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只打破气氛的鸟儿不知何时又落回了树枝上,歪着小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两扇窗户内各怀心事的两人,仿佛在默默守护着什么秘密,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季舒下楼的时候,黎遇正靠在收银台旁抽烟。墙上的钟表时针还没过七,整个超市笼罩在清晨的静谧中。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分明。
季舒挑了挑眉:“起这么早?”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黎遇吐出一口烟雾,目光落在窗外朦胧的晨色中,“去了趟卫生间,就睡不着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几分,像是被晨露打湿了一般,带着潮湿的质感。
她走向收银台,黎遇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了个位置,两人就这么靠在收银台上,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外面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整个小城笼罩在薄雾中,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公鸡的啼鸣和谁家院子里的狗吠声,打破清晨的宁静。
“来一支?”黎遇作势要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手指在烟盒上轻轻敲了敲。
季舒摇摇头:“一会吃饭,嘴里一股烟味。”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个未完成的吻仿佛还悬在两人之间,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黎遇也没强求,将烟盒收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
昨晚那件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微妙而敏感,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明明一捅就破,却都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
“对了,”季舒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瞪着黎遇,“我不是说了不让在屋里抽烟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佯装的恼怒,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暧昧。
黎遇突然笑了,他向来如终年不化的冰川,眉眼间凝着锋利的霜雪,可此刻唇角忽然一挑——像寒刃猝然映了晃阳光,那股子痞气便从凌厉的轮廓里漫出来。眼尾微微下垂,冷峻的线条瞬间活了,带着点玩世不恭的野,仿佛雪原上突然蹿起一簇火,烧得人心尖发烫。
“不好意思,忘了。”
漫不经心的嗓音从黎遇的喉间溢出来,这调调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些,少了往日的阴沉,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狡黠。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季舒想。一个刚来两天就能精准记住她货架上每一个商品摆放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不能在屋里抽烟这么简单的规定。
昨晚过后,黎遇好像变了,但具体哪里变了,季舒又说不出来。就像冰封的河面下,突然有了流动的春水。
楼梯“吱嘎”响起,奶奶迈着蹒跚的步子从楼梯上缓缓下来。
黎遇连忙掐灭手里的烟,快步走到门口打开超市的门,双手挥舞着,把烟味往外赶。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季舒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在屋里抽烟,但他心里还是记得奶奶闻不得烟味。这种细心的反差,让她的心头莫名一软。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奶奶?”季舒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自从奶奶确诊这个病后,老人就很爱睡觉,有时候坐着就能睡着,起这么早还是少见。
老人这会清醒着,眼睛明亮而有神:“睡不着了,就下来了。”说完就把头转向黎遇,示意他上去扶她。
黎遇顺从地走过去,朝季舒眨眨眼,一脸得意,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
这两个月来,黎遇和奶奶的关系突飞猛进。有时候黎遇倒像是她的亲孙子,两人好的跟什么似的,连季舒都有些吃味。
奶奶自然地把手搭在黎遇的胳膊上,黎遇熟练地扶起老人。这个动作,黎遇这两个月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每一次都耐心而细致。
季舒看着一老一小的背影,决定不在这自讨没趣,转身上楼做饭去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轻快了几分,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站在砧板前切菜的季舒听着楼下时不时传来两人的聊天声和偶尔夹杂的笑声。大部分都是奶奶在说话,黎遇偶尔接两句茬,话虽然少,但听得出来,没有一点不耐烦。他那向来冷硬的声线,在面对奶奶时总会不自觉柔和几分,像被阳光晒暖的溪水,潺潺流过心间。
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节奏渐渐轻快起来。她突然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还不错,哪怕暗藏着未解的谜团和危险,此刻的温馨也足以让人沉溺。
早餐是简单的粥和馒头,还有一小蝶拍黄瓜,吃饭时,奶奶又犯了糊涂,说什么也不肯吃饭,季舒放下碗,叹了口气,这顿饭恐怕又吃不消听了。
黎遇已经先一步拿起碗,示意她继续吃。
他不再像刚来时一样只是端着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是把粥一点点吹凉,然后起身去橱柜里舀了一勺白糖放进粥里。
季舒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他记得奶奶爱吃甜的。
黎遇用勺子一点点搅动粥,让糖均匀地融入粥里,然后舀起一勺,仔细吹凉,放到奶奶嘴边。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着小巧的勺子时,有种突兀的反差感。
那双手,既能暴力地掐住她的脖颈,也能温柔地喂老人喝粥。这种矛盾让季舒的心绪更加复杂。
即使是糊涂状态,奶奶也似乎格外信任他。老人试探着喝了一口,尝到甜味,像个小孩子一样鼓起掌来:“甜的,好喝。”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
黎遇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就这么一勺一勺地喂完了一碗粥。他的动作耐心而细致,偶尔用拇指擦去奶奶嘴角的粥渍,那轻柔的触碰,让季舒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确认奶奶吃饱了,黎遇把老人送回房间,才顾得上自己。他吃饭极快,三两下一碗粥就下肚,季舒还没吃完,他已经放下了碗,下楼干活去了。
那匆忙的背影,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季舒收拾餐桌洗过碗,才姗姗来迟地下了楼。黎遇已经把工作完成,正坐在收银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扫码枪。
这是他来这以后第一次坐在收银台,那个位置本该是季舒的专属。但季舒没说什么,只是假装没看见,转身去货架上找点零食吃。
季舒拿了包番茄味薯片,然后发现黄瓜味和原味的位置放错了。这是黎遇工作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失误。他向来对货物的摆放有着近乎偏执的准确度,每个商品都必须待在指定的位置,像是某种不容打破的仪式。
她叹了口气,把两个味道放到正确的地方,却发现还有其他不少零食都放错了位置。这种反常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黎遇,你过来一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怎么了?”黎遇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像是被阳光晒暖的猫。
“你今天理的货怎么位置都放错了?”季舒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不想显得太过在意。
下一秒,一个阴影笼罩住季舒。他比季舒高了一个头还多,整个人完全将她覆盖在身影之下。黎遇一只手撑着货架,这个姿势像是把季舒圈在怀里,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无形的张力。
“哪里摆错了?”黎遇的气息喷在季舒的头顶,带着薄荷口香糖的清凉和淡淡的烟草味,两种矛盾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莫名撩人。
季舒指了指货架:“喏,这里,”她又指向另一侧,“这里,都错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这过于亲近的距离。
黎遇另一只手磨挲着下巴,作思考状:“确实错了,早上起来那会睡迷糊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歉意,反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就着这个姿势,他开始摆正弄错的货物。季舒背对着他,黎遇偶尔理货的动作让胸膛若有若无地蹭过季舒的后背。他低着头,呼吸间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后,带起一阵细密的痒意,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季舒往旁边躲了躲:“痒。”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哦?”黎遇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玩味,“哪里痒?”他的气息更近了些,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季舒快被他弄疯了,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明知故问。
她试图从他臂下钻出去,却不料黎遇撑着货架的手直接往下滑了一些,死死堵住了她出去的路。动作敏捷得像一只捕食的豹子,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你干嘛?”季舒瞪着他,试图用愤怒掩饰心跳如鼓的慌乱。
黎遇一脸无辜,微微倾身,嘴唇几乎贴上季舒的耳朵:“我在理货啊,老板娘不打算看着我干活吗?不怕我偷懒?”黎遇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那振动从空气中传来,直抵季舒的心尖。
季舒的心跳如擂鼓,却强装镇定:“让开,我要去追剧。”她的借口拙劣得连自己都不信。
“那怎么行,季老板,我会好好做的。”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最上等的大提琴弦滑过心尖,带着令人心颤的共振。
季舒心里直骂,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然而在这愤怒之下,却有一丝莫名的悸动,像春芽破土,悄然生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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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故意摆错的货,只为靠近你