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雪已经长到身上,无法处理,一碰就疼,眼下大家只能放任这种情况,小心避免身体再沾上雪。
四周白茫茫一片,寒气裹着寂静。
朱志明不由得提出恐怖设想:“阿灰啊,你说万一等下天上下雪,往我们身上砸怎么办?”
周笔灰伸长脖子,一双偏窄的凤眼瞪得老大,喉咙哽了哽,没有出声。
九个成年人加上一个五岁的孩子,人数太多,大家无法站成一排,便三三两两地散开,形成松散的队列。
郑琳达拉着龙琴书,一改平时的冷酷性子,不停说着顾辉对自己有多好。
龙琴书点点头,难得和闺蜜相处,懒得计较对方恋爱脑,她很捧场,让每句话都不落在地上,情绪价值给满。
叶温缇和黄羽翎一人一边站在大眼仔旁边。
大眼仔原本不想牵任何人的手,但走得太累,考虑半晌,最终选择牵住了黄羽翎的手。
叶温缇装作吃醋,问他:“为什么牵她,不牵我?”
大眼仔郑重回答:“我妈妈的手也比较冷,我的手暖,所以我要帮她暖和一下。”
叶温缇笑起来:“原来你是个暖男。”
大眼仔顿了顿,听不太懂,但还是点头:“对,我就是暖男。”
叶温缇和黄羽翎又问他平时怎么当暖男,以及关于他妈妈的事。
大眼仔津津有味地讲着,讲得高兴时脚在雪里蹭来蹭去。
三个人和谐地走着,叶温缇突然想起那本日记,可惜没带出来,那么个大东西,也确实不好带。
她稍微放慢脚步,侧头看向大眼仔,问他:“那本日记是你写的吗?”
大眼仔他眨眨眼,一脸茫然,“什么日记?
“放在狗窝下面的活页本,纸很厚,上面有画有字。”
大眼仔露出为难的表情,想了想,弯着食指抠了抠额头:“好像有这么个日记本,但我不记得了。”
叶温缇当下就觉得奇怪,这日记本不是他的又是谁的?难道小孩子的记忆被这个诡异世界扭曲了?
想到其他的,她又补充:“我记得封面上画了一个雪人,还有一只蝴蝶。”
大眼仔一听,呵呵笑着跳了一下,差点滑倒,被黄羽翎拉住。
“对,日记本是我爸爸妈妈为我做的。老师说幼儿园要自己做一本,是他们给我做的。”
“上面的画也是你画的吗?”叶温缇继续问。
“应该是的,画得很丑吗?”边说,小男孩还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
叶温缇笑笑:“不丑,好看的,你才多大。”
……
大家一直在这茫茫雪地里走着,又累又饿又渴。小明急了眼,胡乱喊道:“大哥,我们可不可以把这雪烧了当水喝?”
他边说边扯了扯衣领,“不就是堆雪人吗,那就堆呀。”
他说完蹲下去,又立刻站起来,雪太冷。
大超皱了皱眉,也是一筹莫展。
小刚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子,兄弟三人的胡子本来差不多长,现在小刚的长得最快。
他反感地抓了抓,说:“这里都是雪,就算堆雪人,不应该有个标志性地方吗?不可能是哪里堆都可以。”
黄羽翎想想也是,可能需要碰个标志物,就像冰雪大世界的牌坊。
郑琳达也累了,一把扯下头上假发,让三个小伙子大吃一惊这么美丽的女孩竟是寸头。出于礼貌,他们没说什么,但交换了下眼神。
郑琳达恶狠狠看着他们:“别拖了,再走下去,我感觉走到世界尽头都走不穿,现在不是冻死,是要饿死累死渴死了。”
龙琴书点头,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点头。
接着,大家围成一个圈站好。
大超双手叉腰,环视四周,想了想:“行,堆雪人,现在就开始堆。”
休息五分钟后,大家一鼓作气站起来行动。
要解决的一个困难是雪不能碰,一碰就长到衣服或身体上。
现在九个人加上大眼仔的脚上,已经裹了一圈白雪做成的靴子、大家试着跺脚,雪靴纹丝不动。
周笔灰想起老大爷给的小布包,从中拿出卫生纸,用纸把手包起来,没有手套,只能这样。他包得很仔细,一层又一层。
其他人也跟着学。
大超嘱咐大家:“雪沾在衣服裤子上还有办法,尽量别沾脸。”
大家答应一声,开始行动,各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像在拆弹。
堆雪人先要从身体下座开始。
没有工具只能用手,然而手一抓却变成起泡的泡沫,根本无法成形。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明已经喘着粗气,额头见汗。
大家一筹莫展,失望地瘫坐在地上。
大眼仔看大人们束手无策,也学着样子蹲下身,伸出小手就往雪地里按。
旁边的大超一眼瞥见,吓得急忙喊停:“别用手碰!”
离得最近的黄羽翎也赶紧去拉他。
可这一拉,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眼仔的手已经结结实实地按进了雪里,等他抬起手,只见掌心里沾着些许冰凉的雪屑,他随意地甩了甩,那些雪屑便簌簌落下。
他的手心手背依旧光洁,皮肤是皮肤,雪是雪,二者泾渭分明,根本没有出现雪长到皮肤上的情况。
这情景让刚才还小心翼翼、用卫生纸层层包裹双手的众人一时哑然,惊愕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浮了上来。
小明在一旁看得心头火起,忍不住跺脚叫道:“这鬼地方怎么还区别对待?欺负我们大人就算了。他一个小孩,就算不怕雪,又怎么堆得了雪人?”
几个人愣住,惊讶之后更多是痛恨。
看着几个大人愤然的样子,大眼仔有些懵,点头道:“我可以的。”
黄羽翎不禁想,难道他们这一趟把大眼仔从屋里带出来,只是当堆雪人工具?
表面看来确实如此,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不对。顾辉曾说过,万事应遵循理性逻辑,可此刻,一种对鬼屋事件更敏锐的直觉已在她心中成形。
她无意识地咬住下唇。
眼见大家要用脚踢雪聚一堆,方便大眼仔行动,黄羽翎走过去制止道:“别,这可能是陷阱。”
朱志明连忙问:“为什么这么说?按照鬼屋设计,他不是想玩弄我们吗?我们不会让大眼仔受累的。”
黄羽翎拧眉摇头道:“我们是可以像这样把大眼仔抱起来,用他的手当工具堆雪人。但是如果被酒店的其他人看见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把大眼仔的手割下来?”
黄羽翎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是胆战心寒,她抿了抿唇又道:“这里传说雪人可以复活人,那雪人本身是恶魔还是天使?我们还是不要轻易行动。”
听到手可能被割下,大眼仔哇哇大哭,对着天空大喊:“爸爸!妈妈!救我。”
这哭声在雪地上传得很远。
得到的只有风声的呜咽和众人的沉默。
……
天已慢慢昏沉,不知确切时间,根据肚子饿的程度,时间不早了。西边的天色变成灰蓝色。
黄羽翎七人已经摆烂到听天由命,还在纠结的是大超的络腮胡子三人组。
大超拿不定主意,手指不停敲打大腿外侧。
小刚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情况一再地困顿,搅得众人身心疲惫。
大眼仔被吓到后一直不敢靠近黄羽翎,这让她十分自责,后悔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那些话。
郑琳达和龙琴书起初轮番上前,连哄带劝,但效果不大。直到朱志明走过去,把自己的近视眼镜摘下来给大眼仔当玩具,情况才略有好转。
一直在黄羽翎身边的是周笔灰。
见大眼仔有人照看,两人便走到稍远的地方,一边缓慢踱步一边低声交谈。
周笔灰说:“你只管发心就好,别人怎么解读不是你能管的。”
黄羽翎点点头,脸上还是闷闷不乐。“你觉不觉得这雪地也是一种鬼打墙?”
周笔灰想了想,似乎很认同。
“你说得对,这片雪能遮蔽所有美丑善恶。雪一化,你难以想象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黄羽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想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
她毫无征兆地伸开双臂,谁知手刚一展开,就结结实实地碰到了旁边周笔灰的鼻子。
周笔灰“哎哟”一声捂住脸,鼻梁酸得他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你道歉!”他瓮声瓮气地说着,作势也要去碰黄羽翎的鼻子。
黄羽翎一边笑着躲闪,一边连连说“对不起”。
两人你追我挡地嬉闹了几下,终于都忍不住笑弯了腰。
两人笑罢。
黄羽翎直起身,目光转向眼前无垠的雪地,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她再次闭上眼,像刚才嬉闹时那样伸开双臂,但这次动作却缓慢而稳定。
“我们可能太依赖眼睛了,”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这片雪地,或许正是用纯粹的白,掩盖了真相。”
她试着屏蔽视觉,完全依靠其他感官,小心地迈出脚步,在雪地上缓慢前行。
这一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朱志明见她与周笔灰单独相处,心里不是滋味,正要走过去,却被郑琳达一眼瞥见。
“你去哪儿?”
郑琳达出声叫住他,“大眼仔现在最黏你,你好好陪着。”说着她低头问小男孩:“是吧?”
大眼仔点点头,对朱志明说:“四眼哥哥你很帅,就是眼睛小了点儿。”
另一边,大超、小刚和小明也注意到了黄羽翎不同寻常的举动。三人看着她闭眼摸索前行的样子,不解地低声议论起来。
大超脸上的焦虑越发明显,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握紧又松开,始终沉默着没有加入讨论。
小刚劝慰:“你不要太完美主义,不要老觉得世界上就我们这一种人。这世界上有两种人。”
小明不解地问:“哪两种人?”
小刚回答:“一种男的一种女的。”
“应该分有钱人跟穷人两种人吧。”
小刚看一眼大超,感觉大哥并没有明白,于是继续说:“或者这么说,这世界分阴和阳,阴阳和谐世界平稳,太阳有升有落。我们这几个大老粗是粗暴力量,好像有安全感,但像筷子一啪就断。阴性力量看起来像水却更有施展的空间。我早说了,如果大超是女的,早当警察局长了。”
小明呵呵笑:“大超姐姐让我抱你大腿。”
大超被两个弟弟的话搞得有些茫然,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他看到黄羽翎闭着双眼,在雪地中缓慢却坚定地一步步向前摸索,周笔灰紧随其后,神情专注。
黄羽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除视觉以外的感知上。
风声,脚下的声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前方传来的微弱异样感,引导着她偏离了众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