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珑脸上挂着泪痕,一脸不可置信。
听到崔胤说她即便嫁给他也不会成为主母一事便足够震惊,现在还要将此事全权交给柳芳菲处理。
那如何能行!
她惊呼出声:“崔胤,你不能,不能将我交给柳芳菲,你分明知道分明知道……”
未及话完,司徒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犹如神祗又如阵阵魔音:“听起来,张小姐对欢欢尚有不满?”
“不,不不,不是的。”
“张小姐多虑,榕榕是个小姑娘,还不懂事,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别藏着掖着,告诉欢欢,我也好替您做主啊。”
柳芳菲笑意盈盈地解释,见她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看向崔胤继续说道,“看来张小姐不信任欢欢,正巧舅舅也在,欢欢便将此事告知您,是非曲直您心中自由论断。”
接着,便在张玲珑的低声啜泣中将事情原原本本转告给崔胤。
“榕榕那丫头如何不待见她,她未必不晓得?打着讨好的幌子去膈应人家小姑娘,这胸襟委实小了一些。不仅如此,话里话外冒犯榕榕,让她不要在你们大婚之日丢人现眼,很难让人怀疑到底是去送衣服的,还是专程去挖苦人家的?”
崔胤脸上肉眼可见地结了一层寒霜。
脸色阴沉,若非想要用她来刺激楚楚,哪会由她蹦跶至此。
“这件事你看着办就是。”
狠狠地瞪了一眼心虚的张玲珑后,他朝着清榕苑那方去了。
方才低斥女儿并非是向着张玲珑,只是不愿她直面与张玲珑对抗。
“张玲珑这女人阴险狡诈,爹爹只是怕你吃亏。”
他揉揉女儿的脑袋解释,“更何况,爹爹不希望你浑身带刺,扎着别人的同事也伤害到了自己。”
“有小一哥哥和小二在,我怎会吃亏?”
崔晏榕直言不讳,“反而是那女人仗着爹爹在,总让我吃亏。”
言外之意,真正让自己吃亏的,是他本人。
崔胤被噎得语顿,又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思忖良久才换了种方式对说话:“榕榕不喜欢她和爹爹成亲对吗?”
崔晏榕翻了个白眼不答,讨厌得很明显。
“爹爹同样不喜欢,爹爹知晓你希望楚楚和我成亲,让她做你的母亲。”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楚楚伯母可讨厌你了,她才不会愿意嫁给你。”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
被女儿打击,崔胤感到甚是无力,“若是你希望楚楚伯母嫁到崔家来,这段日子无论爹爹做什么,你只需要不管不问便是,你只需记得,无论如何爹爹都不会丢下你不管,更不会因为旁人放弃你。你永远都是爹爹最喜欢的小姑娘。”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娶张玲珑对吗?”
“不会,我的妻子只会有一个……”
他认真且严肃地回答女儿,“只会是你的楚楚伯母。”
“可是爹爹,若你这招行不通怎么办?楚楚伯母现在对你可冷淡啦!”
“……”
她热情的时候你是没看到。
崔晏榕瘪嘴:“而且这些天她天天去梨园,温沅哥哥待她可好了。”
“……”
还有精神去梨园,看来还是对她温柔留了余地。
崔胤眼眸一眯,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若是连张玲珑都无法刺激她,那就围追堵截,强取豪夺,无论她愿不愿意,最后那个人只能是她!
至于张玲珑这边,哭哭啼啼老半天,听得柳芳菲心烦。
招呼了丫鬟扶她回房间,不久便差人送来一本《道德经》,罚抄五十遍。
当张玲珑桌上的笔墨纸砚时,整个人都快疯了。
如今她有了身孕,打不得骂不得跪不得,柳芳菲竟还能想出法子让她不好过!
提笔抄写,嘴里不停地骂着粗话,也因着这份恨意,又生出了许多事。
由于明日参加藏钩节的人数众多,傍晚时分,宫里专程派人前往各家各府接明日参加藏钩节的人,原本崔胤是不打算去的,可柳芳菲提醒楚楚不会放过玩闹的好时机,于是他也跟着入宫去了。
张玲珑听说宫里来人,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以为自己会同上次那般被带进宫中,接受所有人的注视与尊重。
然而待她梳妆打扮好,直至夜幕拉下,也没有任何人来带她走。还是丫鬟端了菜来,她才知晓,人家早就坐了马车到了宫里。
此时此刻,君上赐宴于御花园,大家围坐一处有说有笑。
尤其是榕榕,许久不见楚楚,立刻禀了皇伯父皇伯母,拉着她坐自己这一桌。
也因得她的撒娇,楚文灵父母不好说什么,点头让女儿去了。
“楚楚伯母,最近爹爹老骂我,我不要和他挨着坐。”
“……”
所以你就让我和他挨着坐?
难不成我看着像是很想要和他坐一块儿的人?
楚文灵摇头无奈,被她牵着坐到崔胤身旁,有种自己被这丫头算计的感觉。
短短几瞬,拿起筷子,却发现碗里饭菜堆得老高。
尽是她喜欢的佳肴,冒着腾腾热气。
不可思议地转头,果不其然见着崔胤面色如常地继续给她夹菜:“看我能吃饱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让你一直看着。”
“看着你挺饿的。”
她耸肩打击,对方却不以为意,勾唇戏谑:“先吃饭,待会儿再吃我。”
桌上其他人:“……”
我们、还在、这儿!
只有榕榕不明就里,声音响亮地说道:“爹爹,楚楚伯母说看着你饿的意思是,她觉得看着你就想吐!”
“噗嗤……”
楚文灵煞有其事地点头,“知我者,榕榕也。”
“……”
崔胤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与自己女儿喜笑颜开的模样,目光沉沉。
柳芳菲的视线也停留在他们这儿,看着舅舅对榕榕与楚楚宠溺的眼神,嘴角亦是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若是能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她轻声感叹。
“有我在还不好,小皇妃,你似乎有些贪心。”
“我希望身边所有人都过得幸福有什么问题吗?”
柳芳菲笑得戏谑,“小皇爷,日后您是要做一国之君的人,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幸福生活可都要仰仗您了。”
司徒妄替她夹菜,俯身耳畔笑道:“有求于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
她忽然想起今日是服药的最后一天。又忆起这两日他吃药时的克己止欲,不禁浑身一凛。
“这两日我去君后殿里住。”
“小皇妃来宫里不住东宸殿,跑母上那儿去作甚?还真不怕父君将你赶出来?”
司徒妄嗤笑道,“更何况,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调侃之声沙哑隐忍,尾音上扬,带有些许期待。
柳芳菲低头吃饭,忽觉一道冷冽的目光刺于后背,令人生寒:“阿妄,你觉不觉得……”
话音未落,便见他已经扭头扫视过去,果不其然,许锦云毫不掩饰的歹毒眼神正死死地盯着这方。
若是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应该是被碎尸万段了。
“今日宫里来了不少生面孔,虽说都是名正言顺,但很难保证没有浑水摸鱼之人,鱼龙混杂,你务必时时刻刻拉着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我。”
司徒妄冷声提醒,话落不知对身侧司徒三说了什么,却见他面露尴尬为难,最后硬着头皮起身离开了。
“你让他去做什么?”直觉告诉她,应该与许锦云有关。
“到了宫里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爷便教教她。”
席后,众人散尽,各自被宫人带到为她们安排的苑里就寝。
凌画与沈玟毓自赛马节之后便没见过,感情好,不顾司徒玥的反对非要住在一块。榕榕爱凑热闹,跟着去了凤仪殿。
“欢欢,听说梨园最近排了出新戏,待会儿你随我去看看?”
看戏?
柳芳菲眼睛一亮,却遭来司徒妄冷冷回绝:“她不会去那里!”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霸道,再说了,欢欢最近不是在调理身子,你不是得禁欲四旬?人在眼前还吃不到,不如把她交给我,我们姐妹之间还能说说体己话,何必折磨自己?”
“还不把人带走,等着她去梨园找温沅呢?”
这话,是对着崔胤说的。
然后待楚文灵甫一放下筷子,就被一股大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走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让人来不及反应。
“舅舅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柳芳菲嘴角抽搐。
司徒妄抿唇不答,心里嫉妒得厉害,拉着自家姑娘回了东宸殿。
将这夜……忍过去!
他咬牙,不断地提醒自己。
而许锦云是在大家都歇下后,才红肿着一张脸回到屋里去的,脸上清晰可见的手指印让她感到羞辱万分。
方才她与代沿霖正要往回走,半路却杀出个司徒三将她拦住,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是两个耳光。
而代沿霖非但不帮忙,甚至还有为司徒三加油助威之意。
短暂的耳鸣后,她听见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小皇爷让属下转告你,珍惜最后的快乐日子,不要想着法子对付小皇妃,否则受苦的只有你自己。”
司徒三撂下这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心里有气,又说不出口,大步迈着想要找君上君后告状,却没想到整个人被代沿霖扛了回去。
哭也哭不出来,闹又没地方闹,实在是憋屈极了。
夏夜无声,深宫之中更显寂寥。
许是换了地方的缘故,这一晚,不少人,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