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歪着头看她,仔细回忆着,然后笑着说:“你不是小舒,别骗我了,小舒才十岁,”她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才这么高,你都有二十多了,是不是小舒那孩子又贪玩了,让你和她一起糊弄我?”
季舒叹了口气:“奶奶,我真的是小舒啊,小舒会长大啊,我是长大的小舒。”
老人狐疑的看着她,明显没有信。
季舒也没在跟她解释,知道这个时候怎么解释她都不会信。
阿尔茨海默症的典型症状,她们会混淆时间、空间,以及记忆。
“我们去楼下吹空调好不好啊?新装了空调。”季舒温柔的诱哄道。
老人一听空调,眼睛一亮,下床穿鞋还把鞋蹬反了,季舒笑着替她换过来。
现在轮到她照顾奶奶了,她想。
季舒扶着老人下楼时,黎遇正在门外逗笼子里的大福。
不知道为什么,大福貌似格外喜欢他,要知道大福平日里被别人碰一下都会哈气的程度。
见她和奶奶下楼,他懒懒掀了一下眼皮,没说话,只是亲切地跟奶奶打了招呼:“奶奶您下来啦,装了空调,以后夏天就不会难熬了。”
奶奶这会糊涂着,也不认人:“这小伙子是谁啊,你多大啦,从哪里来的啊?”
黎遇无奈的笑了一下,只好回答了那些他对着奶奶说过无数遍的答案:“我是景南人,二十岁了,我叫黎遇,来这打工,”他顿了顿:“奶奶,现在您认识我了吗?”
奶奶点点头笑着说:“好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吃苦能干。”
她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塞给黎遇,“去买糖吃。”
季舒眼眶发热。这个动作太熟悉了——小时候奶奶总这样偷偷塞零花钱给她。现在角色调换,患病的老人依然本能地照顾着眼前的年轻人。
空调的凉风徐徐拂过,奶奶很快在沙发上打起瞌睡。季舒轻手轻脚地拿来薄毯,黎遇已经自然地调高了温度。
“你怎么知道——”
“会着凉。”他打断她的疑问,目光落在老人安详的睡颜上,“我奶奶...最后那几年也这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紧闭的心门。季舒怔怔望着他垂落的睫毛,那上面沾着一点细碎的光。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起来,夏日的阳光依然炽烈,却在空调房里变得遥不可及。季舒看着沙发上熟睡的奶奶,又看看专注调试遥控器的黎遇,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了下去。
这个危险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就像那台新装的空调,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整个空间的温度。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默契的没去提季舒被黎遇拢到耳后的那根发丝,季舒也没问黎遇下午的那通脾气从何而来。
空气中漂浮着未尽的言语,像静电般轻微刺痛着皮肤。
晚上,黎遇站在浴室冲凉,对面洗手台的镜子蒙上了一层雾气,照出他模糊的轮廓,这层雾气,就像他和季舒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下午季舒那个下意识后退的动作,让他心里莫名烦躁,季舒是在害怕他吗?
他闭眼,仰着头,任由冷水拍打在脸上,然后又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划过结实的胸膛。想到这里,他粗鲁地抹了把脸,水珠顺着指缝飞溅,在瓷砖墙上绽开一朵朵透明的水花。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一并排出。
季舒在门外弓着腰,听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黎遇今天洗澡的时间格外长,快是平时的两倍了。
她紧闭双腿强忍尿意,又过了一会,里面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膀胱的胀痛感越来越明显,她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
季舒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门:“黎遇,你好了没,我要上厕所。”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黎遇下身只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水珠顺着他脖颈的曲线滑进锁骨处,在那里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再往下是饱满的胸肌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六块腹肌,线条分明得像雕刻家的杰作。季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莫名想起了长沙臭豆腐,块块分明。
他手臂和身上的肤色差了两个色号——因为长期穿着短袖干活,又不擦防晒,古铜色一直延伸到胳膊肘上面一寸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像黄河与海洋的交界处,泾渭分明。这种肤色差放在黎遇身上莫名显得色气,季不禁想象如果这双手在她身上游走会是什么感觉。
一股洪流直冲大脑,她感觉到有液体从鼻孔流出,随手用手背抹了一下,放下手一看,好家伙——新鲜出炉的血,还热乎着呢。
季舒心里万马奔腾,她怎么总在这小子面前这么丢人。
她猛地转身,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像是从胸腔里由内而外发出的,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得人腿软。
“怎么了?”黎遇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
“没事,可能有点上火。”季舒硬着头皮扯谎,不敢回头看他。
又是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嗯,秋天确实容易上火,不过,泻火的话…”他故意停顿,引的人浮想联翩,黎遇轻咳一声,微微附身:“可以多喝点金银花泡水。”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季舒的耳边,痒痒的,还带着沐浴后的凉气,季舒不自觉瑟缩了一下,然后猛的抬头,意识到黎遇是在逗她,却发现两人的距离近的危险,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黎遇微微滚动的喉结和刀削般的下颚。
她气的转身要回房间,黎遇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要上厕所?”
她这才想起肚子里还憋着一泡尿,刚刚的鼻血再加上黎遇的逗弄使她一股火直奔脑门,甚至忘了之前蓄势待发的尿意。
“那你倒是让开啊,堵着门我怎么进去?”季舒愤愤道。
黎遇闻言,微微侧身,故意不让开全路,只留了一条缝,季舒懒得理他,顺着那条细小的缝隙狠狠一撞,肩膀擦过黎遇的胸膛,撞的他一个踉跄。
他挑了挑眉,力气还不小,脾气也不小。
季舒进了卫生间,“砰”的一下关上门,把黎遇隔绝在门外。
他盯着那扇门,突然笑了,季舒既然对他的身体有兴趣,那他就给她,不管用什么方法,能躲一时算一时,这个认知让他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季舒坐在马桶上,舒服的叹了口气,这个黎遇霸占卫生间不说还戏弄她,想着一会出去了一定给他点颜色瞧瞧。
马桶冲水声响起,季舒洗过手后,拉开浴室的门,发现黎遇还在门口,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手里拿着湿毛巾和一杯水,里面泡着……金银花。
“还有事?”季舒冷着脸闻,试图维持自己的尊严。
黎遇走近几步,拿着湿毛巾轻轻擦她脸上的血,季舒这才想起她流的鼻血一直都没处理。
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毛巾凉丝丝的触感缓解了脸上的燥热。
季舒向后仰着头,伸手要夺过黎遇手里的毛巾。
“别动,”黎遇大手直接扣住季舒的后脑,动作很轻却不容拒绝。
“还流吗现在?”
季舒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昏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两道修长的影子,黎遇弯着腰,季舒仰着头,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路过,大概会以为她们在接吻。
脸上的血迹被一点点擦去,黎遇却没立刻松手,他的目光落在季舒的唇上,眼神炽热,像是要将她吞噬。
季舒眼睁睁看着黎遇一点点低头,她也闭上眼睛,算是默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息,连时间仿佛都放缓了脚步。
外面一声鸟叫打破了一室的暧昧,两个人猛的分开,像是被惊到的鸟雀。
季舒连忙走向房间,却绊了一下,黎遇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皮肤,那感觉让她想起了之前生理期用的暖宫腰带,温暖而踏实。
“没事吧?”黎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季舒摇摇头,确认她站稳后,黎遇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转身上了口,但季舒注意到他的步伐没有平时自然。
回到房间,季舒躺在床上,回想刚才的一幕,如果没有那声鸟叫,两个人是不是会接吻了?这个想法让她脸上刚褪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她压抑着尖叫声,把脸埋进枕头里,跟黎遇相处的这段时间,比原来她谈的任何一个男朋友都让她心跳加速。
那种感觉既危险又迷人,像是明知道前方是深渊,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不知道的是,阁楼上的黎遇,手指正磨挲着自己的嘴唇,回味着那个未发生的吻。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个夏夜,注定无眠。
只差一点,他就能吻上季舒的唇。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那气息若有似无,却丝丝缕缕沁入心脾,搅得他心神不宁。
黎遇把脸埋进掌心,深吸一口气,刚刚扣住她后脑的那只手似乎还残留一点季舒发间的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