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八楼的女管事生就一副古典鹅蛋脸,容貌端庄、眉眼温润。一袭洁白长袍更衬得她悲悯圣洁。
她步履平稳地沿着水池边走动,动作轻缓无声,宛如流云缓移,自带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
只一眼,便令人屏息。
黄羽翎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此时,女管事先前所说“月经血是神圣之物”的话语又一次浮现在她耳边。
黄羽翎不禁喉头一哑。
那玩意一股腥臭味,能神圣到哪里去。
而眼前这位姿容出众的女子,却将经血视若圣水。
再看八楼这个格局和装修,像极了专门用来泡澡的会所。
恐怕这月经血也是沐浴仪式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吧。
一念及此,一阵悚然与恶心自黄羽翎眼底迅速掠过,背上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可面对女管事温柔而真诚的目光,黄羽翎只能强压住内心的翻涌,脸上不敢泄露半分异样。
她微微扬起嘴角,佯装专注倾听的模样。
八楼管事绕黄羽翎缓步而行,沿方形水池边缘踱步。她一袭拖地长裙,裙摆轻拂过地面,步态从容优雅。
黄羽翎低头细看,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终于试探着开口:
“您好,请问这些……血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一点腥味也没有?”
一切小心谨慎为好,黄羽翎决定先用简单的问题试探对方是否愿意回应,再考虑是否追问更深的事。
管事闻言轻轻一笑,抬手间水袖微扬,仿佛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淡香。
她注视着黄羽翎,神色坦然,并无遮掩之意:“此间之血皆经秘法炼制,自然不闻常味。”
黄羽翎猜想这管事有可能是那种行事直接的人,她一边酝酿着接下来的问题,一边不动声色地朝九楼方向瞥了一眼。
“敢问,八楼是不是只作为淋浴服务?九楼是不是……”
管事含笑答道:“何人言八楼不接客?照旧接待。”
黄羽翎仍注视着她,期待更多解释,对方却不再多言,只微微一挥手,两名女仆便上前示意带她离开。
黄羽惶然问道:“你们要干什么?带我去哪?”
“仅是沐浴,您大可放心。”管事语气平淡。
觉得应无直接危险,黄羽翎略定心神,便随两名女仆走去。
途中她不断试图向女仆打探消息,二人却始终保持职业微笑,一言不发。
走了稍久,来到一间雾气氤氲的房间,应是淋浴之所。
黄羽翎怔了怔,问:“是要我在这沐浴?”
女仆仍不答话,只轻轻将她向前一推,随即离去。
黄羽翎僵在原地,心中惶惑:如果被发现来月经是说谎,怎么办?
这里的人将月经视为极其神圣之事,她借此侥幸逃过惩罚,一旦拆穿,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而现在要她沐浴,是要验明正身?
看她是否真的在流血?
黄羽翎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不得不向前走去。
步入里间,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犹如仙境的浴堂。
中央浴缸形态与她先前在房中见过的血池相似,其中却浮满玫瑰花瓣,热气蒸腾。
把黄羽翎送来的两名女仆离去,浴室内一名女仆从里间走出,身着抹胸,头发潮湿,素颜手持毛巾与木盆,朝她露出标准笑容,抬手示意:“请先洁净其身,而后入池。”
黄羽翎一顿,并未立刻照做。
她担心对方这样一说,只是为了试探。
她一个来了月经的人,最多淋浴,是不可能下水泡的。
黄羽翎心虚,用增进不少的文言文,连忙解释:“承您美意,但我正值月事,恐怕不便浸浴。”
对方笑而不语,只轻声说:“无妨,浸之即可。”
那笑容实在亲和,黄羽翎一时被其所迷惑,放下戒备,依言先行淋浴。
再说,那花瓣浴也实在诱惑,泡下去,肯定很舒服。
在他人的注视下,黄羽翎尴尬地卸下衣衫,洗净全身后,女仆便引她进入池中。
黄羽翎一只脚刚踏入池阶,便心虚地看向女仆,解释道:“我其实还没真正来……只是第一天,快要来的状态,您明白吗?”
女仆依旧微笑,眼神示意她步入池内。
黄羽翎只好踏入水中。
她从小到大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玫瑰花浴,轮到自己真的尝试,不禁露出欣喜之色,捧起花瓣闻了闻。
女仆见状轻笑,以服务式的口吻解释:“此乃粉红月季,唯本楼有之,仅八楼贵客得用。”
“我不是客人,也没有钱。”黄羽翎急忙声明。
女仆微笑致歉:“恕我方才未说明白。凡有月信之期的侍女,亦可同享此物。”
黄羽翎还想再问,对方却训练有素,不漏半点口风,只默默退至角落待命。
黄羽翎浸在温柔的水中,闭上双眼,感受水温带来的松弛,手指不时轻拨池面。
水色泛着淡粉,她自然想到这是被花瓣染色导致的,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浸泡约半小时,她起身而出,女仆适时递来毛巾为她擦身,并递上一套专用衣物。
“此物备与客用,娘子亦可着之。”
黄羽翎换上衣裙,走到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润泽的脸,双颊透出淡粉,她微微一怔,不觉发现自己漂亮了不少。
片刻后,她忽然感到小腹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坠胀,急忙转头说:“我要去……上……如厕。”
女仆安静地指向侧面一扇虚掩的门。
黄羽翎快步走向那扇门,推开一看,里面整洁简单,台面上整齐地放着一条干净内裤,上面已垫好用绢布和卫生纸结合的古代卫生巾。
她轻轻拿起,转到隔间,蹲在坑上,正低头细看——
门外,传来女仆柔和的询问声:“可已妥当?”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真的来了月经。
不对,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有一周左右才会来,通常还会伴随断断续续的隐痛。
也就是说她应该是一周后才来。
怎么,这次说来就来?
黄羽翎带着讶异走出,忍不住对女仆脱口问道:“真的好神奇……我原本只是感觉快要来了,还没真的来,怎么会这样?”
女仆笑了笑,轻声回答:“因池中渗有圣水。”
黄羽翎怔了片刻,蓦然意识到所谓“圣水”恐怕就是经血——所以她刚泡的是血水?
她顿时一阵反胃,幸而胃部已空,才勉强没有呕吐。
她抿住嘴,强忍不适,女仆却抿唇轻笑,领她回到休息房间。
房间内布置简洁,地面光洁如镜。
靠墙设一张窄床,铺着素色棉麻床单,床头小几摆着白陶水壶。桌上立着大概半米高的白布僧偶,以粗棉线缝合轮廓,摸起来硬邦邦的,里面填充的明显不是棉花之类的东西。
环视了房间一圈,黄羽翎躺下,思绪纷乱:月经、血水、经血聚集而成的水池、神圣崇拜……
这个地方似乎极度推崇阴性力量。
在这里,红色是最重要的元素。
而眼下最显眼的红色,便是经血。
她的目光在房内游移,最终又一次落向那个以白布缝制的僧偶。
黄羽翎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起身下床,将布偶拿到手中。
一掂量,才发现它异常沉重。
她将布偶凑近鼻尖,闻到一股类似寺庙中松针般的清净气息,心头不由肃然。
可再低头看时,僧偶那用毛笔画出来的五官却越看越令人不适。
黄羽翎两手一松,布偶险些跌落。她急忙将其接住,匆匆放回原处。
眼下既然已经到了八楼,离九楼只有一步之遥。加上又有大姨妈傍体,不会被惩罚,是不是可以跑去九楼看一看?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
想到眼下孤身一人,没有同伴策应和掩护,黄羽翎终究不敢贸然行动。
她压下冲动,轻轻叹了口气。
随之,孤独感袭来,她不禁想起同伴:周笔灰、叶温缇、龙琴书、顾辉、朱志明、郑琳达。
若是此刻大家能聚在一起,或许就能想出更周全的计划。
这个想法让她稍稍振作。
她推开房门走到廊边,手搭在微凉的栏杆上朝下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注意到楼下行人总在固定的几个位置来回走动,连步伐都一模一样。
灯光始终是那样昏黄朦胧,没有任何变化。
一切就像一段被设置好的影像,在不断循环播放。
她心里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一道伪装成楼景的结界。
此时刚爬上二楼的朱志明,也同样感到不安。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墙壁镶着檀木板,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花架上摆着釉色温润的瓷瓶,处处显得比一楼更精致考究。
空间也宽敞许多,甚至有一扇雕花木窗。虽然窗外只有一片流动的灰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但他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满心都是该如何在这里活下去的担忧。
比起一楼的家常菜色,这里的菜式明显更精致。
坐到桌边时,满桌的菜已经彻底凉透。
朱志明手指微颤,只勉强吃了几口白饭和青菜。那碗红烧肉他始终没碰。
他牢牢记着周笔灰和顾辉的警告:荤菜是尸体做的。这成了他眼下唯一能依循的保命准则。
想到他们冒险传话必定会被惩罚,朱志明心里猛地一沉。
他攥紧手心,只盼周笔灰和顾辉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