淌银的宝山……”
***
“你……”听完这番解释,文络影与叶忖度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那是对人性贪婪的彻骨寒意,“真是利欲熏心,无可救药。”
尽管心中怒火中烧,文络影还是依约抬手,田绎体内那股折磨人的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与叶忖度一同离去,脚步声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二人走后,数名手持水火重棍的狱卒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行刑。
“啪!”
沉重的棍棒落在血肉之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田绎一边被体内残存的寒气反复折磨,一边承受着皮开肉绽的剧痛,他却自始至终,紧咬牙关,未发出一声惨叫。
直至夜深人静,刑毕人散。田绎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浑身是血,意识在痛苦与绝望的边缘沉浮。
这一切,皆是他亲手种下的因,结出的苦果。他的贪念与邪恶,最终为自己铸造了一座永恒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