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妄无视来自父君的冷嘲,一边给柳芳菲盛汤,一边跟凌画谈论有关藏钩节的事。
“欢欢正在调理身子,受不住酷暑,那日我与她早晚露面参加即可。”
“是这个理。”
凌画赞许点头,“藏人倒有各个宫殿纳凉,可若寻物委实热了些。”
话说这藏钩节,顾名思义,一方藏一方寻的游戏。
因宫中参与人数众多,特此分为两队,每队百余人。
除寻人之外,还有藏物环节——
各队藏同等数目的绫罗珍宝于宫中角落,最后哪队寻得多,哪队便获胜。届时,两队珍宝皆由获胜者平分,且还会得到君上的额外奖赏。
也不知是哪个老先君留下来的传统,旨在加强皇室与百官之间的情谊与交流,大家自然就重视了。
一年一度雷打不动,同赛马节一样都是宫里一大盛事。
司徒玥沉吟片刻开口:“最近鄯州有变,又听你谈起许锦云在藏钩节会生事端,明日宫里热闹非凡鱼龙混杂,即便侍卫们恪尽职守可难免疏忽,保护好欢欢多加小心。”
提及鄯州与许家,又想起今年上元节在黔州街头自己将欢欢弄丢一事,司徒妄脸色一凛:“我自有分寸。”
众人见他胸有成竹,自然以为他准备周全,直到藏钩节当日,柳芳菲才知晓他的准备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日柳芳菲在崔府闭门不出,除却去堂屋陪阿公与爹爹吃饭,便是在清榕苑陪榕榕做功课。
一日三餐后司徒妄准时前来督促她吃药。
说来也奇怪,按照以往喝药的流程,不弄个大半时辰是决不罢休,而这两日的几顿药司徒妄喂得那叫一个痛快。
方式还是那个方式,过程可显得精简多了。
对此柳芳菲甚是怀疑,就怕他在哪儿憋着坏,对方却戏谑反问:“欢欢若是喜欢以前那种方式,我也可以满足你。”
她耸肩语塞。
满足她?哪次不是他一脸餍足,而自己却被搅得心神不宁久久不能平静。
“你这人怎么如此……”
不要脸。
“欢欢别急,我们来日、方长。”
对于她的苛骂,司徒妄不以为意,将药碗放回茶案,轻声安抚,“明日便是藏钩节,以你的性子定然闹个没完,今日便不闹你,好生休息,才好玩儿得尽兴。”
“算你有良心。”
柳芳菲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以示表扬。
殊不知,某人让她好好儿地休养生息,不过是为了明日能够更好地与她共赴沉沦。
适时,司徒三推门而进,神色匆忙:“小皇爷,柳小姐,偏院出事了。”
偏院,张玲珑。
司徒妄并不抬眸,心下以为是女人闹脾气搞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把戏,下一瞬却听他继续说:“榕榕和大哥都在。”
话落,只见自家姑娘滑得跟泥鳅似的,挣扎着跑出了清欢苑。
再一看,门口只飘过衣襟一角。
“……下次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声音陡然变大,他也跟着去了偏院。
柳芳菲跑得气喘吁吁,双腿许久不曾这样使力,烈日当头照得她更是身子发虚。
扶在雕花柱子上喘气的空隙才将当前情状看透彻了。
地上跪着哭泣的是张玲珑。
小一长剑对准的是她的喉咙。
小二嘴里咬着的也是她的襦裙。
“还好,还好榕榕没事。”
她拍了拍胸口,扬起虚弱的笑。
接着,只觉双腿腾空,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眼眸微抬,却见某人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好冷。
分明夏日炎炎,可她还是觉得如身裹寒冰,无法抑制的冷。
“下次若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我便打断你的腿。”
“这腿是你好不容易治好的,真舍得打断?”
柳芳菲圈住他脖颈,娇俏努嘴,“人家也是担心榕榕,你对我好凶。”
司徒妄:“……这么会撒娇,不若我们回清欢苑?”
“不,不了,先看榕榕。”
说着,她指了指乱作一团的前方,既然来了,总得有个人站出来将事情给处理了。
“小一小二都在这儿,难不成你还担心她吃亏?”
他嘴角一抽,看着趴在地上狼狈的张玲珑,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要去招惹那个小祖宗。
这时,崔晏榕正一脸怒气地叉腰睨向张玲珑,稚嫩的声音愤愤道:“爹爹将你带回崔府,你要在这儿住着便住。你肚子里有小宝宝,我虽讨厌你,可总得顾忌多些!但你别妄想把手伸到清榕苑来!还没嫁给爹爹,日后有没有变故谁又能说得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摆崔家主母的谱!”
“榕榕,你误会了,我不是……”
未及她说完,冷冽的声音响起:“谁惹你这个小娇娥生气了?”
顺声而去,张玲珑心底一震,他们怎么来了……
“阿妄哥哥,姐姐,你们可算来了!”
榕榕提着裙裾跑到他俩跟前,抓住司徒妄裤脚嘟唇,作势要哭,“再不来,榕榕可要被欺负死了。”
司徒妄、柳芳菲:“……”
方才咄咄逼人的到底是谁?
司徒一、司徒二:“……”
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吗?
张玲珑:“……”
现在倒在地上的不是我吗?
片刻沉寂后,柳芳菲从司徒妄怀里挣脱下来,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宠溺地笑:“发生何事了跟姐姐说。”
“那女人!”
崔晏榕伸手朝着张玲珑方向一指,“今早上差人给我送来了下月初六我要穿的衣服。说什么家主与主母成婚,作为崔家小姐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算丢了崔府的脸!”
说得气急,还不忘大口大口吐气,又拉着柳芳菲的手撒娇:“姐姐,我很丢人吗?阿妄哥哥,榕榕会丢脸吗?”
“不会。”
“没有。”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了。”
“是。”
“不是。”
司徒妄无情拆台,“你姐姐才是。”
崔晏榕瘪嘴,不和这样小气的男人说话,转头又看向张玲珑,天真的眼神里满是厌恶:“爹爹早就说过,他要娶你是他的事,与崔家无关。你无需担心那时候我会丢脸,因为我、根本、不会、参加!不止是我,崔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参加崔家家主的大婚,而你,只是他崔胤的妻子,但绝不会成为崔家主母!”
“崔晏榕。”
话落,身后传来崔胤呵斥的声音。
从未想过平日里单纯可爱的女儿会说出这般咄咄逼人的话。甚至不去遵循前因后果,第一时间只想让她敛了身上这股戾气。
大步上前,冷眸瞪了一眼还叼着衣襟的小二,然对方丝毫没有被吓住。
“崔家主可是忘了,这小东西最是护主,若非她做了伤害榕榕的事,又怎会对你的眼神熟视无睹?”
司徒妄冷嘲后微微伸手,“小一,小二回来。”
听见主子的生硬,小二胸腔里发出一声低吼,随即大摇大摆地走到榕榕跟前坐下。
前段日子张玲珑来崔府,柳芳菲就将小二放在清榕苑,也好陪伴她保护她。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俨然已经将榕榕认作主子。
崔胤打量着慵懒眯眼的司徒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小一,收剑。”
司徒妄看着依旧手执长剑抵着张玲珑的司徒一,蹙眉又喊,“小一。”
司徒一还是收了剑,将其狠狠一丢,扎入张玲珑散在地上的襦裙上。
“啊——啊啊啊——”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吼出来的声音也是一惊一乍,破碎撕裂的。
司徒一冷冷瞥过呵斥道:“小皇爷怜悯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我没那些慈悲心。崔家主不喜欢榕榕那是他眼瞎心盲,可这不代表榕榕就没人心疼没人护着。奉劝你最好待在这偏院哪儿也别去,尤其是清榕苑更是给我离得远远的,否则,我见你一次捅你一剑,看你有几条命给我捅!”
又不知想到什么,扭头看向沉默不语崔胤,神色不愉:“崔家主最好是能够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然,以她不安分的性子,不用等我动手,也将自己作得死死的。”
话落,抱起气得委屈的榕榕离开了偏院。
司徒二跟在后面洋洋懒懒,还不时往回望望发出轻吼,以作警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胤俯睨趴在地上的张玲珑,自小二出现冲她几声吼叫后,整个人便一直趴在地上不停地觳觫,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颤抖着抬头,看向崔胤极尽委屈:“我……我起不来。”
“起不来便趴着,嘴能出声便回答问题。若你受了委屈,我自会教育榕榕,可若是你自找没事,如今这样趴在地上也算省事,不然届时你还是得趴着。”
就在崔胤伸手想要扶她起身时,柳芳菲讥诮开口,逼得他又将手收回。
“不过舅舅若是怜香惜玉,不想听事情的前因后果,亦或觉得榕榕受没受委屈无所谓,那您也可以把她扶起来。”
崔胤:“……”
不过就是个下意识的善良之举,被你这丫头解读成这样。
让扶的是你,不让扶的也是你。
他拧眉看向自己这个外甥女,鬼机灵越来越多,无奈摇头:“榕榕说得不错,即便我娶了她,她也只是我的妻子,不是崔家主母。崔家内务依旧由你负责,这件事你看着处理,也无需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